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告诉我们他二十二岁了。大男孩也礼貌地向我们点头示意,然后和他的母亲慢慢走远了。我们纷纷感慨,既然有这么大这么乖巧的孩子,日子何至于会过得乌烟瘴气?
那之后,他们家很是消停了一阵。但在一个午后,大家又听到了从他们家传出的打骂声,而且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大家都很诧异:男主人早晨就见出去了,谁会这么往死里摧残她呢?莫不是她的那个儿子?这么想来就有点毛骨悚然,大家就上楼去看个究竟。
敲了半天门也不开,而且屋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听到女主人说话。她说谢谢大家的好意,我不方便开门说话!真的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只能悄然散去,心里却总有疑云罩着,想着这真是一个故事复杂的家庭,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而且对他们家的关注,居然有点欲罢不能了。
第二天晚上她再出门时,我们强行把她拉到凉亭里。她是去买药的。她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嘴巴也有些肿胀,涂着一点红药水。不消说,那是她自己处理的结果。
她坐下就开始流泪,半天才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担心……你们也都看到过,我那个儿子,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把我往死里打,清醒的时候,又后悔地向我忏悔……”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凄然一笑:“可能你们会问,干吗不把他送精神病院?你们不知道,他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们一个个听得愣神。她继续说:“我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了,高考那年,给他施加的压力太大,结果他差了十几分,整个人就……我们搬过多次家。我也辞职不干了,专在家服侍他。我想……他总会有病好的一天吧。”
很长时间大家无声……
懂你
田洪波
早晨上班,何欣踩着节拍走进办公室,胖三扫他一眼,莞尔一笑。胖三说,给你泡一杯大红袍吧?何欣微笑,点头,同时用手在桌上敲打两下,以示谢意。胖三感慨地摇摇头,挪动肥胖的身体起身泡茶。茶的香气很快飘散开来,何欣贪婪地嗅了嗅。胖三把茶端至他跟前,说,你慢慢享用吧,我得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
何欣扬扬瘦弱的手臂,说,你忙你的。胖三也不客气,一个电话喊来了秘书,吩咐了一些要办的事情;然后又感觉良好地操起电话一通说。何欣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不时把赞赏的目光投过去,可惜胖三并不理会。宽大的老板办公桌后面的胖三俨然就是指挥千军的将领。
其间,不时有人进来请示工作,胖三嗯嗯哈哈,指点江山。凡进来的人,无不向何欣投去诧异的目光,何欣均报以一笑。自然,有人请示问题时会迟疑,不过胖三打消了对方的顾虑,这使何欣每每在人走后都要冲胖三抱下拳。
胖三却全当没看见何欣的举动,他的眉头偶尔会紧锁一下,又慢慢舒展开。一支红头铅笔在手中转了又转,又出其不意地迅速回到笔筒中。这往往就是表明胖三要作什么决策了。他会再次喊来秘书,交代一些事。秘书含笑而去。
何欣站到胖三的书柜前,随手拿出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不时调侃胖三两句。后来又找过一支笔在书上圈圈点点。胖三始终敷衍着。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像水一样地流走了。胖三伸个懒腰,说,和我去食堂吧,今天中午不出去了。何欣微笑说好,也不客气。
说是食堂,其实条件并不比外面的饭店差。胖三甚至还找了几个人作陪。胖三介绍说,我这位仁兄,是税务局的老先进,也是我的发小,可以说什么事他都经历过。如果你们想和他交朋友,只管与他喝酒就是了,他可是海量!大家虽然不甚明了何欣何以到此,但都热情地举起酒杯。
如此往复,每天或者饭店或者食堂。
晚上下班,何欣准时坐在胖三的车里,与他一起回家。胖三的老婆会炒几个茶,让两人慢慢饮点酒。有几次胖三想多贪几杯,何欣坚决不同意。夜深,何欣就合衣卧于胖三家的沙发上。有时胖三睡不着,就起身和何欣说话。胖三说什么,何欣都耐心十足,有时甚至会唠到天边现出鱼肚白。
胖三经常去工地,何欣也紧紧跟着。胖三戴上安全帽,何欣也戴一顶。胖三作指示,何欣在一旁频频点头。工地上的人并不是每个都清楚何欣的来历,往他身上聚集目光的次数就较频繁。胖三不在意,拿出图纸比比画画。何欣偶尔也拿出纸和笔,记录一些什么,别人想看时,他又迅速合上了。有一次是个下雨天,胖三站在十六楼的平台上,似有深意地看了何欣一眼,说,你信不,我有过从这儿跳下去的念头!别看我在外面风风光光的,有时也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入不敷出的情况常有,资不抵债的时候也常有。可几千人生生看着我呢,等着我吃饭呢,你说我能放弃吗?何欣动容,说,你确实不容易!
