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
〔日本〕星新一
好粗的一个竹筒子漂上了海岸边。竹皮还是青青的,大概是因为长久漂流海上的缘故,上头吸附着不少贝壳。捡拾到的人以为这是稀罕东西,便把它交到村长那里去。这地方是渔村,住的人也不少。又因靠近好渔场,也就是说附近的海获鱼量极好,所以从事制造储存性海鲜食品的人家亦不少。鱼干、鱿鱼干、盐渍鱼、鲣鱼干、沙丁鱼。竹筒子到底做什么用,谁也不知道。往里头一瞧,可以瞧见那一头。村长拿起它,放在嘴上,说了话。
“什么玩意啊,这是?”
从那一头传出来的,竟是另一种言语。
“弗里拉,巴基尼。”
声音也变了。再说了别的一些话,依然还是会变成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看起来,这是小孩子的玩具了。谁想试一试?”
“虽然稀罕,如果只不过这么一点儿趣味儿,也不用再试了。小孩子玩它几次,恐怕也就厌倦了。一次,玩玩倒也罢了。还是把它放在这里吧,总是会有带着小孩的客人来访啊。”
作用、存放处都弄明白了,这事儿也就结了。不多久,大伙儿也都渐渐忘了这回事。有一天,也不知是哪一家人家的孩子,开始说起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来。
“塔卡洛连,索拉基巴兹。”
那女孩儿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女儿脑袋有了问题,便带了她到村长那里,找村长帮她设法。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可怎么医……”村长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于是便把前些时候发现的那竹筒子拿来了。
“叫孩子把筒子放在嘴上,再说那句话看看。如果这样子还解决不了问题,就找巫师去吧。她说不定是什么邪魔附身。”小孩子就照他说的做了一次。从筒子的那一头,立刻传出了人的声音来:“明日夜晚,大海啸。”
“原来这筒子竟具有预言的能力啊。你们也都听到了吧。快去通知大家。船要用缆绳牢牢系好,免得给大浪卷起。做加工的人,得把物料都搬到高架上去啊。”
“会有海啸来,是吗?”
“这地方可禁不起海啸冲击。怪不得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会发生似的。能使灾害减轻一分,当然好似一分。”
次日夜晚,全村子里的人都躲到山顶上去。偶尔,能够围着野火,大伙儿坐着闲聊打发长夜,这其实也不错。也有人喝了酒之后,忘情地唱起歌来。也不多久,轰轰然鸣响着,好高好大的海浪,排山倒海似的冲向岸边来。那大海浪实在吓人,不过直到天明,也就是来了那么一次而已。
“大概是不会再来了。幸好事先预知它要来,算是捡回来一条命。那样的狂涛巨浪,可真怕人。”
也有几家人家的船被冲毁了,或是房子倒塌了的。不过,听说这地方被海啸冲击而发生灾情,领主便准他们数年不必缴纳赋税。这一减免,不但抵得过损害,而且还有不少剩余。觉得尴尬的,只有那巫师一个人。他居然没能预知会有这次大灾难。被嘲笑、戏弄当然是免不了的。
“看样子,神仙事先并没有启示什么的了。”
“你还是改行吧。看样子,你倒是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未来呢。”
原来巫师拿海藻、贝类什么的,混合在一起煮,做出一种味道香浓的食物来。想来,佃煮该是仿效它而来的,而因为它风评不错,巫师着实赚了一笔钱。那竹筒子也不知是不是被老鼠或是猫叼走了,后来竟不见了。倒是往后,每当有小孩因为什么奇特的事儿而喊叫出怪异的声音时,这地方上的人便会逃到山上避难去,这还成了一种习惯,所以一向都不会有人因海啸而丧命。有些顽童爱作弄人,偶或也喊叫起来骗骗人,虽然如此,那种声音终究不像,所以总不能得逞。
欢迎小偷常来
〔日〕黑井千次
用手指轻轻一推,被雨打湿的铁门无声地开了。果然不出所料,雨水像润滑油一样浸透门上的合页,没有一点声响。
从院子到房门只有两三步,街角路灯的光亮被邻家的树木遮住了,照不到这里。他在黑暗中蹲下来对付这门锁。这是潜入人家时最紧张的时刻。说不定那里有双眼睛正在看着,他背上直冒冷气。
今天晚上这门锁不好对付。
一般的门锁用工具轻轻捅两三下,就能找到门道,再加把劲就能打开,但今天这门锁鼓捣半天没有要开的迹象。他心里直打鼓,仿佛面对着一个摆好阵势的无敌将军。
他与这门锁格斗了好一会儿,突然无声地笑了。他太糊涂,道行太浅。原来,这门根本就没锁。
