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很乐意和惠莲交朋友,惠莲文静,清纯脱俗,口不言是非,她和惠莲无所不谈。有次她调侃了惠莲一句:“李家祥送你一双鞋,就是寄愿你跟他走,可是该送对布鞋才对,木屐走路不快,怕赶不上。”
这句玩笑话无意中给了惠莲一个提醒:知青祥真的不嫌弃自己是个乡下妹?最后结果能和他结成连理吗?
这个问题该严肃认真地问清楚,知青祥愈来愈挨近自己的身体了。一个月前,她和他徜徉在广州洁净宁谧的街道时,就有这种感觉。那次是第一次独自和他逛广州,不,独自和一个男青年一起公开闲逛。
一起去广州玩是知青祥提议的,起初她羞怕,任由知青祥费尽唇舌左哄右哄就是不答应,直接和知青祥由芦苞乘客车去广州,必然惹村人非议,惠莲断不敢。后来知青祥想出一个主意:他提前回广州,两天后惠莲以随阿珍去广州玩为名,由阿珍带她到广州找自己。这个主意妙绝了,除了阿珍,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但惠莲犹豫了几天后才答应知青祥,她忍着没告诉知青祥,之所以答应去广州,是因为当时何乐义去了河西修水利,才有种心安理得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每当和知青祥在一起,惠莲的脑海总歉疚和戒备地浮现出乐义的影子。
惠莲在广州,白天和知青祥玩,晚上回阿珍家过夜。她自卑,不敢常上知青祥家。
广州一切都很陌生新奇,长到这么大,惠莲才去过两次广州,都是爸爸回乡探亲时带她去玩的。那天,知青祥和她并肩漫步街上,广州街的骑楼比芦苞街的高得多,而且都是三四层楼。知青祥带她由秀丽路现在的上下九路。转人民南路,在南方大厦百货商店逛个够,才去沿江路览阅珠江。她曾听过那些到过广州的芦苞人议论,广州的售货员对乡下人很歧视,一旦见了衣着粗陋的人,便冷傲相待,服务态度很差,甚至当面讥讽谩骂他们“卜佬没文化,买嘢嫌高价”。可她感觉大不一样,人们对她很尊重,她把这种体会告诉知青祥,知青祥说:“你样子很脱俗,穿的是香港衣服,比她们还时髦。如果你不说话,她们还以为你是广州姑娘,高素质的姑娘。”
是呀,如果嫁了知青祥,住在干净的广州,城市气息代替了乡下泥土气味,多么高尚啊!惠莲羡慕地望着来来往往的广州姑娘,爸爸买回来的漂亮裙子衣裤可以享用了。
两人并肩行着,开始是不时碰碰肩头,后来知青祥的手摸着惠莲的手,并握着,很淫下地摩挲手背。她脸热起来,害羞地挣脱,并一巴掌打在知青祥身上。
珠江河中,有不少青少年在游泳戏水,当然不如芦苞街旁的北江河边人多了。知青祥说:我小时候就跟街道的大哥哥来这里玩水的。
来到海珠桥下,知青祥示意她往一个方向望:“那里叫海珠广场。”
惠莲惊呆了:广场是鲜绿的草坪,长着几棵她没见过的棕榈树,草坪上无数对男女青年自顾自地拥作一团,抚摸接吻,旁若无人。
这就是知青祥说的男女之间的爱情吗?男女之间不就是结婚过日子吗,还有这种叫爱情的东西?城市的生活内容就是比乡下丰富得多,难怪那么多人向往了。
“你见过马下水游泳吗?”知青祥问。
“马不会游泳吧?”惠莲怀疑地说。她没见过马,只听人说马不会游泳,但她没有否定知青祥的说法,毕竟城市人见识广。
“会,在动物园,我带你去看。”
接着是知青祥带惠莲坐公共汽车去动物园玩。在公共汽车上,两人共坐一椅,惠莲无法拒绝,也不再拒绝知青祥玩摸她的手和搂她的肩膀,拒绝男友拉手搂肩就不像城里人了。惠莲望着车窗外,车窗外华丽的街道上,行走着无数衣着漂亮的姑娘,看着看着,她一下错觉自己彻底脱离了动辄就停电、且充满牛屎臭的何岗村了。
知青祥说的会游水的马大大出乎惠莲的想象,指示牌说它叫河马,终日泡在水里的庞然大物。它不像马,倒跟犀牛差不多。城市里有太多乡下人没见识过的东西了。接下来,知青祥紧紧搂着她的腰去看每一样动物,他的手经常好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乳房,她感到内心触电般震颤,但她没有说知青祥,没有阻止他,反而觉得惬意幸福。
猴子山的外围栏基没几个人,一只老母猴子独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似在沉思。
他俩走到围基前,知青祥问惠莲:“你说,大石头上那只老猴子在想什么呢?”
