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配北航的蓓尔丹蒂
这是我从八岁以来第一次走入和平世界。我今年20岁，正站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新主楼长长的阶梯前。
身边熙攘的车辆来往不绝，在这片充满安宁的阳光下，我静静伫立，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来往的青年学生们背着书本行色匆匆，却不忘回头看我一眼——
我穿着天蓝色的军服，肩膀上别着上尉军衔的肩章。
这片安宁曾经是由我亲自守护的也说不定。想到自己被发配来这里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心里还是酸酸的。
来读大学并非是高考高中的结果，只是对我们上次作战失利的责罚。
我手上拖着老大一个滚轮箱，背上背着登山包，肩膀斜搭着两个自行车，小腿上曾经装枪的枪套内也绑着一堆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用品。我身高不高，这堆东西几乎把我淹没了。身边不时走过来几个好心的男生，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惊又佩服地说道：“同学，我们帮你拿一点吧。”
这是对我体能的怀疑！我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是小看我的力气吗？”
“呃，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看你有点可怜。”
是啊，身为一个最强的战士，因为偶尔打了一次败仗居然被送来读书，这确实挺可怜的。
围观我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商量着给我分担行李。可是军人麻烦民众做事情是违反纪律的，我的各种解释大家却都不听。这时候远远听到的一句：“哎！凯琳！你不要这么高调好吧！”我顿时知道援军来了。
我的战友琉璃抢过我手上的滚轮箱推着我的背说：“走走走，不要在这里现眼了，和我去找宿舍。来来来让一让了啊！女兵什么的没什么好看的啊！”
就这样连拖带拽，我和琉璃来到了女生宿舍楼。
我们到达寝室的时候，里面的好几个女孩子正相谈甚欢。她们是我和琉璃以后的室友，我是必须要打招呼的。
“各位战友……呃不，各位室友你们好。我是凯琳上尉……呃不，是凯琳同学，我们来自新星社……呃，不，是清华大学……”
琉璃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嘱咐的话你全部都没放在心上。实话实说好了。我和这位凯琳上尉是来自联合国新式武器试验直属特别部队‘新星社’的特工，因为种种原因来到这里和大家成为同学，请多关照啦。”
一个相貌十分可爱的女孩子站起身来，帮我把包放下，握住我的手亲切地说：“传言今天来了两个有趣的新同学，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很高兴和你们一起住。我的名字叫知夏。”
没想到知夏她们一点都不认为军人读大学是一件稀奇的事，因为她说她们生活中遇到的奇怪事件比这个厉害得多。室友们架着我和琉璃去聚餐，大家热闹地在一起聊天。
“哦！这里的食物是随便吃的吗？”
“对，这是自助餐，请放开吃吧，凯琳。”
我确实饿了，拿过20对鸡翅3块披萨5碗奶油汤20串烤肉大快朵颐起来。一旁的女孩子们觉得这个景观太过奇特，发了片刻的呆。
知夏好奇地问道：“凯琳之前是怎样的军人呢？”
“我是空军，一般驾驶先进战机执行定点歼灭的任务。不过我的陆战和水战能力也是不错的。”
琉璃喝了一点儿红酒，话特别多：“这丫头她谦虚啦。她可是能够一个人挑翻整座敌军基地的妖怪般的存在。不过要是没有我凯琳还是不成的，因为我负责收集情报，比如我知道知夏的男朋友是个叫闲晴的男生哦。”
我一把捂住琉璃的嘴谨防她继续乱倒秘密，补充道：“我的代号是‘蓓尔丹蒂’，琉璃是‘乌尔德’，取自北欧神话的‘命运三女神’。”
知夏好奇地问：“既然是三女神，据我所知应该还有一位掌管未来的‘诗寇蒂’呀！”
提到“诗寇蒂”，我和琉璃心头一紧，吃到一半的东西都咽不下去了。
“对，没错。诗寇蒂这家伙不但存在，而且她就在北航读书。”
知夏看到我们情绪不太好，安慰地说道：“那样不是很好吗？三女神又重逢了。”
“一点……都不好……”我默默地说，轻轻抚摸着我被剪断的长发。
如果不是因为诗寇蒂感情用事，如果她不私自离开军队，我们就还是无往不利的三女神。由掌管过去的“乌尔德”负责搜集一切已经存在的情报，由指点未来的“诗寇蒂”得到最佳行动计划并下达命令，最后由左右现在的“蓓尔丹蒂”丝毫不差地歼灭敌人，完成任务。
可是诗寇蒂，我们的雨菲姐姐，因为某些个人原因，不再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了。明明这件事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何必要用自己的整个生涯来殉葬？
知夏小声地问道：“这是一件什么事呢？”
我和琉璃立刻从座位上立正站起，目光平视前方，“啪”地敬一个军礼，齐声说道：“是我和琉璃敬爱的、雨菲最心爱的前司令孟凌阵亡的事件！”
同学们的表情显得不忍：“战友阵亡确实令人悲伤。可是逝者已矣，三女神仍当努力啊。”
琉璃愤恨道：“谁说不是呢！因为雨菲罢工，我们获得的敌军激光炮的情报无人分析，没想到是个假情报。凯琳开着飞机炸错了东西，还被敌人暗算，差点死在那里。为了迫降我们凯琳的头发都被剪断了，像掉毛的小狗一样。”
虽然这样的比喻让我很想死，可是事情就是如此。
“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至于因为失败一次，上级就开除你们的军籍，送你们来读书啊。”
我和琉璃再次站起来，一同做了一个捏着鼻子扇风的姿势：“不要提新司令官！这个恶心的肖彻会败坏我们这一顿饭的。”
众人看了看我们，面面相觑，琉璃继续说道：“啊，凯琳你居然说肖彻是个人？肖彻不是恶魔吗？他不是个冷血动物吗？”
