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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吏政二吏論下(2)

論安徽吏治一

查揆

天下之勢。一利害而已矣。審其利。去其害。夫人而知之也。專審利而害即因以滋。先去害而利亦隨以興。二者之乘除。又夫人而知之也。然地方大吏。奉天子德意。勤卹民瘼。汲汲焉修法令。飭紀綱。日以除暴害為事。而旋去旋復。且以益甚者何哉。竊嘗論之。堯年之水。下民昏墊。獸鳥囗。交於中國。益烈山澤而焚之。禹驅蛇龍而放之菹。當是時。奇邪怪詭。如九鼎所圖者。無一不為民害。而誅之不勝誅。使之逃匿於深林大澤。其去人既遠。則害屏而已。無所用盡除之也。若夫橫流氾濫。非隄防堙塞所能為。因江淮河之勢。而導之入海。所為行所無事者。如此而已矣。向使無海以受洪水之下流。禹雖神聖。將此疏彼溢。其潰決日在天地間。謂禹別有所以治之者。未敢信也。是故言利而必竭利所從出之原。利終不可得言也。去害而不與害以自反之地。害亦終不可盡也。安徽省介江淮間。其俗之悍戾囗很。鳳陽潁州泗州為尤甚。其為害之大者。曰盜賊。曰光棍。曰私販。盜賊之熾。西近河南光州固始新蔡。北接江南蕭碭銅山河南永城。帶刀出入。百十為囗。割黍穄。奪牛畜。劫賣婦女。所聚處曰捻子.捻子之大者。恆數百人。其光棍則囗與強盜近。而恥為竊賊。多豢養里中無賴子。其始稍稍犯法令以嘗試官刑。其漸掠良家十三四歲以上男賣水煙曰箱主.其甚者開場趁市聚博.分棚糾眾.白晝露刀械.稍睚囗.毆殺.為商販所苦.而最年力強暴者.乃邀遮私販與囗.截其所過水陸.責取規例以為常.然私販亦即恃之為緩急.以是出入淮泗千里間.舳艣銜尾.車輛接軫。此三者。固跡異實同。相因而起者也。其所在視州縣之強懦為去留。視胥役之親囗為久暫。視營汛之貪廉為肆戢。以揆所見二十年間之牧令.亦非無武健嚴酷其人.然用胥役而胥役之黠者即光棍。光棍之黠者又竄名為胥役。官苦胥役之豢盜賊蔽私販.遇大夥巨案.輒懸賞購囗.每藉光棍為以毒攻毒之計.而光棍由此不可制。私販盜賊亦由此不可制。不得已嚴刑峻法.以求震懾其心性.每年秋讞.入情實者.駢首蒙誅以百十案計.而渠梟大惡.酒酣歌呼以就刑所.市人嘖嘖歎為豪悍者屢矣.古者辟以止辟.而彼很疾之狀.且談笑招邀於受戮之頃.果何謂耶。天地之間蜎飛蠕動濕化胎卵。苟具物性。無不自愛其生惡其死。而鳳潁泗之民獨不愛其生。豈人情哉。彼蓋自知所犯之不宥而終不悔也。夫民人以耕耨為生.而彼即以盜賊光棍私販為耕耨.今使官日捕耕耨者而殺之.民不能因殺而廢耕耨必然也.然則彼以盜賊光棍私販為耕耨者.能因殺而遂不為盜賊光棍私販乎。且夫凶荒在前.鼎鑊在後.當其凶荒.不知有鼎鑊也.此輩之冒法以死者.不盡由凶荒.而由凶荒以馴致於此.則十之八九.刑之所難齊也。且其頑獷跋扈之性。赴湯火如衽席。使風氣日盛。一旦官府之所不能治。則大可憂矣。今自此三府州之人計之.緣淮上下.所犯自大辟軍流徒杖.苟盡得拘縶.何止數千人.此數千人又各有父母妻子.約五倍之.又何止數萬人.使此數萬人.皆革心革面.去其故習.畏法愍死.而男無可耕.女無可織.赤身枵腹.纍纍然甘為餓殍而不敢動.亦勢之所不必然者也。夫民猶水也。法則其隄防也。橫流四出。而不使至於海。第曰有隄防以遏之。誠未見其治之效也。

