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是怪了！我就责问护士长，她说这事确实不怨她们，女子重度昏迷，医疗费没人解决，那个报案的老农负担不起，可能是他背姑娘走了。我非常懊悔，觉得对不起苑老先生，是我自己严重失职。我们撒下警力去寻找，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老农没有什么特征，不知道把梓夜背哪儿去了。大约一个月后吧，边防武警一个战士在菊岛海边巡逻，就在岩缝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尸体已被海水泡得很臃肿，从衣着情况等大致特征判断，和失踪的苑梓夜极为相似，当时手上也有个手镯，样式也和苑梓夜失踪前的一样。可问题就接着来了，因为早就知道她体内有强烈辐射源，没有哪个法医愿意再对尸体进行解剖，因此无名尸就确定是苑梓夜。”
雷放听得很仔细，这才明白，原来靖海公安局在处理无名尸的程序上，犯了低级错误。
“为什么不进行DNA检测呢？”
刘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有两个原因，第一因为她有辐射，你不知道，那剂量可不小，当时我就找了几个法医，可谁都不肯做解剖，说一旦被二次辐射污染，命都难保，谁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呢！还有第二个原因，当我把这个噩耗告诉梓夜老爸，他叹了口气，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收养的，和他没有任何血脉关系，我们无法取得DNA对照样本，加之老先生已心力交瘁，他本人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明显有漏洞啊。”
“是啊，因为女尸特征很像梓夜，又不能做DNA测试，我也没辙了。后来，苑老先生伤心过度，带着老伴儿的骨灰离开靖海去国外，就这样，局里无奈就结了案。”
“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应该找一找女儿才是啊！”苏慕云插嘴说。
“苑老先生也是名刑警，他也认可那具无头尸体和他女儿确实很像。我们大家想法都差不多，苑梓夜已是白血病晚期，被老渔民背走之后，当时苑梓夜昏迷不醒，他也没钱治疗，梓夜死亡后，估计老头担心受连累，就将尸体抛到大海，这是最大的可能。”
“可她的头呢？”
“这好理解，被发现的地方是礁石群，应该是海浪和礁石的巨大作用，撕裂人体，法医也这么说。”
“那么，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苑梓夜？”
雷放听完刘毅的叙述后很纠结，喝了一口啤酒，皱着眉问。
“我不敢百分百肯定。”
“那后来……为什么还不火化？”
“因为强辐射，殡仪馆不让存放，当时有人出主意干脆火化算了，我没同意，毕竟这案子不严密，建议先送到医学院解剖大楼地下室储藏。我总担心自己办了个错案，如果火化，将来更无法澄清。这事想起来，心里总是感到惭愧！”
刘毅说到这里，心情沉闷，一扬脖喝干了啤酒。
“哎，雷放，你怎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不是我感兴趣，莆阳市北方大学的那个案子涉及到苑梓夜。”
“哦，我听说了一些。”
雷放将案件的发生和进来调查情况简单对刘毅说明，特别强调说：“大家都怀疑是梓夜复活了，特意去莆阳市寻找仇人。我现在可是一头雾水，否定这个传闻，又没有力度。有迹象表明，发案现场就出现过这俩姐妹，谣传已经铺天盖地。”
“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一些，我这次来，就是要从源头找出梓夜当年被害案真相。”
刘毅吃不下了，端着啤酒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摸了下头发，“一个漂亮女子，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他对这案子很沮丧，已经心灰意冷。“你来调查也很难下个结论，没有DNA数据，就有误差。”
雷放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还不至于毫无办法吧！”
“能有啥办法？”
“我有她妹妹梓笑的DNA样本。”
“你有样本？怎么得到的，她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们的技术同事在她医学手术档案袋里，找到了几根毛发。”雷放只能对哥们撒谎了，因为涉及到机密，不能说梓笑现在还活着。刘毅很高兴，喝了一杯酒说：“那我请示一下局长，不过都两年多了，尸体可能都变样了。”
“应该不会，冷冻的情况下，会脱水，臃肿的样子应该复原，说不定反而和活着时差不多。”
“好，那真得好好鉴定一下。”
