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吴大师画的是一只灵动的猫。猫正认真地玩着毛线团,立体感极强,非常逼真,猫似乎马上要从画上跳出来,毛线团一不小心可能真的要滚到我们的脚边。
瞧这一家子
沈荼
多年来,一个心愿老在折磨着他:作为中国人,连自己的首都也没到过,怎么称职?
适逢五一旅游黄金周,一家人首选北京。这下好了,妻子来了,一双儿女也来了。一家人在一起,不用担心哪个深夜不归,也不用操心谁午餐没吃。他们放放心心地游过了故宫,放放心心地游过了天安门广场,放放心心地游过了八达岭长城,也放放心心地游过了中华世纪坛。
该去的地方都去了,终于到了归期了。他们早已订好了计划的,来时乘火车,回时乘飞机。正所谓来时牛回时马,归心似箭。
一问那机票,竟是贵得吓人,每人两千两百元,四个人就是八千八百元。火车才多少?卧铺只四百五十元,乘以四,也才是一千八百元。不就是在车上多待二十个小时么?一程就节约了七千元,划得来,再说,全家在一起,一不用担心什么,二还可以打打牌、玩玩游戏什么的,还可以到餐车去享受,何乐而不为?
还是乘火车。主意一公布,一双儿女都提出反对,说就是想坐一趟飞机。可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还有“利”可图,母亲说来时因一点小事,错过了时机,正好回时买只道口烧鸡尝尝,那可是皇帝老爷吃的菜呢。儿子和女儿都不感兴趣,还是坚持要搭飞机,才不管你皇帝不皇帝呢。父亲说,要是坐火车,就将节约出来的七千元给他们购买一台电脑。一双儿女便欢呼了起来:“爸爸英明,爸爸万岁!”
于是兵分两路,母亲带着他们去了中关村,父亲直奔火车站。
午时双方汇集,母子满载而归,既购得了电脑,还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说是给外婆的给舅父的给小姨的给朋友的礼物都有了,反正是旅途赚出来了的,多好!
“爸,几点的车票?”
“车票没了。”
“那怎么办?”
“还得坐飞机。”
“天哪,我们东西都买了。”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既得了电脑,又得坐飞机。真是一举两得了。”
儿女高兴地雀跃着,父母的眉头却紧皱着。
赃物返还
沈荼
三口之家,尚没有能力购买小汽车,省吃俭用买了辆摩托车,踏板的雅马哈,男人可以开,女人也可以开。小摩托入屋,为这个小家庭增添了不少的欢乐。饭后男人开上它,带上女人及小孩,绕城一圈,见识了许多小城的新面貌。哪里新开了个超市,哪里又铺了水泥路,哪个本来很红火的商店又关门了,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假日或周末,他们便带上遮阳的器具,会跑得更远些,虽然备受自然风雨沙尘的侵袭,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晚上,那小摩托竟然不翼而飞了。男人回忆起来,他是上了车头锁的。女人也回忆起来,她还加上了大卡锁,这才挽着丈夫牵着小孩进入那个让人快乐最后又让人痛苦的娱乐厅。
他们找遍了娱乐厅的每个角落,也问遍了门外的值班人员,都没有找到。便想到是被人偷盗了。
于是,他们报了警。
于是他们只好打的回来。
报警时,他们留了电话。留下了电话也就留下了希望。他们对警察充满着信心,盼望着这些警察会给他们喜讯。
果然,在失盗的第八天,男人接到了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问他是不是叫×××,他说是。再问他是不是丢失了一辆雅马哈?他说是,在八天前的晚上。派出所的人便说,你好运,车找回来了,准备好你的证件来认领吧。
男人大喜过望,谢天谢地!由此,男人全身心对警察充满了感激。要知道,现在丢车的人不在少数,而失而复得的实在不多。据说那概率是万分之五,他竟然在这极少数的行列中,这不是太幸运了吗?他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女人,女人也显得很激动,立时又将消息告诉了小孩,小孩高兴得跳了起来:哦,我们又可以去远方了,我们又可以去看海了!
第二天早上,男人便带上身份证、户口本、工作证、上岗证、驾驶证、行驶证等一应证件来到派出所。
派出所的负责同志说得等等。
男人实在等不了,便进去看他的车。
远远地,男人看见了他那久违了的雅马哈,孤零零地立在院子的杨桃树根下。虽然一个倒后镜被碰破了,右边车头还掉了块漆,那车却还是很新很好。
他忍不住走近去,用手轻轻抚摸着。他恨不得立时就骑回去,载上女人,载上孩子,乘着和风,绕城三周,向人昭示,我的雅马哈又回来了!