論安徽吏治二

查揆

虛損者.疾病之自也.嗜欲者.虛損之漸也.是故治疾病者.治其虛損而已矣。飢寒者盜賊之媒也。水旱者飢寒之本也。是故治盜賊者。亦治其飢寒而已矣。民易犯法。而輒自諉於飢寒。此亂民也。吏知用法。而不卹民之飢寒。此暴吏也。暴吏所為.雖廉明精察.使強梁不敢肆.然守法而不知法中之意。行法而不知法外之仁。其為政。苟取效於一時一身而已。漢郅都之伉直引是非.趙禹之據法守正.而不免於酷吏何耶。今鳳潁諸州縣之平糶蠲緩籽種口糧.無歲蔑有.不可謂不治其飢寒矣.而倉儲有一定之數.振貸有一定之時.數不可竭.時不可常.則民之不飢寒者蹔.而其長飢寒者無窮盡也.府庫日損.民生日匱.而盜賊日益滋.故曰.為民計飢寒。不如為民計水旱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天地之道.盈虛往復.十年之內。大抵豐多而嗇少.而鳳泗初無有豐時。蓋阡陌之不分。糞薙之無法。耕耘之失時。而其故多由於溝洫之不治。溝洫不治。則民無所歸。民無所歸。其勢不至於寇攘姦宄不止。夫溝洫水利之末。而實農田之本也。鳳潁之水利.以長淮為經.而右挾汝.左挾渦.其次則濠梁五河之水。皆由淮入於泗之洪澤.而千里間之小水支流.蓋不可勝紀.其瀦而為湖.規而為塘.如潁之西湖.壽之安豐塘.其較著者.漢揚州刺史劉馥治芍陂茹陂七門吳塘諸堨以溉稻田.魏文帝以譙舊鄉徙民屯田.皆藉淮水為用.其他凡一州縣之境.溝渠遺囗.各以百數。始則堙棄.漸且侵佔.官不知利民.民亦罔知自利.歲月既久.習為固然.有以溝洫為言者.則囗笑之矣。而尤莫不善於升科。 國家田地有科則.賦稅有額徵.即輸將不及.民擅餘利.亦以示  聖王無盡取之意.寬裕優容以養其力.非徒務政體而已.且江淮與邊塞不同.邊地僻壤.土廣人稀.既資開闢.亟宜正其戶畝.以杜敓斂.江淮民稠土隘.並無荒棄.而既請升科.則所升科者.皆湖地也。以湖為田。而規數百頃之利。遂至棄田為湖。而受數十萬頃之害。何則.湖雖淤塞.而勢處低窪.今升科為田.必亢旱之年.此田方稔.計一州縣之田.百倍於湖.以百倍於湖之田之荒.而博此升科數十頃之稔.是所入於升科區區.而所失於正供者無算也。且湖改為田.而水至無所洩.水去無所蓄.蓄洩無方。而歸咎於天.天豈獨酷此郡縣哉。故今之為此三州郡計.惟有開阡陌.修陂塘.復溝洫.使民歸農。農歸田而已。無餘事矣。或以近自黃流入淮.挾沙而下.洪湖日高.即疏濬淮流.而水無所往.又或以洪湖既不能受.而復暢洩上游.更形險患.此二說者.所為懲熱羹而吹虀者也。洪湖.河患也.今以河患為難治.而遂囗地方之溝洫棄廢之.可乎。且洪湖與徐淮南河為表裏.其利害在河防.非地方守令所能及.而農田溝洫固有司事也。且下流既淤.上流水生.漫衍日甚.不謀疏蓄.勢必高原多受其害.尤不可不急講者也。若慮上淤既通.而洪湖之勢轉大.不知分洩之則紆曲而勢緩。囗注之則奮迅而力長。尤易知焉。

況淮水上游之淤亦甚矣.居民佔湖為田.一也。明初功臣以瀕水灘為己有.而因以與之.曰勳田.又其一也。阡陌不分.而溝渠之內皆播種以謀收穫.又一也。地方之吏.以開濬為難.又以使民棄成熟之地.則必以稅賦無所出為難。然田有糧。而溝渠湖地本無糧。民佔溝渠湖地以為田。亦無糧。今使以無糧之田。還為無糧之溝渠湖地。初未嘗奪民田。此可以理諭者也。其既已升科.及高阜岡囗本無溝洫.亦應計畝捐棄.多開塘池以備旱潦.斯則皆有糧之田矣。然捐其十之一以為塘。一年所少收穫者。十之一耳。不捐此十之一。而其九幾至無收穫。今捐其十之一。而已無一年不收穫其九焉。孰得孰失。雖至愚固必曉然。此可以情諭者也。一夫不耕.有受其飢.一女不織.有受其寒.拔其本.塞其源.欲取償於其末與委.未之有也。惟是上下千有餘里.經數百年之湮淤窒塞.大而經流.小而支港.窪而畎澮.高而陂池.其為費不資.其為時非一二年所及.度支不能給.編戶不能蠲.功鉅而用繁.而揆獨謂於他郡則甚難。於此三州郡則甚易者。有以工代振之成法可行也。此三州郡.無年不災.無邑不振.捐緩之外.口糧歲以數十萬計.其甚者至百萬.十年計之.不啻數百萬.其耗正帑如此.設以此十年之振銀.而治三州郡之溝洫.則無有不治矣。即減之以三五年之振銀.而治此三州郡之溝洫.亦無有不治矣。泗州濱臨洪湖.或尚難施功.其他固鑿然可行者耳。誠使廉勤之吏。銳意有為。躬行陌上。辨別地勢。考求故囗。講論時宜。圖以識其方隅。估計以約其工力。謀諸紳士耆老以協其心志。度其先後緩急以定其次第。量其淺深廣狹以一其程課。疑謗不可動。升沈不可撼。上下一心。一遇災年。即詳定災分。以一村之民力。濬一村之溝洫。以一村之振銀。贍一村之夫值。大校既定。然後酌量溝洫之遠近。工力之多少。村保之大小。盈絀通融。截長補短。工畢而銀有餘。則以此村之銀補彼村之不足。銀盡而工有餘。則以明年之振助今年之不足。如是不過三年.多方董勸富家大戶.各以私資.自謀其產.踴躍畚鍤.程功尤易。第使溝洫深通.達於大河而止.然後講求啟閉.設立斗門.宣洩有方.旱潦可恃.雖天時有不可知.而豐嗇相校.固已十得其七矣。士大夫畏難苟安.不囗仔肩艱鉅.坐使惟正之供。多付蠲緩.而轉費帑項歲數十萬.此豈長久不敝之策哉。