虽然同学们无法脑补肖彻的邪恶形象，可是这个人就是这么过分，因为一战失利就把新星社的台柱开除，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除非说服诗寇蒂回归部队。
让我们两个只知道调查与战斗的家伙说服情商达到500的战术指挥员归队吗？这等于是以我之短攻敌之长，没有半点胜算。所以说肖彻这个人不但冷血，而且连兵家最基本的道理也不懂，所以我们十分讨厌这家伙。
知夏轻轻握住我的手，说道：“像凯琳和琉璃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完全不需要去战斗，就算是做个普通的学生，也应该开开心心的嘛。”
开心倒是不必，虽然说服雨菲的任务过于艰难，可是为了早日回归部队重返战场，我会勉为其难开动脑筋的。
二、乌尔德的攻心计
说起来雨菲就在我们隔壁住，我们却迟迟没有办法去和她交谈，因为心中确实没底。
后来，我们决定采取比较强硬的办法，从一个她绝对逃不掉的地方把她抓获。
这个地方就是浴室了。某天趁雨菲洗澡的时候，我们偷偷潜进浴室，琉璃用发卡撬开了雨菲的储衣柜，把衣服藏在另一个柜子里。我则冲进浴室，对着正在洗澡的雨菲大喊：“你，乖乖跟我们走！洗澡间里，你逃不掉的！”
雨菲睁着纯净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我莫名紧张，似乎被看穿了什么。
“雨菲，束手就擒吧！”琉璃在一边帮腔道。
可是雨菲并没有要跑的意思，而是从花洒底下走出来，一脸怜惜地拍着我的头说道：“小凯琳，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像曹孟德一样割须弃袍……打了败仗。”我的声音很低沉。
雨菲也有一些悲伤：“我们的蓓尔丹蒂怎么可能会失败呢？姐姐不信。虽然没了头发，也一定完成了一些别的事吧？”
“很遗憾，任务全线失败。”
雨菲默不作声地抱着我，任花洒的水淅沥沥流个不停。
她的怀抱和过去一样温暖，我像往常一样，想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时，猛然间看见自己的短发，惊醒过来。“雨菲，你这样做很自私诶！凭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的感情葬送我们整支特工队？头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琉璃也说道：“大姐，去世的人不可能再回来，我知道你很爱前任司令孟凌，可是你这样消极地回避自己，也是孟凌所不愿意看到的！”
雨菲并没有生气，只是哀婉地笑着，说道：“凯琳啊，你的头发被剪断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很无助很悲伤，头发是我感知飞行动态最重要的媒介，是我最依仗的伙伴。”
“失去的头发长回来后，你依旧能够翱翔在蓝天之中。可是人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心的依托了。你觉得无助悲伤，那我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雨菲自顾自地走出浴室，擦干头发，猜也不猜直接从5号柜拿出干净的睡袍换上，默默地说道：“我是用心战斗的人，没有了心，就不再是什么女神了。我就要留在这里读书，因为这里是孟凌的母校啊。”
说罢她独自离去。留下的是心酸无比的我和琉璃。
心酸只是暂时的情绪，过了半天，理智又占据了上风。
我黑着脸说道：“琉璃！又用你的幸运数字吗？好歹你锁一下也行啊！”
琉璃脸一红，咬牙道：“作战失败了么？”
我和琉璃落汤鸡一般走出洗澡间，迎面走进来面无人色的知夏，大概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把我们当成拉登一样的人物了吧。
大姐眼中曾经的那份神采飞扬，早已消失不见了。
每一次战斗投射在我的驾驶舱屏幕上的画面，是身着指挥员军服的雨菲和司令孟凌，两个人神色轻松地伏在3D的地形成像机面前，指点着战局。
接着雨菲会脸红红地盯着孟凌看上几秒钟。孟凌也会微笑着点点头，雨菲姐就立刻变得意气风发，带着脸上那抹红晕，下达正确的指示，让我们战无不胜。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一幕的意义，直到现在我才慢慢发觉，雨菲之所以能100%猜中战局，是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个自己深爱的孟凌，会给她赞许的微笑。
“哈！看不出来你这大叔一样的丫头居然有这么心细的时候！连这个都悟得出来？”
琉璃“咔嚓”一剪子，我的发型立刻变成了男生头。虽然不怕死，可俗话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我的泪水一下就忍不住了。
琉璃拿出各种化妆品和换脸设备给我精心打扮，收拾完毕后，对我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凯琳，你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像是谁呢？”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喊道：“孟凌，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哪有什么孟凌。镜子里的孟凌，不就是打扮之后的凯琳吗？
“就是声音不对，凯琳你太嗲，装起来不像。我的变声器刚好没带……”
知夏用十分惊讶的目光盯着整个化妆过程，末了说道：“变声器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在SOS团找到的。”
于是我踩着高跷戴着变声蝴蝶结，也不管蝴蝶结打在军服上是多么的不伦不类，轻轻敲开了雨菲的房门。
“雨菲，我回来了。”