可当他掏出一应证件要认领时,被派出所的同志告知,现在还不能认领,得等局里举行个赃物返还大会,要到会上去认领,到那时,还要上电视咧。
男人只好望着小雅依依不舍地离去。
等等就等等,男人能理解,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偷盗猖獗,作为治理部门及负责人士,当然是要把力度加大,把声势造大,以此给人民以信心,给罪犯以震慑。
可等了好几天,还没有接到认领的通知。在女人的催促之下,男人又一次怀揣各种证件来到派出所。男人惊异地发现,在他的小雅旁边,分明又并排站着另一辆摩托车。
男人询问,什么时候开会?
回答是还不能确定。
男人说,能不能快些?没有车,我们一家都极不方便。
回答说,再克服一下吧,我们总不能为一二辆车就召开个大会吧?
男人想想也是。要开会,肯定得在广场上,在那大庭广众中,千万人来看一二辆摩托车,那不是小题大做了吗?
没办法,还是等吧。
这期间,男人不知道被女人骂过多少回,男人也不知道往派出所里去过多少回了。终于,在一天早上,他接到了通知,28日上午10时在人民广场召开赃物返还大会,让他到会上去认领他的摩托车。
男人来了。男人看到了,广场上摆着许多的赃物,有摩托车,有电视机,有自行车,还有一些小件物品诸如手机电脑等。他的“小雅”还被系上了红绸带呢。
在电视录像机的镜头下,几个领导讲了话,群众拍过无数次掌之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排在认领对象的第一位。他激动地奔了过去,从派出所同志手上接过了钥匙,在电视台记者的陪同下,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他将钥匙插了进去,可是,那锁头却拧不动了。再一看那车子,全身锈迹斑斑,有几个部件一碰便掉了下来。
他退在一旁,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失盗还不到一个月的小雅马哈!
最后一幅画
吴鲁言
金秋十月,红灯高挂。政府对吴家大院的翻修工程已全面结束。
吴家大院是本市内唯一的一个保存较为完整的宋代建筑群,最主要的是吴家历史渊源深厚。祖上曾官至宋朝宰相,以后还出过几位状元、举人,近代史上又有在海外经商致富的子孙捐资报效国内抗日革命的义举,当代又出了个举国闻名的画家吴恩。
整修一新的吴家大院将作为一个名胜古迹和景点对外开放,下月8日将举行隆重的剪彩仪式。到时,九十高龄的吴恩大师将亲临现场。吴大师出生在这个大院,当年也是在此结婚拜堂,只是他老人家已有整整六十年没有回老家了,他的一些至亲散居在祖国各地及海外,都极少回来。这次,不光吴恩大师要回来,他的一些嫡系亲属也将回老家看看。
一切就绪,在一个小问题上被卡住了:吴大师来的当天,领导说要找个小孩搀扶吴大师。是啊,毕竟九十岁的老人了,那是应该的。为把这件事做得完美,建议实在太多。有人说找一对天真可爱的幼儿;有人说不用一对,找一个便可;有人说不用找幼儿找小学生吧;又有人说不找女孩找个活泼阳光的男孩;还有人说吴大师是男的,当然要找个小女孩。正在大家热烈讨论着拿不定主意之时,上级领导发话了,说要找一个学国画的孩子,而且要学得像模像样的,最好在省内甚至全国得过奖的少年儿童。另加一条,那孩子得会察言观色。听说吴大师自十年前夫人过世后就封笔了,估计平时较为忧郁,如能让吴大师高兴,说不定还能为老家留下一点墨宝,那真的是功德无量啊。
第二天,大家分头给教育部门、少年宫、培训中心打电话。了解下来,得过奖的学生倒有几个,据说都相貌普通,年龄不是偏大就是偏小,特灵活且能察言观色的好像没有。下午,正在大家头疼之际,教育局办公室主任谢德芬来电话了,她毛遂自荐,说家有小女名叫陈亦饰,才八岁,小学二年级,学国画三年了,虽说没得过大奖,但在本市内有过几次小奖。而且小女孩长得活泼可爱,口齿伶俐,这也是谢主任自荐女儿的理由。有认识谢家女儿的同志都说这小姑娘是“未来之星”。有一次市教育局搞绘画比赛没她的名次,小小年纪竟敢请求局长大人再增加她一个。看来,真的有大魄力!
