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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国当代反双语教育立法(2)

不仅如此,早在该法案通过的初始阶段,社会上就有批评的意见,美国教育界主流力量也对此持冷漠甚至怀疑的态度。反对者从双语教育的现实情况和结果中体会到,使用两种语言对新移民实行学校教育,这不是达到帮助他们提高英语水平、及早融入主流社会的有效途径。到了20世纪70年代,随着双语教育的制度化和双语问题的扩展,社会上反对派的声势也越发壮大,逐渐形成两派对峙的局面。对双语教育问题持保守态度的反对派认为双语教育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教育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因为双语教育会强化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延缓他们融入美国社会的同化进程,甚至损害美国语言的统一,导致美利坚民族的分裂。此后,反对派先后组成了一系列社会团体,开展有组织的政治活动来攻击双语教育,对其必要性和实际效果提出质疑。在整体策略上,反对派把更多的力量投入在改变政府的语言政策和语言立法上(Mujica,2003:36-39)。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举措,一旦去掉或改变相关的语言政策和法律这张“皮”,双语教育及其他双语问题的“毛”将无所附着。反对派对《双语教育法》第一次大规模的攻击是在1977年。这一年美国研究所(the American Institutes for Research)受国家计划、预算及评估办公室(the Office of Planning Budget and Evaluation)委托对双语教育进行了首次大规模的调研。调研报告指出,“有86%的双语教育项目负责人说,西裔学童结束双语教育,英语程度足以使他们跟上普通班学生的时候,仍然被留在双语教育班上继续学习”(蔡永良,2007:240)。这个报告结果传递了一个信息:即双语教育项目没有收到预期的结果,有无双语教育项目,区别不大。而且美国研究所部分专家认为,美国公立学校实行的双语教育背离了国会通过《双语教育法》的初衷。此后,关于双语教育的争论更加激烈。甚至,对双语教育的成效和经济性的质疑也屡见于报端。双语教育的经济代价被普遍地视为是昂贵的。

然而,面对反对派咄咄逼人的攻势,双语事业的赞成派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和反击。诸多学者纷纷行动起来,以学术界为主要阵地,从心理学、语言学、教育学和社会学的角度出发,开展研究、发表论文、出版书刊,多方论证双语教育存在的必要性、合理性和有效性。进入20世纪80年代,代表保守派的里根(Ronald Reagan)政府对双语教育充满了敌意。保守派认为语言的多样性会对国家的统一造成威胁,而惟英语立法(English-only Legislation)是必要的,因为它能防止国家分裂。总体而言,从美国的社会政治方面来看,尤其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受里根政府双语教育政策的影响,母语的使用不被支持,英语备受青睐,导致人们对双语教育热情骤减,赞成派逐渐不占优势,甚至处于频频败退的地位。这一点,在全美的政治舞台上逐渐形成大势,而在加利福尼亚州政治中则表现得尤其突出。正如克劳福德所言:“我们不得不正视现实:当今反双语思潮是一种主流现象。”(2000)。

加州是全美人口最多的州,也是全美新移民人口和少数民族语言最多的州。要在加州以法定的形式推行如此高标准的双语、双文化教育,其人力、物力和财力的代价是十分高昂的。此外,双语、双文化教育体制本身也不成熟,教学效果不甚理想,从一开始就受到批评。到1980年代中期,加州调整了双语教育政策,不再推行《查一莫双语双文化教育法》。1989年,加州选举里通过了一项创制提案,基本上废除了公立学校的双语教学,而让母语是非英语的学生参加“沉浸式英语计划”。到了20世纪90年代,因为两个政治事件,反对双语教育的声音有所低落。第一件是乔治·布什(George Bush)需要在1992年地大选中得到拉丁美洲人的投票支持,要想亲近拉丁美洲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双语教育计划。第二个政治事件是克林顿(Bill Clinton)总统大选。克林顿发起了支持双语教育的运动并许诺一年内使其得到增强,这一举措似乎削弱了反对者的嚣张气焰,然而这只是暂时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对双语教育的批评更为广泛。1996年,数十位正在接受双语教育的西裔学生家长在洛杉矶公开联合抵制双语教育课程,引起全国媒体的关注;甚至《纽约时报》的社论也对双语教育项目的实施情况提出批评。1994年,加利福尼亚州选民投票通过了题为“拯救吾州”(Save Our State)的《187提案》。虽然法律最严厉的部分后来依法予以否定,法律所体现和张扬的种族歧视和排外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加掀起了他们对双语教育的不满情绪。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加州掀起了废止双语教育的运动高潮。