此刻是春末的一个中午时分，阳光疏斜地铺洒在雨菲用心侍弄的盆栽上，盆栽旁站着两只歪着圆圆小脑袋的麻雀，正出神地盯着安静的雨菲，却被不期而至的我惊走。
事先设想了一百种见面的情景——雨菲泪奔着扑过来，或者是扔过来一面平底锅喊道“骗子滚出去”，要不就是立刻疯掉唱起《外婆桥》。
然而她只是双手颤抖，拿不稳的花铲轻轻落地，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表情既不狂喜，也不沉痛，平静如水。
她连忙在围裙上擦一擦泥土，结巴地说道：“我……我去……给你泡……一杯红茶。”
她颤抖着慢慢地走到饮水机旁，费了好大劲握紧了一个茶杯，清澈的眼睛圆圆地睁着，泪水扑簇簇地掉下来，滴落在那杯晃得到处都是的红茶里面。
雨菲姐姐的情商有500，只会给最爱的人温馨和慰藉，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情感有一丁点过火，给对方造成困扰。一杯红茶，也就是最大的爱意了。
“请，请……等一分钟，我就可以泡好了。”这句话明显已经带着哭声了。
而我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我回来了，雨菲。”
只有这一刻，如果能让她笑逐颜开，能够抖擞起精神，我宁可消失的人是凯琳，而坐在这里的人是孟凌。
“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我不希望看见你这样消沉而无所事事。”我尽量平静地说，“你该回到你的战场。”
“不，不对。”雨菲抬起清澈的眼凝望着我，“司令官，你不是这样想的。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按照你的想法，永远离开战争，做最普通的女孩子。”
我不禁大吃一惊。
孟凌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是说“这次的战斗，多亏你们了”或者“托女神的福，我们又胜利了”。
雨菲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滚落的泪水渐渐凝成泪痕：“回想一下小凯琳抱怨任务太重不想做的时候，你说过的话。”
五年前撒哈拉狙击任务以后，我满身沙土，被晒得跟非洲小猫一样，嘟着嘴大喊不满。孟凌当时拍着我的脑袋说：“想要休息啊，很简单的。”
“假如哪一天，希望你们不打仗的人比需要你们战斗的人还多，我就会撵你们走。”
我和雨菲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也在同一时刻，相视而笑。
“所以我平凡地上课，普通地交朋友玩玩闹闹，忘记曾经的一切，于是就铭记你了。”
雨菲姐姐最后拍了拍我的头：“小凯琳，谢谢你和琉璃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扮演的他，可还是忍不住流泪，也害得你一起哭。”
我知道只要我流下泪来，任务就立刻失败了。
可是我还是扯掉了变声蝴蝶结，扑进这个永远知心的大姐姐怀里痛哭失声，一起悼念我们最亲近的孟凌。
大概此时此刻的琉璃，也会在窃听器的听筒那边哭得一塌糊涂吧。
三、潜伏在校园里
“死心死心！果然靠我们两个家伙是拉不回雨菲的。”琉璃趴在床上怏怏的。
我绝不死心。
我一丝不苟地换上军服，极短的发茬看上去很悲剧——没有一头飘逸长发的凯琳，还算是什么“蓓尔丹蒂”？
“拿来。”
“拿来什么？”
“琉璃你祖传的生发水啊！”我像个小老虎一般扑到琉璃的床上。
知夏看着胡闹的我们抿嘴而笑，说道：“既然暂时回不去部队，就好好在社团玩一下吧。琉璃的化妆技术真是很惊人，如果搞COSPLAY的话，应该会很犀利的吧。”
“我去我去！”琉璃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兴高采烈地说，“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阔死扑雷，但是我会去！”
她出门前补充一句：“生发药在我包里，你自己找啦，不要用得太豪放哦。”
“不要用得太豪放”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我仅仅倒了两茶杯抹在头顶，两小时后，就抱着两米长的头发直奔理发店。
之后我闷声闷气地在夕阳的校园里踱步，看到同学们正在打篮球赛。
看篮球也可以稍微慰藉自己。不是因为我无聊想要融入校园生活，而只是，只是要鄙视弱小的他们而已！
果然这帮男生太不成器。我十分手痒，袖子一挽，把扎好的头发解散，指着打球打得最差的一个家伙说道：“你，滚下来，让你们见识一下女神的实力。”
疾走如风，我身子一矮，“嗖”地从对方带球队员手中拿过篮球，身子一甩把长发弄过去迷住他的眼，就带着球直接晃过对方的两名防守队员，奔到篮下。
防守我的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有一丝帅气，他亲切地看着我，让我没来由很烦。
可是这个惹人嫌的眼神我好像早就在哪儿见过似的。
“喂！”我站在原地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拍着球，“你放水么？”
男孩笑笑，勉强张开双手防守起来。我白他一眼，肩膀顶着他，但他竟然没有在一秒之内被撞飞！按照常理这家伙现在应该在隔壁的场地上趴着才对。他只是笑笑，伸手还想要来抢断！我向后迅速闪出，他的胳膊只是从我身前平平甩过。
“过了12年还是飞机场，这就是空军的悲哀吗？”
我顿时怒火升腾，你这家伙胡说什么？既然你敢说出禁忌的“飞机场”，我也就一定会使用禁忌的招数——崩拳式·断玉。
裁判及时吹响了哨声：“凯琳犯规一次！”
我满脸通红，羞愧地看着那家伙重伤被抬下去。
对方队员罚完球比赛继续，我瞬间晃开了所有人，瞄准，出手，标准的投篮姿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全场惊呆，篮球划过长长的抛物线应声入网。
全场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而此时却没有人发问：“凯琳不明明是个女孩子吗？怎么可以参加男子篮球赛？”
