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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CASE 11】命秤(3)

程爸攥了攥拳头,一滴老泪从眼角流下,叹息:“不这样,判官就不会再帮我们村子了,我们都会死。”

“我们本来就死了!”程妈像被击中痛处,一把抓住丈夫,“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还连累那么多无辜!我们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程爸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卧室,将房门反锁。

“放我出去!”程妈用力拍门。

程爸在门外呆站了几秒,一拳打在墙上,抱着那包东西匆匆而去。

6.

钟小魁把衣裳上的风雪帽翻扣下来,遮住自己的脸,悄悄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过秤处是什么意思?!

他看身边的那些人,脚跟不着地的,比着地的少很多,而且据他观察,那些着地的人,显然是被这些不着地的家伙们牵制住的,甚至有些是被绳子捆住双手,牵牲口一样被拽着。

“进!”

面前那大屋子里传来长长一声吆喝,地上那条石灰线随之消失不见。

队伍骚动起来,朝前鱼贯而入。

屋里的灯光很敞亮,都围绕着那张主席台,还有那张“龙椅”。

这时,椅子不再是空的,上头已安坐着一个人,黑袍裹身,形如鬼魅。如此明亮的灯光从那一袭黑袍上爬过,也显得分外虚弱,它亮得能照出屋子里的老鼠洞,却照不清椅上人的半点面容。

程爸跟村长,哼哈二将般站在黑袍人两侧伺候着,那个程妈交出来的黑布包端放在主席台中央。

进去的人,在台前站成了一片,但一直保持着距离,不敢造次。

钟小魁悄悄往前挤了挤,对这供销会内容的好奇,已经远远超过他想离开这里的迫切。

“你踩我脚了!”身边,一个燥辣的女声低吼过来。

“不好意思!”钟小魁转过头,才发现身边的女人,正是在青云梯上碰到的那个泼辣妇人。

“哼!”女人白他一眼,扭过头向前看。

“你儿子呢?”钟小魁没看到那个小男孩。

“关你屁事!”女人骂了一句。

钟小魁耸耸肩,真是母老虎。

“上秤!”村长洪亮的声音在屋里久久回荡。

“过来。”一个瘸腿的老翁越过人群,豁着一口脏兮兮的烟牙,用绳子拖着一个被绑住双手的十来岁丫头,骂骂咧咧地朝中间的大木桌子走去。

黑袍人一动不动坐着,跟一团墨黑的阴影没什么分别。

程爸打开布包,从里头取出一杆黝黑发亮的秤来,恭敬地放到最方便黑袍人取拿的地方。

小丫头裹着厚厚的棉衣,拼命摇头,呜咽着说:“我不去……我要回家!”

“回屁的家!你爹已经把你卖给老子了!钱都付了!”老翁用力一扯绳子,怒斥,“快点!别耽搁老子的时间!”

小丫头身子一歪,跌倒在地,老翁也不扶她,只拖绳子,仿佛绳子下的不是人,是牲口。

但,屋子里所有人似乎都对这一幕视而不见,坐的坐,站的站,冷望的继续冷望,聊天的仍然聊天,习以为常的模样。

“哟,花姐,您今年的收成不错呢!”台下的等候者里,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羡慕地看着邻座的妖艳妇人,妇人怀里的襁褓中,一个细皮嫩肉,高鼻宽颐,眉眼面目处处透着富贵福气的胖娃娃正呼呼酣睡。妇人挑眉回道:“您也不赖呀,带了五个来,虽然质量不太好,可胜在数量多,也能卖个好价钱了。”

中年人身后,跟着五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大都一副痴傻相,吧嗒着嘴流口水。

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

钟小魁偷偷凑过去,尖起耳朵偷听,而那母老虎也跟他差不多,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到处听人聊天,还时不时插播两句。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黑袍人面前的那杆秤上。

就是一把老式的,秤砣秤杆秤盘全套的秤,硬说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那秤盘上有人用行书刻了一个“袁”字,再填上鲜艳的朱砂,配上黑色的秤盘,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朴与庄重,以及古怪。