論安徽吏治三

查揆

天下承平既久.所以養民者無不至.而游民日多.何哉。傳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誠使農工商賈.各事其事.老強弱.各力其力.春秋冬夏.各時其時.衣食豐.蓋藏足.又何以有此。然而侈奢之俗.驕惰之情.積久相誘.苟非冒法逋賦.官吏無由知其名籍.蓋自丁錢歸地。而游民益多焉。古者取民.有任土.有任民.賦其田之謂任土.賦其家與夫之謂任民.鄉大夫歲時登其夫家之眾寡.辨其可任者.國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漢高帝為算賦.民年十五以上至二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至唐制租庸調.陸敬輿曰.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天下為家.法制均一.雖轉徙莫容其姦.而周禮載師.凡宅不毛者出里布.閭師.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布.原其意.所征諸民者.不徒備公私也.所罰諸民者.不徒示嚴覈也.使人知自為生.則樂事勸功之意.奮然起矣.使人人知自效於上.則尊君親上之意.油然生矣.夫然後作息時.衣食裕.家室團聚.老死不敢犯禁令.而其流獘.或至苦追呼.逃亡流徙.自丁錢歸地.則固無此患矣。然而民可勞不可逸。丁錢既免。民不知有力役。不知有力役。遂不知奉官府。不知奉官府。遂不知有名分。而又載師閭師之罰所不及。則相率而嬉。積惰為驕。積驕為悍。夫流亡轉徙不過廢稅籍。而驕悍則至於為亂。且夫兩利相均.權其重輕.兩害相均.亦權其重輕.流亡轉徙之民。不必即為盜賊。而游惰驕悍。勢不至於盜賊不止。流亡轉徙。非歉歲無有。游惰驕悍。雖豐稔常然。其無為盜賊之名。而實甚於為盜賊者。且為教匪矣。河南之汝光固.毘連安徽.蒙亳宿州太和.所在多有.其始曰八卦教.實則隨時造作.無有定名.其最蠱惑愚蒙者.以冒法而死為尸解兵解.而又同財共色以要結之.故愚者可以一生死.而黠者陰以逞其飲食男女之欲.彼此相煽.互為隱蔽.非如盜賊之可以名捕.此最游民所恃以為歸宿者也.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不婚娶而所至可恣其淫泆.如是有不動色相悅.舍業而從者乎。 國家寬免丁錢。均貧富之力。無逋逃之累。中上之戶。輸將不覺其重。窮下之氓。休息自樂其天。法誠至善。而行之既久。雖聖人不能保其不敝。語云.戶樞不蠹.流水不腐.又曰.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嚮義.勞也.置戶樞於扃鐍之室.蠹亦可待焉.遏流水於堂坳之上.腐亦可待焉.民數之多.莫如江浙.無田業者.亦倍蓰於此.然皆有所務.自工商百藝.各量其器質年力以赴之.雖有游民.不足為害.獨淮泗之間.物產瘠少.販易不通.逐末之利.罕知其術.於是不工商而販婦女.鬻鹽硝.不百藝而開場聚博徒.甚乃習教鳩集為不軌.在彼則沃土而不皆不材。在此則瘠土而不皆嚮義。何則.官司不能稽其數.父兄不能課其業.賦稅徭役不能加其身.聚散去來不能測其向.竊恐更數十年。孳生蟻附。游手游食之民日以加。隴畔之民日以少。而 國家二百年之寬大恩囗。萬不能因游民之故。復著役之法。而騷然自擾。揆之所以為此說者.欲以著其積漸之由.使良有司知計深長而安輯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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