1997年春,美国硅谷软件工程师、亿万富翁朗·K·昂兹(RonK·Unz)在加州组织成立了名为“为了孩子们的英语”(English for the Children)的团体,意在废止双语教学。他声称:二三十年前由最完备理论支撑的双语教育现在被证明是失败的,尤其是在加州。今天,公共学校里25%的加州儿童(140万) 被定义为“英语能力有限”(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cy)。我们相信,我们社会的统一和繁荣由于政府试图制止移民家庭孩子学习英语而受到威胁。我们的启动计划将保证所有加州儿童能够学习英语,从而结束双语教育,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或者家长反对时。一旦获得通过,今天的移民孩子将受到我们的先辈们一样的教育权利,从而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Crowford, Why)为此,他起草了《227提案》,该提案要求:(1)所有的学校必须用英语授课;(2)为那些英语为非母语的学生开设短期的英语班,但时间通常不能超过一年;(3)为英语水平较差的学生实施密集封闭式的“沉浸式”英语教学,政府每年只能拨款5千万美元,予以资助学生的英语学习。7月份开始他在加利福尼亚州各地展开请愿活动并获得了70万之多的签名数。

1998年6月2日,这份提案在加利福尼亚州议会上通过全民公决以60.9%赞成、39.1%反对的绝对优势获得通过,率先回归阻断母语思维的英语沉浸式教育,废止了加州实行了二十多年的双语教育。昂兹一时名声大噪,并声称要将废止双语教育的运动推向全国。

2000年,昂兹和他的同道们用类似的方法,在亚利桑纳州花费10多万美元,通过请愿签名,形成了《203提案》。该提案比《227提案》的规定更加严格,它要求:(1)禁止用英语以外的任何语言进行阅读、写作或专业教学;(2)严格控制“唯英语教育的豁免权”;(3)废止该州一切关于英语教育的法令和法规;(4)规定该法永久不能废除,法律的任何修改必须通过两院3/4议员的同意。2000年11月7日,提案以63%赞成、37%反对在亚利桑那州议会上顺利通过。亚利桑那州成为第二个宣判双语教育死刑的州,不仅如此,美国本土20个印第安保护区也随之取消了双语教育。同时,他们还把“为了孩子们的英语”的运动推向科罗拉多州、马萨诸塞州等地,在全国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2000年至2001年又有多个州在他们的立法中引进了反双语或“唯英语”教学的动议,这些州有科罗拉多州、马萨诸塞州、纽约、俄克拉荷马州、俄勒冈州、爱荷华州等。

2001年秋,9·11事件突发,美国举国震撼,保守主义声势狂涨,传统自由主义力量黯然蛰伏,整个美国政治的风向标进一步大右转。本来就以“爱国主义”为旗号的反双语运动,乘着全美空前的“爱国主义”势头,进一步掀起反双语的新高潮。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小布什当局得以堂而皇之地“阉割”了双语教育。

2002年,美国的双语教育经受了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次冲击。1月8日,小布什总统将《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载入了美国法册。双语教育从前提乃至本质特征上被彻底否定和排除,联邦的《双语教育法》被正式废止。取而代之的是《为英语水平有限学生和移民学生的唯英语法案》,又名《英语习得法》,该法案只强调英语语言技能的习得和水平的提高,不再顾及少数民族学生的母语及母语文化。“双语”这一术语完全从美国联邦立法中消失,为此,詹姆斯·克劳福特教授撰写了一篇“讣文”,宣告享年34岁的《双语教育法》悄然逝去。这项由政府立法资助的、一度风行全美的双语教育事业也随之成为明日黄花(Leistyna,2002:2)。

2006年5月18日,美国参议院通过的H.R.997号宪法修正案,其主要内容是确立英语为美国的官方语言,同时对新移民提出一系列英语语言要求,并且取消政府对移民的某些非英语服务。