比赛结束以后我独自投篮，只是因为没处可去而已。
“同学，我们可以在这块场地一起……”
我回过头充满杀气地瞪了说话的矮个男孩一眼，目送他点头哈腰地跑到别的地方去。
我扬手，投球，却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球只是打在框上，反弹出来。
我却很不高兴地吼道：“我投自己的，谁要你来碰一下？”
拨我球的是今天说“空军的悲哀”的男孩，他一脸笑，松垮垮的运动服看上去满是汗水。
我一脸惊愕：这家伙是怪物吗？吃了我势大力沉的一拳居然能站起来，还能打球？
“你的力气很大啊，今天被你秒杀了。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这么凶。”
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来指手画脚？虽然生气，我还是坚持军人不要冒犯民众的原则，嘟着脸投一个球——“咣”，居然投偏，郁闷死了。
“自言自语很有趣么？”我小声地嘟囔着。
男孩笑得沉稳：“我叫致远。”
“我没问你这个！”我头上满是青筋，暴跳如雷。
“喂，我是致远诶，你想不起来了吗？”
完全不知道什么致远致近！我气愤至极，踏碎了一块塑胶。
“想不起来也就算了。一起练习才会有进步嘛。来来来不要害羞啦。”这个家伙真是不要脸到了一个境界，我眼中的怒火不断地灼烧着他，可他还是孜孜不倦地站在我旁边说笑，既不害怕也不腼腆，简直让我火大。
那就耗着吧，先走的人算输。
终于，致远的同学招呼他去吃饭，烦躁的时光终于完结。天地一片开阔，我正擦汗呢，一旁的冬青树丛里却传来诡异的一声“嗯哼”。
“出……出现了！”我被满头插着树枝，满脸花绿，突然蹦出来的琉璃狠狠地吓了一跳。
“啊啦啊啦，凯琳妹妹，你居然，居然被搭讪了啊？还这么亲切呢。”
全部探听了吗？琉璃看得我很心虚，我红着脸道：“哪有亲切！这家伙我完全不认识好吧！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而已。”
“是吗？”琉璃眯着猫咪之眼，“宝哥哥第一次见到林妹妹也说，这个妹妹我见过，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
“琉璃你欺负我！”我掬一把泪，飞也似的跑了。
时光如同米格23一般飞逝，我们的任务却没有一点进展。
琉璃似乎已经乐不思蜀，跟着知夏，扮完女仆扮小猫，丢尽了军人的颜面。她从来不提“抓回怯战菲”的事，让我不禁觉得这个家伙已经变成“逃兵璃”了。
我也隐约觉得好久没有梦见戎马生涯了，杂七杂八的事情想得越来越多，心底的那枚军牌渐渐模糊。我悄悄地从衣柜里拿出骑士勋章和红星勋章，心中越来越不安。沉迷在这样的花花校园，和千寻沉迷于美食世界的猪老爸猪老妈有什么分别？我们会回不去吗？
任务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想我有必要用一次严肃的对话去唤醒琉璃迷醉的心。
四、女神决裂
清晨的鸟鸣在弥漫着露水氤氲的晨风里十分清脆动听。
“呜呼呼，凯琳小猫咪，现在才早上5点，早上又没有课，干嘛哦……”
我正色道：“我们在军队里每天训练，就是这个点。”
我不由分说地把一身睡衣的琉璃拖到绿园。看着琉璃哆哆嗦嗦、衣冠不整的样子，我把军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说道：“什么时候琉璃开始怕冷了？”
“嘿嘿嘿，没办法的事嘛。天天这么懒懒地待着，体质就下降了。”
我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没忘记自己是个军人吧？”
“不要像个大叔似的嘛，凯琳，都在校园过了这么多日子了，还是这样军人军人的，多不好啊。”
“连任务也一起忘记了吗？”
琉璃的微笑渐渐变成苦笑：“乌尔德，情报之神，虽然神气，但想想过去的我每一年里竟然有三百天，镜子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没有自己的表情和泪水，就觉得心里很痛。扮演别人太多，就忘记了自己。”
她摇摇头，温和地说：“我现在喜欢热闹，喜欢朋友，不喜欢像过去那样孤零零地在亚马孙丛林里一藏就是几十天！就这样还非要回去不可吗？”
“因为你是乌尔德。别人不能代替你，你也不可能成为别人。”我摆出格斗的姿势，“让我看看，在单人格斗方面一直不输给我的你，现在沦落到怎样的地步了呢？”
风刹那间凛冽起来，撕扯着枯败的落叶飘摇涣散。流走的沙尘经过我们的身侧，被斗气激发绕道而行。最后几瓣残乱的菊，硬硬地撞在脸上化为粉尘。
我清喝一声，握紧拳头收在腰际，奔雷走电一般地出脚踢去。琉璃不敢正面接下，身形一晃，我眼前一花，人影就飘没了。我那一脚重重地揣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我知道琉璃就在身后暗施偷袭，不敢怠慢，左手护眼右手一个摆拳打回来，却只是打断了一根大腿一般粗的树枝。
每一次训练，凯琳招式强硬刚猛，一击必杀。可琉璃轻灵，再厉害的攻击也送不到她身上。所以两人从来都分不出什么高下。
我钝钝迟缓毫无锋锐的一拳，沉闷闷地打在树干上，“吱呀”一声，两人合抱的树干慢慢断裂，琉璃敏捷地从树顶跳下来，脸色发青，说道：“好好好蓓尔丹蒂，咱们就看谁把谁打醒了吧！”
心中莫名伤痛。三女神从来都是并肩作战，现在只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的坚持和信念，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吗？
决斗之中容不得一丝杂念，琉璃飞来一拳我就必须毫不客气地还以一掌。
突然，两人同时打到了什么，却又都不是对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致远竟然跑了过来，面对着琉璃挡在我前面，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够格开琉璃的两三招，最后却被我收手不及的一个摆拳打在右臂上，只听见骨头“啪啪”的断裂声，我们顿时呆住，停手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致远。