“猴子会思想的吗?”
“会,当然会,跟人一样。”
“那它想什么呢?”
“它想……”知青祥诡谲地一笑后,才坏笑着肉麻地调侃:“它在想,围基外那一男一女两只傻猴子,你们来这看什么?我这老人有什么好看呢?因为我没有老公了,所以我很孤独。你那只很漂亮的小母猴,还是快回去嫁身旁那个公猴吧。”
惠莲一听羞得脸红了,她拍了知青祥一巴掌:“又占人便宜了,你才是猴子,我不是猴子。”
夜色下,北江河神秘诡异,河边凉风习习,不时吹来醒人心脾的清爽水气。
“本该有月亮的今晚,却不见月亮露面,哦,对了,是因为你出来了,你美得羞花闭月,月亮不好意思出来了。”知青祥说。惠莲很心仪知青祥,他很会逗人,为她创造快乐。
似乎要下雨了,天上不时闪着电光,闪电是从浓云里挤出来的。
“家祥,我很怕。”惠莲忧郁地说。
“不用怕,别说闪电,就是打雷下雨都不用怕。若果打雷下雨我们都不躲,在风雨中漫步,那才叫浪漫呢。”
惠莲第一次听说“浪漫”这个文雅新鲜的名词,可此时却没心情细细品味了。
“我不是说怕闪电,我是怕……”惠莲欲言又止,后叹口气:“心里总是有团东西翳着。”
“有什么事?”知青祥关切地问。
“上次在广州,上你家时,你的家人给我的脸色好像不怎样,尤其是遇上你回娘家的家姐。如果我俩是一般朋友,他们该不会那么冷淡吧?”
知青祥坚定地说:“他们是不同意我娶乡下妹子,但我决定娶你,大不了,我不回城,在何岗村扎根一辈子,陪伴你。”
“不,我要你回广州,也把我带去广州,我不想在乡下耕田种地。”惠莲近乎撒娇地说。
“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回城。”知青祥喟叹一声。是的,他的心真的忧虑,报纸和知青管理部门,竟然吹起“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政治风,回城的期待飘忽得难以想象,说不定政策的下一步就是安排知青一辈子耕田种地了。庞大的知青队伍,已经有人和农村的男女青年结婚了,也有下放四五年之后才回城的女知青错过了婚期,找不着对象,自己迟早也要陷入这般境地。命运此时邂逅惠莲,莫非是上天设定了自己的生命路向?