这对于早已被打翻在地的美国双语教育事业来说,真可谓是又踏上了一只脚,恐怕永世不得翻身了。

4.2美国反双语教育公民投票复决

美国反双语教育立法,从实质上应属于官方英语立法的后续部分。当代美国在语言问题上的公民投票,从1980年至2010年这30年中共有3个城市和5个州举行过13次公民投票(见表2)。前10年公民投票主要是围绕着“是否将英语作为官方语言”(English-Only Ballot Initiative)这一问题展开的,后20年的公民投票则集中在“反对双语教育”(Anti-Bilingual-Education Ballot Initiative)问题上。这些公民投票都是由支持英语的群体发动的。除了2次以外,其他11次的公投的结果都是赞成以英语为官方语言或结束双语教育。赞成票数所占的比例,最低的两次均为44%(科罗拉多和俄勒冈),最高一次为85%(佛罗里达),平均为65%。在公投中支持反双语教育的公众除了具有本土语言文化保护情节的白人之外,很大一部分是拉美裔移民。因为对于拉美裔移民而言,“是否取消双语教育”这一问题对于他们子女的前程有着直接的影响。1996年,在休斯顿、洛杉矶、迈阿密、纽约和圣安东尼奥五个城市进行的调查中,拉美裔学生家长认为学校最重要的事是让他们的孩子学习英语。《洛杉矶时报》1997年10月的调查则表明:84%的加州拉美裔学生家长赞成缩短双语教育。

拉美裔政治家和拉美裔组织领导人对这些数字感到震惊,遂加倍努力宣传要反对双语教育。据《纽约时报》报道,在1998年加州的公民投票中,几乎每一个民选的拉美裔官员都反对双语教育,赞成双语教育的拉美裔选民也不到40%。1998年加利福尼亚州之所以就结束双语教育问题举行公民投票,其直接起因是洛杉矶有90名拉美裔学生被家长拖出了双语班,抗议双语教学质量低劣。正如艾丽斯·卡拉牧师所说:“家长们希望孩子也能上哈佛和斯坦福大学,那就非得把英语学好不可”(Garvin, 1998:20)。

因此,在就结束双语教育的227提案进行公民投票时,有几位拉美裔群体领导人和许多拉美裔选民投了赞成票。但该州所有民选的民主党官员都与克林顿总统一样,反对这一提案。得克萨斯州州长乔治·沃克·布什也有条件地表示反对。最后该州选民以61%的多数票通过了这一提案。两年后,亚利桑那州就同样的提案举行了公民投票,反对者包括该州的共和党领导人,自州长以下的所有民选高官,所有各大报纸,布什州长和戈尔副总统。反对者花的钱比赞成者多好几倍,但亚利桑那选民仍以63%的多数票通过了提案。2002年在马萨诸塞州,决议提出“用为期一年的英语沉浸教育来替代双语教育”共和党州长候选人米勒·罗姆尼支持结束双语教育的提案,但民主党领导人,包括8个院校的校长在内的著名学者和另一些上层人士表示反对。反对者还包括《波士顿环球报》在内的各大报,以及“教师、工会、移民权利活动分子的联盟和某些群众”。公投的结果是68%的选民通过了提案。

2002年11月5日,科罗拉多州选民就昂兹的第31号修正案(Amendment 31)举行公民投票。该提案被媒体和公众普遍称之为“英语沉浸决议”、“为了孩子英语决议”或“昂兹决议”,科罗拉多选民以56%反对、44%支持的微弱差距淘汰了这一提案。这也是以昂兹为首的反双语教育运动的首次失败。出现这一结果,是因为一位支持双语教育的女富豪在最后一分钟花费巨额资金,向那些怀有反拉美裔情绪的科罗拉多选民宣传说,一旦取消双语教育,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水平低的移民子女挤进主流学校的教室,引起课堂混乱”(Boston Globe,2002:A1)。科罗拉多的选民于是选择了教育上的种族隔离。2008年11月4日,俄勒冈州就比尔·塞兹摩尔(Bill Size more)的58号决议(Oregon Ballot Measure 58)举行了公民投票,该决议由于禁止俄勒冈州的公共学校“在至少2年内的时间里使用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进行教学”遭到了包括俄勒冈教育联合会、美国俄勒冈州教师联盟等多个组织和众多人士高达56%的反对率而未获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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