致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女孩子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打架呢？”说罢昏倒在地。
北医三院依旧喧嚷，医生问为什么病人会被打成这样，我们不好意思说是女孩子下手太重，就说是被车撞了。
“只是撞伤了手臂？还真是奇怪的事故。”医生一脸怀疑。
我的脸烧红烧红的，看着致远打着石膏没事人一般在那儿自己排队交费，十分歉疚。
“我们把他扶回去吧。”我捅捅琉璃的胳膊，“说起来是我们不好。”
琉璃嘴一嘟闭着眼说：“蓓尔丹蒂，这些破事我可懒得管。我不想去强迫雨菲归队了，如果雨菲被你说服，我绝无二话和你们一起走。但是平时请你不要烦我。”
我怒道：“可是你是军人，怎么可以这样就放弃任务？”
“哈？军人啊？貌似我的军牌早就被收回去了。”琉璃一阵哂笑，“刚刚这小子冲过来挡拳，双手张开，背对着你，对你的维护之情不言而喻。我才懒得替你做好人。”
她凑近我的耳朵补充道：“这个家伙，我反正是很怀疑的。那个时候出现在那儿，并且吃了你一拳居然没有当场死亡，绝对不是一般人。总之你好自为之。”说完打了个呵欠，招招手扬长而去。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致远和其他同学是有些不同的。似乎他比所有人都在乎我，总感觉这家伙在我身后三米远处，回头就能看到一般。难不成是月之书派出来的特工吗？不不，这不是最可怕的。
难不成他……对我有什么意思吗？
“诶，我说凯琳啊，我们一起去打篮球吧。”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在想！你不要瞎猜！”我拼命摇着手，脸红红地嚷道。
致远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挠着头，表情痴呆地说：“瞎猜什么？”
“没什么，咱们去打球吧……”我拼命低垂着头。
我不能离开他，理由如下：假如这家伙真的是普通学生，身为军人的我必须担负起照顾伤者的责任，同时如果他确有阴谋，我也能很方便地察觉到。至于说我待在他身边是因为喜欢什么的，那绝对是错误言论。
我总是没好气地面对这个家伙，他问我的话，十句之中有九句半我是不回答的，但他还是满脸笑容地待在我身边，片刻不离，总是一脸兴奋地和我说着话，扯东扯西，动不动把自己逗得大笑。看着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不恼怒，好像挨着我就是莫大的开心事一般，真是莫名其妙。
五、学生的黑科技组织
“凯琳很思念军中的战友吗？”
我脸一红，说道：“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士兵，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致远抬头看着天空，一架客机划破长空，留下长长的云线。
我伸出手握住飞机小小的身影，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空军呢，却只能躺在草地上。”
致远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沉吟良久，终于豁然开朗地说道：“其实凯琳在学校里也能完成很多特殊的任务，比如调查学生间的黑科技组织。”
我听见“任务”二字就会无端警觉起来，问道：“动机不纯的科技研发吗？”
致远有些诡秘地说道：“啊，总之会是很有趣的发现。为了保护人类的安全，凯琳应该去调查一下这群家伙啊。”
“当然！”
地下室破旧不堪，气息沉闷，终年不见阳光，确实有点邪恶渊薮的意味。
一扇门几乎倾颓，门上挂着个塑料板子，写着“SOS团”。
要把敌人打到动用国际救援信号——果然是很邪恶的名字呢！
“我研究了很久，发现这一小帮人掌握的技术很有意思。”致远笑着。
推开破门，小小的房间狼籍得难以形容。有着军人整洁习惯的我四处打量着，不免大皱眉头。
看了半天我仍然不得头绪。
“预言机不借。”屋内有个家伙头也不抬脾气极大地说道。
我问道：“预言机？”
说话那人一呆，说道：“不是来借预言机的？可爱的女孩子？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SOS团。”
态度真是变得极快。这个其貌不扬的男生走近我，突然说道：“你是凯琳？”
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真不是一般的家伙啊。
“知夏提起过你的！”他有些莫名的激动，“没想到你还真的特别像我！”
我顿时杀气凛冽，桌面上的电流计指针摇晃不停。我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致远，别拦着我，这种家伙揍死算了！”
“等等，你误会了。”男孩抹一抹头上的汗，“我的名字叫闲晴，有一阵子变成女生，就是这个模样的。”
闲晴打开一个扭蛋，空中浮现出来一张影像，女孩子长发及腰，娇小甜美，面目可爱，真是有点像我。她无忧无虑地高高举着手，依偎在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怀中，那样天真活泼的笑容是我不曾有过的。
“没错吧？凯琳你肯定也想不到，旁边那个男孩子，就是你的室友知夏。”
我心中一惊，这是何等的易容术啊！连琉璃都不能如此彻底地改变外形。更何况眼前的这个闲晴起码也有一米八，他模仿的小女孩子不过也就一米六零，就算是锯了腿，又怎能接回去呢？
“这……不是易容术，是真的变成了女孩子。说来真是话长了。”闲晴擦了一把汗说。
我冷汗逆流成河，这种技术要是在军事上用于“身份抹白”，将是多么的可怕！
致远接着指着屋内的各种玩意：“不说这个了，咱们来看看其他的技术发明。变声蝴蝶结就是知夏从这里借过去的，另外这是热能刀。”
他笑眯眯地举起一把刀，朝着桌上的焊锡砍过去，焊锡居然融化成亮晶晶的小球球。
“这个呢，是目光捕捉系统外加导弹伺服系统。”