一个空气湿润的傍晚,胖三坚持让自己喝多了,坐在窗台上语无伦次。何欣只是附和。胖三越来越激动,说到动情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胖三说,你还不了解我吗?咱俩从小一起背着书包上学,我什么样的为人处事,你肯定清楚的。我家什么条件你也是知道的。能走到今天,我真的付出很多。何欣递过去纸巾,说,也希望你能理解我。胖三用泪眼看定何欣说,真的不能通融?何欣郑重地点头。胖三狠狠地捶何欣,你真是个……混蛋!
那天胖三的老婆出差了,所以他们聊到很晚。后来胖三来到阳台上,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跳下去,到时恐怕你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何欣紧紧地抱住胖三,告诫他不要太冲动。何欣说,我能成为老先进,你应该明白,对你意味着什么。我的父亲早为我做出了榜样,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当然,我也不能让我的领导失望。同学是同学,但纳税的事就是板上钉钉,马虎不得,否则我就愧对这身制服,愧对家人和同事对我的信任……
胖三狠狠拍了拍何欣的肩膀,然后他抹了一下眼泪,说,睡觉!明天你看我怎么做!第二天一上班,胖三就喊来秘书,吩咐她补交一百二十万元的税。秘书惊讶地看胖三,又转头瞄何欣。胖三一拍桌子,让你办马上就去办!何欣摆摆手,从皮包里拿出一本收据,冲胖三晃晃。胖三哑然失笑,真有你的!大手一挥,写吧!等到一应手续办妥,轮到何欣激动了,泪水溢满眼眶,紧紧抱住胖三……末了,翻开日历指给胖三看,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
何欣回到家,炒了好多菜,让进门的妻子万分惊喜。妻子说,何欣,你七七四十九天没回家做饭了,言毕泪水流了下来。何欣点头说,从今天起还给你。当然,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妻子刮何欣的鼻子,何欣嘴唇颤动,也笑了。
爱情故事
方再红
虽然提前十天买票,她还是没能买到去那个遥远的与草原毗邻的城市的卧铺票。
硬座就硬座吧,她嘴角一翘,心早已飞向了几千里之外。她和男友分隔两地,大多时候都是男友到她的城市看她,这段日子男友身体不适,她偷偷请了一星期假,想给男友一个惊喜。
列车上很嘈杂,她坐左边靠窗。隔着茶桌是一对小兄妹,拿着大包小包,哥哥原来不坐这,是临时跟别人换了位子过来的,说兄妹坐一起有个照应。兄妹边上坐着一个清秀略带点书生气的中年男人。
她的右边是一个胖女人。胖女人一上车,就不停地四处打探,她似乎对硬座很不适应,不停地说,啥情况,现在坐火车还这么挤。你经常乘这趟车吗?
她看下胖女人笑笑说,不经常。
胖女人说她是第一次乘这趟车,没想到这么多人,这样坐十几个小时,晚上没法睡,咋吃得消啊!
对面的中年男人说,现在是学生暑假期,坐这次列车到草原上玩的人多,所以卧铺票难求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