秤子这种东西,流于市井,讨价还价里的必备品,少不了与铜臭为伍,俗不可耐,可偏偏这杆秤有那么点出尘脱俗的味道,君子隐士般横在桌上。

老翁已走到桌前,讨好地朝黑袍人笑笑,然后将手里那块刻着“拾”的乌木牌子交到村长手中。

村长跟老翁很是熟识,笑道:“这双老腿还跑挺快,排了个第一。”

“那可不,早来早卖早回去呗。”老翁讪笑着马上将脸一沉,附身将脚下的小丫头拎小鸡似的抓起来,斥道,“老老实实的,很快就完事。”

黑袍人的身子微微一动,口里低吟起似歌又似咒语的玩意儿,片刻,在他跟秤之间,出现了一双半透明的人手,骨节匀称,纤细修长,长在任何人身上都算是尤物,可是,单单只有一双齐腕截断的手,就谈不上视觉享受,只能说惊恐了。

人手在黑袍人的操纵下,挑起秤杆,拨弄秤砣,熟练之极。

老翁见状,忙将那吓得说不出话的丫头抓过来,抽出她一只手,用力摁到了秤盘里,再赶忙缩回自己的手。

那丫头的手一挨到秤盘,便像粘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整个人也像失去了意识,定定地站在那里。

人手提着秤杆,朝空中跃升了两三尺,那小丫头的脚也跟着离了地,举着手,没重量似的浮在空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们,聚集在空中。

秤砣在人手中不疾不徐地挪移,到秤杆成了一条标准的水平线时,那丫头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两排光芒微闪的楷书,如同投影仪打上去一般清晰显眼——

四两四钱——万事由天莫强求,须知福禄赖人修。当年财帛难如意,晚景欣然更不忧。

老翁一直很紧张的神色顿时轻松了,略带遗憾地盘算:“算不得顶好,也还凑活。不至于亏本吧。”

人手慢慢降下来,小丫头的手从秤盘里滑落出来,身子软软倒在桌前。

秤盘里,留下了一块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琥珀状物体,一层明黄里头,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婴儿,身上绕满了一道道黑白金红的线。

台下一阵细微的骚动,那一直稳坐在最左边凳子上的灰衣男人第一个举起手:“这个我要了!”

拍卖会一样的现场,骤然安静。

村长扫视着全场,无人出声,三秒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孙四爷的货!”

说罢,灰衣男人上去,将他的乌木牌子交给村长,又从怀里掏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出来,放到黑袍人面前,伸手往那秤盘里取了那“琥珀”出来,拢到袖中,拱手告辞。

村长当着黑袍人与老翁的面,打开布包,从里头抖落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桃子,还有三枚呈黑色的铜钱,将这些东西逐一交给等待已久的老翁。

老翁目不转睛的双眼贪婪地亮起来,迫不及待地将那桃子吞进肚里,又将三枚铜钱揣好,朝黑袍男谄媚地鞠了个躬,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段里,没人去管那倒在桌下的小丫头,直到现在,程爸才走过去,抬起这孩子的一只脚,拖牲口一样朝屋后拖去。小丫头仰躺着,呼吸微弱,稚嫩的脸暴露在灯光里,什么都在,却不见了那双水杏似的眼睛,眉毛之下,一片空白。

程爸一直将她拖到屋角,一把掀开角落里那一大块盖着矩形物的黑布,洗头露出一口黒木棺材来。他掀开棺材盖,几束白光从棺材里齐齐刺出。他将小丫头拎起来,扔垃圾一样扔进了棺材,再砰一声盖上盖子。

钟小魁被他看到的一切震惊了。

“下一位!”村长又亮开了嗓子。

“来啦来啦!”尖嘴猴腮男真像个猴子一样窜出去,把跟着他来的几个傻孩子赶鸭子一样朝前赶去。

被称为花姐的女人旁边,于是空出了一个位子,母老虎就势坐到她身旁,拉家常一样跟花姐套起了近乎:“大妹子,这孩子不错呀!哪儿整来的?”