虽然我有把握打败这两种武器，可是不得不承认除了我以外，在战场上能够生还于这种火力的人，一定是万中无一。
致远接着指着一台大个子的机器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未来预言装置，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某件事在未来发生的概率。”
这是针对雨菲的。同样是预言家，雨菲有情感，还要谈恋爱，还会罢工，明显不如这一台机器强大。
闲晴末了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致远此时也表情莫名地笑着，我警觉起来，莫非致远真的如琉璃所说，是个大有来头的家伙，专程把我诱拐到这里，要用这些邪恶的发明创造，在这个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密室里把我干掉？
我当机立断，上步擒拿，先把手持热能刀的闲晴掀翻在地：“说！是谁指使你进行这些研发的？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技术？”
“喂！”致远伸出那只完好的手一把拽住我，“住手，他不是坏人！”
“可是……”我喝道，“你不是说这是学生的黑科技吗？”
我发誓我的力气比致远大了不止十倍，但他这么轻轻一拉，就让我松开了抓闲晴的手。
致远认真起来，说道：“我带你来只是为了让你散散心，或者觉得有什么喜欢的发明就要过去玩。闲晴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敌人！”
“嘿嘿，没关系没关系的。凯琳是军人，紧张点不是坏事。”闲晴揉揉肩膀说道。
我握紧拳头，看着致远严肃的表情，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涌上心头，眼眶红了，声音也变得很哽咽。
“你……”我尽全力大吼出来，“致远！明明就是你不对，干嘛说话这么大声？你知道我是个被开除的军人，所以故意做这种事嘲笑我，我绝对不要再见你了！”
说罢，我推开致远，飞快地跑了出去。
六、期末考试，比最艰难的作战还要可怕！
所以说学校这种地方最无聊了！明明只是个素不相识的男生，我却会为他生气，这算什么？我必须抓紧时间行动，争取在两周内把雨菲和琉璃带回军营。
“之所以会焦躁是因为考试吧……之所以是两周，嘿嘿，因为两周后就是期末考试吗？”
我立刻僵立，桌子上那本绿得灿烂的高数书，配上我通红的脸蛋，就像是绿叶衬着红花般鲜嫩欲滴。我看看得意洋洋数落我的琉璃，说道：“你也害怕吧！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害怕考试？”
琉璃愣了半晌，然后愤怒地说：“哼，虽然害怕我也不会拿回军队当借口来逃避考试的！”
我也十分生气，捏着拳头吼道：“谁在逃避考试？回军队是任务，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的！”
琉璃冷笑一声：“那有本事你就考考看啊，分数比我高，你就是老大，我就听你的指挥！”
“考试就考试！才不会输给你这种整天贪玩，课本一眼都不瞄的家伙！”
琉璃不屑道：“虽然没看课本，可是我有制胜的办法。考试真的是在考知识吗？错！”
一旁的知夏把咬着的笔放下，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盯着意气洋洋的琉璃。琉璃继续说道：“考试的要点，在于情报获取的能力啊！”
知夏半分不懂又十分佩服地说道：“真了不起！但是什么是……情报获取？”
我扶着额头：“大概是偷拆考卷……或者是作弊之类的吧。”
屋内的人于是一夜无话。
要考赢琉璃并不容易。只是要求及格，我都十分发虚。
即将到来的考试是压在我心中的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我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
拉格朗日公式或者是积分定理，密密麻麻扭曲成一团，比敌人的密电码还要难解。并非因为我笨，而是一个学期以来，我先是致力于“抓回逃兵璃和怯战菲”，后来又照顾骨折的白痴致远，心思全没在课本上，于是乎“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抱着数学课本敲开了雨菲的房门。
“亲爱的凯琳，你与其找我，不如去找致远啊。”
雨菲痴痴地笑着，抚摸着我的长头发，一副大姐姐猜到了心爱的小妹妹心事的表情，故作正经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
“致远……”
“不是那个对你很亲切而你也……”
“什么嘛！不是这么回事！不要瞎猜！哼，真是气死我了。”
这样还能问题目吗？我怀揣着高数书逃窜而去。
不过说起来致远应该是可以帮忙的。毕竟他认识很多同学，其中也不乏闲晴这种智商的恐怖家伙。虽然说过不再理他，可这只是女孩子撒娇的常用语，做不得数的，嗯嗯。瞎猜你就输了。
“学期考试？哈？你居然会为这种东西犯愁？”
我“嘭嘭”地拍着桌子，郁闷地说道：“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趁早闪。”
致远呵呵一笑，摸着头说：“抱歉抱歉。只是有点儿突然呢，你从小就不是个喜欢看书的女生，突然这么一说……”
“你说什么？从小……”
致远双手乱舞道：“忘了这句话吧！总之你跟着我就行。”
不过致远似乎并不着急。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只是带着我去打球、逛街、吃东西、和朋友们聚会，甚至晚上蹲点抓偷自行车的贼，总之都和考试无关。可是这些偏偏比复习有趣得多，再加上他脸上那种一成不变的“考试这件事我已经提前拿下了所以完全不必担心”的自信表情，让我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行动。
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天气已经有了夏季的味道，迎面的风都是暖暖的。