刘毅很高兴，这件事成了他的一个心头疙瘩。雷放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她的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谈到这里，刘毅警官很感慨，他说：“都不在了，发生这样的不幸，家就散了，老夫妇在清河有座房子，不过没人住。”
“好可怜的家庭！”苏慕云伤感地说。
“刘毅，梓夜受到辐射，严重到什么程度？”雷放问了一个专业问题。
“这是专家意见，体内残留物会辐射解剖医生，对健康有害。”
雷放想了想，还是不能信服，问道：“我理解一般因放射性物质照射而致命，放射线不会二次污染，是她体内有放射性源存在？”
刘毅对此专门做过研究，所以能比较专业地回答雷放的疑问：“这在职业病防护学上是成立的，她体内的污染剂量很大，一个不出校门的漂亮大学生，怎么会接触如此霸道的污染源呢，而且好像还被吞到肚子里，这件事随着梓夜失踪，没能查清。”
“肚子里？”
人命关天，刘毅显得很激动，他对老同学毫无保留，进一步说：“对，法医出具病理X光透视证据，苑梓夜可能误喝了含有放射金属粉末的什么东西。”
“那她的外伤重吗？”
“很深的刀口，不过在海水冷却作用和压力下，血管收缩，并没有流很多血，所以专家说，她没死就是因为血管收缩，当然多亏了那个渔民。但白血病却是真的。”
“可为什么老渔民非要将她扔到大海里？既然救过她，就不会这么不负责任，这是矛盾的事。还有，那尸体脑袋哪儿去了？总能找到吧！”
雷警官认真地反驳。
“可能掉进礁石缝隙深处了，即使后来发现，也是一个骷髅，海水的力量很大，所以就没抱过希望。”
雷放也深有感触，这种事在办案期间他也经历过。
“问题很多，老同学，是自己喝了放射性物质，还有人故意投毒，这些都应该追查到底。”
对于雷放的假设，刘毅不是没有想过，他沉默一会儿，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说道：“对于种种疑问，我当初也强烈怀疑过，不过局里考虑到梓夜父亲是华侨，如果迟迟不能结案，有损声誉，就这样结案了，我也最终认同了专家意见。”
“找到过疑点吗？”雷放开始记录了，他可是有备而来。
“疑点……没有。就猜想应该是她读书时，化学实验室里的东西。”
刘毅面孔凝重，老同学用遗憾的目光看着他，他也觉得自己草率。雷放不想再为难刘毅，大家都是警官，办案遇到难处是难免的。
三人离开餐馆，刘毅开车，拉雷放和苏慕云回到了市局。苏慕云被安排在刘毅的办公室休息，雷放单独去见陈局长。老局长热情接待，告诉他已和罗青堰副局长通电话，靖海市局对重启旧案全力支持，交谈中也了解了雷放这次来的目的。他嘱咐刘毅，要大力帮助雷放，哪怕重新翻案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两个人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在刘毅办公室，简单叙谈了案子的一些细节。
“我打算先看看尸体。”雷放说。
“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
“我还有个案子，要开碰头会，要不明天？”
“我自己去吧。没事，两年多了，辐射半衰期都该过了。”
“好吧，尸体在医学院病理实验室解剖大楼，有专门防辐射解剖区；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冒险，据说当初她在医院做X光的时候，身体散发放射线辐射量高达50居里，简直就是发光体，十分危险。”
“我会穿防护衣。”
“那我也去，行吗？”苏慕云突然恳求说，“我们过去认识，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这可不行，尸体无头，你可别吓坏了！”刘毅赶紧制止，雷放看了一眼苏慕云，早听林麦红介绍说，她们是表姊妹，去了更好，就关切地问：“你不害怕？”
“我不怕，要不我来这里，不就成了多余了吗？”
刘毅没有说话，这个请求是过分了，尤其对一个与案件无关的局外人。
“我去，不符合规定吗？”苏慕云眨着眼睛问。
“没什么规定，不过……看一下也好。”刘毅同意了。说完拿出纸笔，写上几行字。
“你们找病理实验室负责人尹教授说明一下，我开个证明。”
“不过，一定当心。”刘毅悄悄对雷放耳边说了句玩笑：“女友可别被辐射污染了，影响下一代啊！”
“你小子！”雷放不好意思地拍了哥们一下，苏慕云也听到了，脸颊绯红起来。
临走前，雷放问梓夜家庭住址。刘毅说：“坐火车大约两小时，住清河县莲花区东隅镇，是郊外一处很有名的风景区，附近有座小池塘。那里环境清净，我去过两次，一座小型别墅，房子空着，应该由谁代管吧，这是详细地址，改天我送你们过去。”
刘毅写上地址，递给雷放。
“我可能晚上就去清河，如果顺利，回来我再去看看嫂子。”
“好，办完事回来，你嫂子还要给你们做好吃的呢，别忘给我打电话！”
“好的。”雷放接过介绍信，然后和苏慕云出了办公室。
刘毅给雷放要了辆警车，将他们两个人送到医学院。当两人步上医学院病理实验室大楼，雷放关切地望了苏慕云一眼，悄悄勾住她的手，投去深情的目光。
“你害怕见到尸体吗？”
“不怕，有你在，什么都不怕！”
苏慕云白皙如脂的面颊上浮上一层坚定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