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涤清的房子是单位分的最后一批福利房。这房子的得来，恐怕也是吴涤清努力的结果。黄叶打量着这个三居室的房子心想，任何辛苦都不是白白地流失的！里面除了一张床和几件必须的用具，其他家具还没买。黄叶把吴涤清安排到床上躺下。她这个样子，黄叶也不能就这么走。她为吴涤清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
“你喝点水吧！”黄叶说，“喝了水可能会好受些。”
“我现在好多了，”吴涤清说，“谢谢你，黄叶。能得到你的理解，我实在很感激！”她定定地看着黄叶，“一会儿他要过来，我们定好下午去买家具，他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吴涤清的眼神有点企求的意味。
“你放心吧，”黄叶说，“现在谁活得也不容易。”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既为了吴涤清，也为了自己。
“他来了。”吴涤清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王辉，市一中的物理老师。”吴涤清指着进来的人为他们介绍。
吴涤清的男友似乎很腼腆，他冲黄叶笑着点了点头，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黄叶上次在商场见过虽然只是看了他一个背影。但当时她就断定这不是一个太复杂的人。现在看见了他那张不太世故的脸，果真和他的背影很一致。
“你回来就好了，涤清上午跟同事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你好好陪陪她。”黄叶冲那个手足无措的小伙子说，“你们待着，我先回去了。”
“你那么着急走干吗？”吴涤清问，“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我呀，是怕这光太强刺坏了眼睛。这太阳光就够强的了，我还在这当电灯泡照着你们呀？”
“你呀，贫嘴丫（鸭）。”吴涤清笑着拍了黄叶肩头一下子，但那眼神里分明流露着一种感激，而那个小伙子则红着脸用手挠着后脑勺。黄叶更加断定王辉是很实在的一个人。吴涤清这样的选择倒是挺聪明的。
吴涤清的婚宴很热闹，几乎可以用豪华来形容。那些油光肥面的市府官员，黄叶只在电视里见过。她只认识那个柳和明，人们叫他柳市长，想必已升为副市长。吴涤清穿梭在这些人中间，这个主任，那个秘书，黄叶看得有点眼花缭乱。吴涤清跟他们客气地寒暄着。她脸上的笑容是精心设计好的——就象女人脸上的脂粉——只为装饰她的热情。但整体看上去又象是天然生成而毫无斧凿的痕迹，大方得有分寸，热情得有尺度。
黄叶暗暗惊服吴涤清的这种应变自如的能力。她有点自愧不如。这种能力不是想学就能学好的。这种技巧和能力往往是跟性格想匹配的。黄叶心想要是自己处在吴涤清的位置肯定没她做得这么圆熟。
“黄叶，你快看。”吴涤清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看谁来了！”黄叶抬头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的话，她一准大叫一声，跳起来的。
吴涤清身边站着英若兰——她们的大学同学！
“我不是在做梦吧，”黄叶擦着眼睛说。
英若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这么多年，你都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黄叶说着说着眼圈发红。
“我给你家打电话，写信，却一点回音都没有。还有，前一阵你是不是给我往单位打过电话？”
“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吴涤清说，“黄叶，你不是喜欢跳舞吗？他们在那边正跳舞，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位是黄小姐吧？”黄叶回头一看是柳和明，胃里不由得一阵翻腾。她故意装做不认识似的看了看吴涤清。
“这位是柳市长，你们见过面的。”吴涤清从容自若地为黄叶介绍。
“能否请黄小姐赏光跳个舞？”柳和明尽量努力说得客气，彬彬有礼。
黄叶看了看英若兰。“你去跳舞吧，”英若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吴涤清也说，“你就放心去跳吧，我在这里陪她。”
黄叶也不好推辞，毕竟这是吴涤清大喜的日子，再不情愿也得装装样子。
“听小吴说，黄小姐在飞龙集团工作。”柳和明说，“我堂弟也在那里。”柳和明快挨到黄叶的脸上了。
“你堂弟？”黄叶偏着头尽量闪躲着柳和明嘴里喷出的酒气。
“他现在是你们飞龙集团的总经理。”柳和明一张口，那股浓浓的酒气呛得黄叶不得不屏住呼吸。
“哦——”！黄叶淡淡地象是舒了口气，她借着这一声象是回答的“哦”字把灌进嘴里的酒味又吐了出来。
好容易熬到舞曲结束，黄叶象得了大赦一样来到英若兰身边，冲她眨了眨眼，拉起她走到吴涤清跟前。
“英子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先走了。”黄叶使劲捏了捏英若兰的手，“你招呼其他客人吧。”
“不好意思，我不能送你们。”吴涤清说，“我还得忙这里，你们慢些走。”吴涤清一脸歉意。
“都是朋友，用不着那么客气，忙你的吧，我们走了。”
“你倒会装，说谎话都不脸红。”一出门英若兰就问，“干吗这么着急出来？”
“你没看见刚才跳舞时那个人色咪咪的样子，眼睛里满是**。”
“当着那么多人，人家还能把你怎么样？”英若兰笑问。
黄叶说，“那他离我那么近也觉得恶心。哎，英子，”黄叶还是象以前那样叫着英若兰，“你现在在干什么？怎么来的虞州？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英若兰说，“要不先到我家去，我再详细地说给你听。我家就在那边。”英若兰指着旁边宏达小区的那片楼群说道。
宏达花园小区在虞州这样的小城算是最高档的居民住宅区。那里的确如宏达公司广告上标榜的那样，环境一流，物业管理服务一流。楼前楼后的甬路、花坛、草坪使人感觉很清新，好象真的远离了市井尘嚣，既有休闲的那份轻松，又有家居的那种温馨。但那里房价也是高得惊人，因此被那些工薪阶层戏称为“资产阶级花园。”
她们边走边说着话，黄叶问英若兰，“你结婚了？和谁？张同吗？”张同是英若兰大学时的男朋友。他们也是爱得如胶似漆。但从英若兰平静暗淡的眼神中黄叶就断定，英若兰的结婚对象决不会是张同。
“这个——”英若兰说，“等到了家以后我会告诉你详情的。”
英若兰的家用豪华二字形容毫不过分，光那套家具商场里标价就二十多万，这在虞州这样的小城市应该算是奢侈的了，更别说室内的装修和那些高档的家用电器了。只是这么豪华的地方，竟然连一盆花都没有。英若兰上学时很喜欢摆弄花草，她们宿舍里有很多花草，在英若兰的精心侍弄下，长得生机勃勃。而现在，在这满屋的豪华气派之中竟然连一棵文竹都没有！这个英若兰也真够粗心的。
“他没在？”黄叶问道，他自然指英若兰的丈夫，不管是谁，那总该是——是英若兰的丈夫。
“他在外面很忙，很少回来。这里常常就我自己。”英若兰的话轻得像空中的羽毛。
“你——说说吧，英子。”黄叶凝视着英若兰。
英若兰的表情很平静。
“当初在学校张同和我恋的如胶似漆，这你们都知道。”英若兰缓缓地说，“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手。”她向黄叶讲述着那些往事，就象在一个阴雨天整理一件过去的衣服，连最细小的折痕都用手细细地抹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