“雪糕吃太多是会长胖的。”我眼巴巴看着致远给我买的蛋筒冰淇凌，已经是今天的第二个了，咽了一口口水，“所以还是谢谢了。”
“拿着嘛。”致远把蛋筒塞到我手里，“在军队里为了保持身材不可以吃，既然已经退出了，就可以放开一些无妨。”
我的情绪沉沉的，看着蛋卷中的奶油渐渐化为液体滴落在人行道上，看着喧嚷来往的车流，猛然觉得自己变得安于现状。现在的我不过是拿着冰淇凌穿着短裙抱着课本站在阳光下树荫里，焦虑着考试的普通女生而已。
越适应这种安然恬适的日子，就越替自己感到丢人——
“致远，是琉璃让你来带我玩，故意害我考试不及格的吧？我想要立刻开始复习，你明白吗？”
致远郑重地盯着我，问道：“你是认真的吗？复习真的很没意思的。”
“可是我必须要考出好成绩才可以！”
致远顿时轻松下来，双手一拍：“只是想考出好成绩何必复习！我们有的是高科技。”
再次来到邪恶渊薮SOS团，阴暗的灯光一如往昔，只不过这一次这间小小的屋内显得十分热闹，大家不安而激动地伏在那台所谓的预言机前拼命地抄着什么。
“这是考题预测。虽然闲晴规定只能猜到60分的题目，不过这也足够及格了，话说这样的规定还真是无聊。这下凯琳也可以不用复习就能够考及格了，然后剩下的时间，我们一起去玩吧。”
我呆呆地站在闪烁不停的预言机前，一言不发。
“你只需要60分就好吧？来来来，抄题目吧。”
“我说。”我这时候反而有些冷静，“你把我凯琳看成什么人了？”
我可是个战士啊，战士遇到艰难的战斗，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去面对，事关尊严，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只是考试，可是这既然是我接受的挑战，就坚决不能搞鬼，坚决不允许走捷径。致远啊，到底在你眼里凯琳的志气何在？你把我看得这么轻吗？
我默默地推开他，走出SOS团，不想再乞求任何人的帮助。我明白校园是不适合我的，而直到现在我才下定决心要走——
我承认我既不能考试及格，也不能和这里的同学同心同德，更不能说服过去的战友一同回到军队。这次的作战，可谓是全线失败。
不如归去。
终章：女神返乡计划浮出水面
“喂！为什么这就要走了？你不是很有志气地说要考得比我好吗？”
我瞪了琉璃一眼，心想我走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吗？从此以后少了一个讨人嫌的家伙天天催促你完成任务，又何必在这里说这些话？
琉璃抓住我的旅行箱：“你搞什么？不是有致远那家伙帮你复习吗？”
“这个家伙，只是自以为对我很好，其实他做的这些事情最讨厌了。”
“那你要去哪里？”
“回新星社。就算是不被收留，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安身？就算是在撒哈拉大沙漠不也可以坚持活着吗？”
琉璃呆了一下，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一身笔挺的军服，拖着旅行箱逆着人流，在整个校园显得特立独行。拍着球的、骑着车的、背着书的、听着耳麦的、挽着恋人的手的人们，只能是我无故遭逢的过客，而永远不能成为我留下的理由。
就这样不被注意地离开就最好了。可是明明还是有人盯上了我，在我身后三米远的地方，一直暗暗注视，我希望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所以故意走向最僻静的街角。
“凯琳……能听我说吗？”
街灯昏暗，四下里寂静无声，致远此时从身后闪现在我面前。
他表情歉疚，向我伸出手来，缠上石膏的绷带显得格外惹眼。而我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我原本不是要惹你生气的……我只是……”
我把金属拳套戴在手上，轻轻活动着腕关节：“你只是每时每刻暗中跟踪我，虽然看上去像是个学生，其实却是个秘密军人，行使的是不可告人的任务，对吗？”
致远一惊，却好像十分高兴一般：“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吗？你还记得致远哥哥吗？”
“致远哥哥？我完全不懂，我只知道你带了个家伙埋伏在这里。”
“你说什么？埋伏？！”
“还装些什么呢？”
先发制人，我猛地挥出拳头直冲致远的面门，然而拳头还没打到就先感觉到有一发子弹破空而至，我变拳为掌挡在脸侧，抓下一发滴溜溜旋转的弹头，微微冷笑着。
来自月之书的宿敌，改造人蔷薇·德古拉走出阴影，手中的步枪硝烟没有兀自散去。
“你还真是丢人啊。一个战场女神沦落到和那些傻瓜们一起念书，想想还真是搞笑。”
“你们盯了我很久吗？”
蔷薇略微一愣：“我们？一直都只有我一个啊。来嘛，凯琳小猫咪，我不是要杀掉你哦，而是希望你能回去陪我们做个实验哟。”
她猛地抽出两把手枪顶住我的脑门，说道：“你真不该一个人走夜路的，少女。”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正在思量对策，虽然这对于绝大多数军人而言已经是绝境，我却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应对之。唯一让我在意的是那个致远，他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轻轻弹绷带的声音。
这个节奏我永远不可能忘记，这是新星社特工组最隐蔽的联络码，短短长长，我静静地聆听着致远的节奏——
“我数到三，凯琳就蹲下去。”
“一……二——”
剩下的一秒内无数个念头闪过我的脑际，致远是战友，我应该相信他。他确实是新星社的人。
虽然这是年代久远的故事，可在这一瞬间我还是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数一二三，你就开始跑。”
“那么致远哥哥呢？怎么可以把你留下来？不是说好了偷完面包要一起吃吗？”
“那司令不就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吗？快走，我来掩护你撤退！”