花姐扫了她一眼,说:“老巫婆,您该不是拿我逗趣儿吧?要不是您割爱,我怎么能从那样的豪门大户里弄到这样的好货色。”

“我们认识呀?”母老虎暗自嘀咕,下意识地一转眼睛,干笑两声,岔开话题:“今年人不少呀。”

“以后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现在跟咱们抢生意的越来越多,不是这条道上的也想来分一杯羹。我看以后咱们要联名跟判官建议,限制进入者的数量,最好只允许咱们自己人进来。”花姐越说越生气,“顶多咱们跟他签个协议,每年带来的货物不少于五个,这样大家都能赚,双赢。”

“判官……”母老虎凑近了些,目光投向黑袍人的方向,“他会同意么?”

“当然是不同意了。”花姐哼了一声,“他从不讲话,只管过秤,监督交易过程,大把大把地收那些无目魉。谁敢跟他硬来?他一个不高兴,收秤去别处搞事业,我们岂不是更没好处了。”说着,她奇怪地看了母老虎一眼,“你今天咋尽问些蠢问题?”

母老虎挠挠鼻子,煞有介事地说:“姐姐我前些时候跟一个道士PK,被他一道符打中了头,好多事便都记不得了。”

“切,你被道士打中头的时候还少么?”花姐不屑地说。

“唉。不说这个了。你看那杆秤,挺眼熟啊,是袁天罡的玄眼秤吧?”母老虎敲着脑袋,“你看,我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

“那不就是玄眼秤嘛!”花姐多半是个话痨,一开了口便再收不住,“要是我有那本事,就把那杆秤收了,老娘也披个黑袍子坐那儿摆谱,你说是不是美事!”

“你就做梦吧。”母老虎白了她一眼,叹息,“唉,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意还能做多久,万一哪天,台上的人不高兴了,拿着他的秤子走人……”

“你还真是老糊涂了,这里的生意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要是别的阴阳隙,早晚被那个人发觉,大家都跑不了。可这半边村不同呀。”花姐压低声音,“这里有女娲印,就是那个人察觉不到这里的存在!”

母老虎眉头一皱。

这时,台上传来村长叫下一位的声音。

猴子男一脸沮丧地走下来,手里只捏着一个铜钱。边走边说晦气,五个才值一枚钱。至于跟他上去的那五个孩子,结果也跟之前的小丫头一样,被程爸轻巧地扔进了棺材里。

花姐站起来,抱着孩子走到台前,正要把孩子的手摁到秤盘上时,却冷不丁被一双手连人带孩子给扯开了去。

钟小魁的行动快过了他的脑子,等他松开手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个是善意的。

“哪里来的混账!”村长一拍桌子,怒斥道,“这里讲秩序,要买要卖都得按规矩,你是来插队还是怎样!”

“我只是见不得你们把活人扔到棺材里。”钟小魁掀开帽子,冷冷看着面前那黑袍人,“畜生妖孽才干这样的事!”

黑袍下,传出低低的笑声。

“喂,臭小子,你敢坏老娘的好事!”花姐扑过来,作势要揍钟小魁。

“滚回去!”钟小魁怒目视之,“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你怀里那个,要对他下手,先过我这关。”

花姐居然被他冷到极致、压迫感十足的语气给逼回去了,讪讪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程爸指着他,“我还当你是好人,招待你吃喝,你居然敢这样放肆!”

台下骚动起来,有人高喊:“收拾他!”

钟小魁刷一下回头,台下马上一片安静。

也许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这个势单力薄的年轻人有一种本能地畏惧。

可是,村长跟程爸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出其不意,一左一右扣住他的手臂,村长冷笑:“既然要逞英雄,那你就替那婴儿把命卖了吧!”

卖命?!

钟小魁一愣,一时竟挣脱不得,眼见着村长就要把他的手朝秤盘里摁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张红色符纸与两道细如牛毛的针状光芒从人群中飞出,符纸刚好落在秤盘上,遮住了那个袁字,针芒则端端刺进村长跟程爸的后脖子里。

“九曜不动,流盼其穷!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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