“你在想什么,咋不说话?”惠莲问。
“我在想,不知道牛年马月才能回城。”
“等吧,我陪你一起等。”
惠莲渴望甚至奢望有天突然变成一个吃米的街坊人,有次她对朱燕飞说:“我真羡慕你,如果我也是城镇居民多好!”朱燕飞说:“我更羡慕你,人美丽,爸爸在香港,有钱有漂亮的衣裳穿、有好东西吃。”“如果可以换,我宁愿将那些换一个吃米的粮油供应簿,起码不让人用另类的眼光看我。”
风感觉开始急了一点,知青祥想除下衣服关心地给惠莲披上,并趁机狠狠地拥抱她。但不敢,脱掉衣服就光身了。他克制着冲动,他还是顾忌惠莲的矜持的。他望着她,黑夜中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是闪电一瞬间望见惠莲水灵灵的一双眼也在望着自己。惠莲犹如一株迷人的出水芙蓉,清纯淡雅却娇艳妖冶,是那些粗犷的女队友不可比拟的。知青祥相信是命运之神对自己的眷顾,不过他心里不时掠过一丝美中不足的遗憾:这枝芙蓉可惜长在泥淖里。
闪电越来越炫目,并且伴有沉沉的雷响,仿佛对浓云的压迫、遮蔽的反抗。
“下雨了,回家吧。”惠莲说。
“不,让它淋个透,淋透了很浪漫,有种释放的惬意。”知青祥豪迈地说。
惠莲却要离开,突然,一声刺耳的霹雳,似乎要炸裂地球。惠莲惊叫一声,害怕地往知青祥身边靠,知青祥一把拥抱住她,用手轻拍她的身体安慰她:“别怕别怕,有我在。”说着把她搂得很紧,手开始在惠莲的身体上抚摸。惠莲没有抗拒,于是他渐渐摸向她的乳房。惠莲觉得把持不住,要晕眩。
知青祥昨晚得知何美仪今天早上去一个叫牛栏岗的地方赴婚宴,便决定下午不开工。中午一收工,赶回宿舍煮了午饭吃了,洗个澡换了衣服后就去惠莲家。惠莲正燃火煲饭,烟熏得她泪水涟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怎么那么迟才煮午饭?”知青祥问。
“妈去了她表姐家吃喜酒。”
“你不懂使用瓦煲煲东西吗?”
惠莲不好意思地笑了。
知青祥帮她引燃木柴,架好柴位,火便旺盛了。惠莲在煲饭,知青祥走入厅里,在竹床上坐下来,坐着,想到一个耍弄惠莲的玩意,便往竹床上躺下睡觉。
开工的哨子在巷口吹响了,惠莲才煲熟饭,她肚子早就饿得痉挛了。问不问知青祥吃饭呢,惠莲踌躇了,问吧,又觉得这样主动关心一个男人很别扭。不问吧,人家过门是客,自顾吃饭不理人家又好像不够客气,缺人情味。她稳稳神踅入厅里,见知青祥躺在竹床上呼呼酣睡,便问:“你吃饭吗?”
知青祥没醒。她不敢太大声喊,怕传出巷外,便俯下头问:“喂,你吃饭吗?”知青祥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反应,她欲凑近知青祥耳边叫他,谁知还没开口,冷不防知青祥扑上来一把搂着她拼命亲她。
原来佯睡觉是知青祥设的套子,惠莲生气的念头只瞬间闪过,便给知青祥亲得摸得忘乎所以,她失去肚饿的感觉,不清楚知青祥怎样坐起来,怎样把自己拉到他身边坐下,又怎样把自己按躺在竹床上。知青祥狂热的抚摸令她兴奋紧张,迷失了时空,无意识地轻轻扭动身体呻吟。知青祥扯下她的裤子,令她瞬间回复理智,用手护着下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想象不出往下的情形,但下意识地害怕往下发展的事。
但此时的知青祥犹如一只拼命狂奔的疯牛,毫不理会惠莲的反抗,硬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窒息了。知青祥粗喘的气息在耳畔诱惑着,青春的亢奋与恐惧在脑海混沌打滚,下体倏地刀割般疼痛让惠莲又再惊醒,不禁失口叫道:“很疼很疼……”
恐惧终于在惠莲的脑海里明晰:没了,没了,一切都失去了!
深深的过错与后悔、失落感涌袭心头,惠莲悸怵地哭了,她压抑着声音,害怕巷外有人听见。
知青祥像个犯错的孩子,恭立在她面前,任她打他。说实话,他当初没想着要这样做的,只是想给她惊喜的拥抱和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