“那么，致远哥哥一定要从孟凌的魔爪下逃出来呀！”
虽然直到8岁他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特意安排的“撤退和隐蔽”的特训，也才懂得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所有的特训都是以“和致远一起做游戏”的名义进行着，可是致远对我却是真的亲切。每天训练结束只有我能够骑在致远的肩上去往食堂，这曾经让琉璃和雨菲艳羡不已。
这个人，不就是阔别了12年的致远哥哥吗？
“三！”
我“嗖”地蹲下身子，而致远像绷紧的弹簧突然松开一般猛地弹起，举起石膏手堵住蔷薇的枪口，惊讶之下的蔷薇叩响扳机，顿时石屑纷飞，而致远猛地转身甩臂，石膏像一把大锤子狠狠地砸倒了蔷薇。
紧接着他狠狠地把手枪踩成了废铁，正要追击，冷不防蔷薇甩出一个烟雾弹，顿时呛人的烟尘四起。致远抱起我向巷子外奔去，蔷薇却趁机逃脱了。
巷子外的篮球场上大家仍在安然地打球散步，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没有发现月之书暗中盯上了你，是我的失职……”
“这是什么任务？”
“战场女神返乡计划。我是代号007，称号‘指引者’的行动员，职能是保护你们的安全，并且让你们觉得学校十分有趣不想着回到军队。”
致远的绷带石膏已经散落，骨折未痊愈的手耷拉着，仅仅是看着就替他觉得疼。他却笑着递来一个蛋卷冰淇凌：“要不要来一个？”
“致远12年来都去了哪里了？”
他仰望星空：“新星社派我一直念书，学习知识之余物色适合加入军队的孩子，当然得征求他们的意见。这次你和我都在北航，我是你的学长，就临时担负保护你的任务。”
我恨恨地说：“我不懂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我们离开军队来到校园，并且还要觉得这里很有趣不想回去。”
致远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女大不中留了吧，也或许是不能老靠着三个女孩子打仗，总之这一切大概只有肖彻本人才知道。”
他叹口气苦笑道：“貌似我努力要陪你玩得开心，让你不想回去，却起到了反效果。果然女孩子在想什么不是我能猜到的啊！”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头，过去一起偷吃面包失败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拍的。
“不管说什么都想回军队吗？我倒不是劝你，可是你觉得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凯琳不是同学们的伙伴，只是个没趣的家伙而已。并且琉璃——说不定雨菲也是——都是巴不得我赶紧走的。”
致远拍拍我的肩膀：“我可不这么想哦。总把自己想得这么悲情，当一个末路英雄，不是年轻女孩应该有的心态。你瞧那边……”
他指着球场对面那群穿着动漫服装、敲锣打鼓大声吆喝着的家伙们，自得地一笑。
而那边吆喝着的人，分明有琉璃和雨菲，又好像有知夏和闲晴他们。
“如果大家发现有个行动诡异表情古板穿着一身军装的长头发平胸女孩，请报告给我们！她是重要的家伙，找到她的赏50大洋！”
“谁是平胸女孩子啊！”我气得大声抗议。
琉璃在那边骄傲地大笑：“哈哈！果然这样子喊话，都不用找，她自己就会跳出来的吧！”
“女孩子只要给足了面子，要她留下来是很简单的事。”
这是雨菲的原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大家挽留很有面子，只知道似乎他们还是很需要我留在学校，那就足够成为理由了。
似乎这一次，希望我远离战场的人，比需要我去战斗的人，还要更多。
考试如期而至，从复习到考完，真是一点闲暇也没有。大家在一起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地看书做题，我每天起得最早，就负责在自习室占座，聪明的闲晴就负责给大家讲解习题。考试像战场一般让人紧张。
诗寇蒂花了半个钟头浏览教材，只勾勾圈圈几道课后习题，因为“我揣度老师的用意，他会出这些题”，结果分毫不差！比只能预计60分题目的预言机厉害得多，加上她平时学得扎实，满分也是意料之中。
乌尔德动用摄像头窃听器豚鼠特工队，搜集了全班所有人的答案，闹得和《火影》里的中忍考试一样。可琉璃对答案们的正确性没法判断，一阵头痛之后写出来的东西貌似天才手笔，实则一窍不通，老师觉得莫测高深，只好给了个60分了事。
蓓尔丹蒂开飞机、揍别人的技术上了考场毫不实用，多亏考前“士兵突击”，加上SOS团提供的“自动公式笔”，好歹是拿到了80分。我抱着成绩单，心里是很美的。
致远准备回归新星社，他的行踪已经被敌人所知，无法继续暗中保护我们，所以就回去复命了。
我只是觉得那样严重的骨伤，大概只有新星社的医生才能彻底治好吧。
琉璃食指相对，看着很不尽如人意的成绩单，又小心翼翼地瞧着我，生怕我说出一句：“既然你考得比我差，那么你就同我，和致远一起回去吧。”
事实上我是正准备这么说的，毕竟考了80分，此时离去，不算是逃兵。
可是当我回头看着同学们欢呼雀跃庆祝考试结束，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暑假军训到底会有趣还是辛苦，对我说“凯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参加军训吧”，就觉得此时提出离开，也许过于扫兴了。他们真诚地希望我们留下来，也许有一些理由，也或许根本没有。
我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忍心离去了。
“琉璃，嘿嘿，反正我是你老大，你得听我的，回不回去，也不急在一时。”
惠风和煦的初夏随着七月的南风如期而至。大家的服装一色都是空军的蓝灰迷彩，即将奔赴军训基地参加训练。在绿茵铺张、繁花似锦的时节，蓓尔丹蒂的使命仍将继续，预感中战场女神三人组和同学们的有趣故事，也将继续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