大家罗列了一堆名字,前后比较,左右思索,最后就确定谢主任的小女陈亦饰。
盛大的开院仪式,张灯结彩,人流如织,吴家大院迎来了它的百年辉煌。当陈亦饰小朋友搀扶着吴爷爷进入院门的那一刻,人们看到了吴家大院重修的真正意义:省长来了、省文联主席来了、省美协主席来了。大家都轻手轻脚地陪同在左右,偶尔有几个轻声地说着话,说着一些好听的话、客套的话、枯燥的话。陈亦饰小朋友也听着,大大方方地微笑着,并认真地扶着吴爷爷,好像没她这一扶吴大师的腰真的要塌下来。她的妈妈谢主任始终在不远处关注着,生怕女儿有什么“失误”。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吴老先生蹒跚着走进了自己当年的婚房。房内挂有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结婚照,照片里的新娘是那么楚楚动人、温婉可人,旁边的新郎当然是年轻时英俊潇洒的吴大师。吴大师停止了移动的步伐,默默地凝望。良久,他认真地环顾了四周,轻声地说:“没变,一点儿没变。”突然,他又停留在那幅《春》前,这是吴大师的成名作,据说此画是当年的娇妻给他的灵感。当然,挂在这墙上的不是真迹,是工作人员几经周折搞来的复制品。空气中已没有一丝的杂音,所有陪同人员都似乎与吴大师一起进入了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中。“吴爷爷,您画得真美,我也要画得像您一样好!”陈亦饰小朋友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吴大师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问:“孩子,你也喜欢画画吗?”小朋友骄傲地说:“喜欢,而且我特别喜欢爷爷您的画,我学画三年了。”“哦?画一张我看看。”吴大师来了兴致。
工作人员及时地在桌子上铺好纸、笔、墨、砚。小朋友大胆而熟练地画了一只春燕衔泥。这一个月来,老师和妈妈天天督促她画这只燕子,所以画得惟妙惟肖的。吴大师高兴地向小朋友竖起了大拇指。小朋友仰起天真的脸,说:“爷爷,您也画一张吧。”年迈的吴大师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好,爷爷也画一幅。”
吴大师画的是一只灵动的猫。猫正认真地玩着毛线团,立体感极强,非常逼真,猫似乎马上要从画上跳出来,毛线团一不小心可能真的要滚到我们的脚边。吴大师站直了说:“小朋友,你看,我俩谁画得好?”
陈亦饰小朋友回答:“爷爷您画得好!”
“哦,那爷爷把这幅画送给你了,你以后好好学,要画得比爷爷更好。”
“嗯,”小朋友认真地点点头,又看看画说,“爷爷,您还没落款,没有盖章呢!”
吴大师轻轻地接了一声:“哦?”
陈亦饰小朋友提高了声音说:“爷爷,您不盖章,这画就不值钱。”
“啊?”吴大师惊叹。
敲门
吴鲁言
2013年元旦过后,再一个月老王便可退休了,可最近老王感觉心脏很不好。思虑再三,他向现任朱局长提出了病休。
朱局长非常客气地说:“老局长,您为工商局奉献了一生,我们还会计较您这几天的病假吗?您尽管休养去,工资福利一分不会少您,放心吧。”老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里,我不是怕少了工资和福利。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心脏不好,真的不得已啊。”
朱局长认真地问:“心脏不好?去医院查查,您尽管去休息。”
次日,老王真的开始休息了,相当于提前一个月退休。
第一天,老伴很开心,说:“老头子,一起到市场上看看年货吧?”
老王说:“我心脏不好,你自己去吧。”
老伴问:“你什么时候心脏不好啦?咱闺女和女婿不都在医院工作吗,给他们打个电话?”
“没这么严重,用不着。你去吧,去吧。”老王摆摆手不耐烦地说。
老伴看看他,独自出门了。
老王拿起刚到的报纸认真地翻阅起来。最近,尽是些查处贪官污吏的新闻。“苍蝇老虎一起打”,看来,中央要动真格了。
“笃笃笃”,似有人在敲门。
老王停止了看报,细听,只有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又过了很久,“笃笃笃”,再细听,真的,敲门声真的响起来了。是谁呢?老伴自己带了钥匙,儿女们在上班,孙辈们在上学。
心跳加速,但老王还是站起来仔细听了一会儿,没了。
这时,房内的电话铃声响起,老王琢磨着接还是不接呢。铃声却很顽固,一直不停。老王颤抖着手接了起来。是单位工会主席陈昆,说是在楼下,朱局长派他来慰问的。
老王打开了门,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刚才躺在里屋,没听到敲门声。”
陈主席说:“没事没事,您老身体不好,多多休息。我是代表局长和工会来慰问您的。您是我们局的功臣,老局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老王一个劲地点头说:“是是是。”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真的退休了或真的病了,现在,他得巴结这些老部下了。
陈主席带来了一个红包,这是单位看望病人的惯例,推诿了半天,老王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