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云门为赛金花作《前后彩云曲》，嘉兴沈寐叟以为“的是香山，不只梅村”，盖拟之《圆圆曲》，犹浅乎其视樊老也。吴江名士金鹤望取其艳迹，撰《孽海花》说部，未竟，而虞山曾孟朴续成之，于是一代红颜，益复昭彰耳目。赛金花张艳帜于北方，马缨花底，系遍游骢。亡友顾衡如，少年狂放，博宴于赛之妆阁无虚日，谓：“巫山沧海之曾经，有难乎其为云水之概，旧梦温馨，仿佛此身尚在云屏绣障间也。”顷晤金子东雷，彼谓亦一度访赛，奈美人迟暮，无复曩时风情，然谈吐举止，仍极温婉有致。蓄一雪，偎依入抱。既而出其纤纤素手，撮若干西域黑胡桃以敬客，为谈往事，不胜今昔之感。东雷询其“是否与维多利亚女皇同摄一影？”赛谓：“此系外间传闻之误，与彼同摄影者，乃维多利亚之妹，嫁于德之皇室中，非女皇本人也。且彼居德邦较久，能操德语，外间谓其英语极流利者，亦非事实。”赛遗东雷一名片，以留纪念。东雷谓此一纸芳名小片，犹存笥箧间，稍缓拟检出示予，予固愿一饱眼福以为快也。东雷既南归，津津道赛事于师鹤望先生处。鹤望谓：“世上当有老名士，不当有老美人；老名士足道，老美人不足道。”相与大笑。东雷又谓赛女仆顾妈，赛虽贫困，顾妈侍奉不离，其忠诚为末俗所罕见。闻顾妈今尚生存，但不知寄迹何处，东雷颇欲一探其状况也。
张香涛决狱晕仆
侯官陈石遗，尝佐张香涛两湖总督幕，公退之余，促膝举觞，抒情发藻，宾主甚相得也。香涛著有《广雅堂诗集》，石遗极推崇香涛之诗，谓其：“兼有安阳、庐陵、眉山、半山、简斋、止斋、石湖之胜。古今诗家用事切当者，前推东坡，后有亭林，香涛可以方驾之。”予著《人物品藻录》，记香涛某晚，因家庭细故，与其妇争执。妇滦州石氏女，颇贤慧，伉俪亦綦笃，不料香涛一时愤怒，失足将妇踢倒，急行扶起，已人事不省，鼻中流血不止。迨延医诊治，已属不及，翌日殒命。南社景梅九诗翁见拙作，谓香涛失足毙妇，确有其事，据彼所闻，尚有足以补予之未及者。盖香涛一度官山西巡抚，忽发生一离奇命案，而主犯为一少妇。某日受审，香涛固精练明理，发摘如神者，以为可一鞫而伏。当隶皂差役排列如仪，而少妇由狱卒提出，香涛见少妇貌端庄，具有大家风度，不觉一惊而晕，随即仆地，于是秩序大乱。香涛由左右扶入内室，延医诊治，医者谓无病，惟精神突受激刺所致耳，众咸莫名其妙。翌日，香涛果健康如常，但神情似稍有异，众更不知香涛与少妇有何关系也。既而，香涛嘱人探询少妇之生日年月，则少妇之生日，即其石氏夫人蹴毙之期，而少妇之面貌，与石氏夫人完全相肖，此香涛之所以惊讶失措而晕厥也。据予所知，香涛尚有一异事，彼生平最惮剃发，谓剃发之痛，不堪忍受。然在前清时，又不能不剃，以整容颜。不得已，嘱家人俟其酣睡时，唤待诏来，从事奏刀，运极敏捷之手法，以完其工，否则香涛醒，而剃其半，家人必受斥责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