根据他掌握的情况,这个时候主人不会回来。不过,也说不定。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突然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差点摔倒。他急忙屏住气,但黑乎乎的屋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拿出手电筒照了照脚下,原来是踩上了一只黑色高跟鞋。另一只高跟鞋扔在房门的对面。不只是这一双,水泥地上到处是男鞋和女鞋。他想,为了逃跑时方便,应该把这些鞋归拢归拢,于是在水泥地上把一双双鞋摆成一排。全都是大人的鞋,整整有十三双。
在铺着地板的门廊里,拖鞋东一只,西一只,横躺竖卧,一片狼藉。他急忙把拖鞋放在鞋架上,以防踩上滑倒。
寝室里更是一塌糊涂,床上摊着打开的报纸、暖炉上放着用过的碗筷、烟灰缸里堆满烟头,还有单只袜子、黑乎乎的枕头、吃剩的苹果、残缺不全的衣架。
他想,在动手之前,应该先清理一下,于是就眼疾手快地干了起来。他把碗筷送到厨房,发现水池子脏得令人恶心,不能不洗一洗。他打开洗衣机,把枕套、袜子、衬衫扔到里面。又把澡盆里不知道积了多久的水排掉,擦洗那黏糊糊的瓷砖。
打扫卫生用去不少工夫,最后连偷东西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怒气冲冲的留下一张纸条:
好好整理一下,脏得我连偷的情绪都没有了。
小偷
第二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那家门前走过,发现那家信箱上贴着这样的留言:
感谢你的清扫,欢迎常来。
一个妻子被盗的男人。
不称心的强盗
〔日本〕浅名朝子
有这么一位资产颇丰、独自生活的老太婆。人们传说强盗曾多次光顾了她家,可她一次也不曾报警。我便也揣上一把菜刀,选定了个风高月黑夜前往她家。原本想撞开门闯进去,又怕她犯了心脏病,便按了门铃。一个白发苍苍、躬腰驼背、五短身材的老太婆把门打开了。我迅速闪进门内,亮出了菜刀。
“哎哟!我的妈呀!”老太婆一边扶正了她的老花镜,一边看了看我。
“按门铃的强盗,天下少见呐!”
“我来干什么,想你会明白的。识相些,免得我动手!”我虚张声势,想穿着沾满泥的鞋进屋。
“不脱鞋就进屋,之后不好打扫!你还是换上拖鞋吧?”老太婆不失庄重地说。
我乖乖地照办了。
室内有个大金库。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大串钥匙,然后在金库的旋钮上左右拧了起来。
“今晚,只有这些了。”老太婆两手捧出一堆钞票放在了桌上。是一千万日元。尽管不太过瘾,但我还是把一沓沓的钞票塞满了各个衣兜,连夹克衫的前面也被利用上了。
“我为了心中有数,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
“我玩牌欠赌债破产了。有了这笔钱,我除了还账,余下的还能存到银行细水长流。”我把菜刀塞进夹克衫里,站起身来,“多谢了,老妈妈,多保重啊!”
“等一等。”语气像是自家人一样的柔和。
我转回身投以无比亲切温存的一瞥,不料,阴冷的枪口正对着我。
“在警察到来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你要反抗我可就开枪了!我的枪法棒着呢!”
“您能不能放我一马?”
“我可以向警察为你美言两句,说你这强盗的举止还大有绅士风度,挺文明的。”
“原来那些传说是假的?”
“传说是真的。”
“那为什么是我你就报警?”
“因为你的口试不及格。在你之前来的那个人,他想抢钱去赌马。他从院子里冷不丁出现在我跟前,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在他之前那个人,玩股票全赔光了,半夜里我一觉醒来,发现那人就站在我的床前,害得我一直失眠。在这人之前的那个人,挖温泉失败了,他是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的。”
“我不是说过了,把钱存起来仔细地用吗?换上他们,你不报警;却不平等对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不称你的心?”
“赌马的那小子,我告诉他说第三跑道的8—8号马能赢头彩,他听我的就赢了。三天后,他便将五倍的钞票还给我了!我们是平分了赢头。”
“玩股票的,我教了他两手,三个月后,虽然少了点,还是以二分利还钱给我了。另外还送了我玫瑰花。”
“挖温泉那家伙,我鼓励他三点式挖三处。结果挖出了泉水。我从明天开始打算去那儿洗一个月的温泉治治我的神经疼。他每年都要我去呢。其实你的信用卡出了亏空,欠着不还也没什么。如果你说打算用剩下的钱去置六合彩的话,我本来还能放你一马,可是你却说只把剩下的一半钱存到银行里去,还是你自己慢慢用。那我这钱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哪还有什么油水可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