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再转头，将清心的表情复制给七公子。
“正好今晚没事，一起去。”七公子放下手中竹简，烛光里看不清楚表情。
雪儿算是最高兴地一个了，往常都是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时间久了觉得太没意思，已经在家闷了好几天了。
三个姑娘忒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着面具摊一人买一个，见着糖葫芦也一人拿一串。
可是清心是在长安城长大的，今天看起来却是个没进过城的丫头。
“清心，你说你打小住在长安，骗我们的吧？”雪儿一手拿只糖葫芦道。
“怎么骗你了，这每条巷子我都一清二楚呢。连哪家的婶子生了几个娃都知道。”
“那你今晚怎么那么高兴呢？看着什么都新奇。”
“以后也指不定看得见看不见这些东西了。”清心语气轻巧，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无奈，凄楚。
“怕日后七公子娶了你不让你出门不成？”桃华本是玩笑话。
清心却停下了脚步：“我从来也没想过嫁给他。”
桃华眼见着人群把他们冲散，清心站在那一动不动，七公子本来跟在他们身后，现在人多也看不见影子了。
桃华漫无目的地逛着，瞧见一个灯笼，却要猜中了灯谜才送，拿银子也买不到。
桃华偏又猜不出来，扫兴地走着。
恰巧一辆马车在如此拥挤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桃华迅速抱过一个小女孩，那马夫却还气恼地一鞭子打过来。
桃华两手不空，只得频频后退才躲了这一鞭子，风吹起帘子，依稀看到一条熟悉的缎带。
桃华放下女孩，急急转身，却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桃华……姑娘。”那人声音低沉，压抑沉闷。
旁边一对恋人在吵架，那姑娘摘了面具扔在地上冲男子吼道：“在我面前就跟其他女人搂搂抱抱，背着我不知道干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莲儿，我是看她跟你的面具一样菜认错了人，你不要好好地毁了人家姑娘清白。”男子解释的有些着急，偏不知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
“你还替她说话了，你看她清白，你娶她去呀！”女孩哭闹着跑开了，男子忙摘了面具追上去。
桃华心中诧异仰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木云决浅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那写忧姑娘呢？”这是他们两个永远也无法跨越的东西。
“写忧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写忧知道公子心里装的是姑娘，可是写忧不在意，姑娘很好，如果公子同意，写忧愿意和姑娘同侍……”写忧低着头，要怎样的度量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桃华没姑娘识大体，心中狭隘得很。”桃华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跟她初次想起他的时候多么像啊，也是灯会，也是这样繁华的街道，她撞到太子怀里，抬头看见了他。
不知走了多久，桃华出了一身汗，浑身冰冷，甚觉无力。
于是便在一个小摊前坐下了。
刚坐下对面就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桃华抬头看见木云决阴晴不定的脸。
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如今丢了写忧一个人，不怕李夫人害我了？”
木云决惊诧了一瞬，解下外袍套在桃华身上，没想到她都知道了：“写忧并不是那样狠毒的人，李夫人做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自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彧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愧疚，觉得欠了她的，如今她又是那样，你没办法拒绝。我偏又是个极端的人，容不得你跟她在一起。现在说开了也好。彧哥哥，我只问你，你当我是什么？”
只是儿时的一个玩伴，还是……
木云决没说话，拿出一枚扳指，轻声道：“我从小就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当年你当真以为我是可怜你才带你回家的吗？”
桃华心中一窒，原来他都知道，她装失忆骗他，拿走楼兰的地图，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放纵她做了那么多。
“彧哥哥，你不恨我吗？”桃华看着碗里的饺子，当年她煮的远没有这个味道，可他每次都吃得很香。
“恨过……可是多不过想念。”木云决定定地看着前方，桃华回头，看到七公子并清心等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们。
在他们眼里，他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吧。
“晚上吃太少，刚巧碰到木公子就一起拼个桌。”桃华笑得云淡风轻，偏偏那颗滴泪痣看着总像是在哭。
七公子挨着桃华坐下，老板又拼了张桌子过来，宋和希靠着写忧坐下。
一群人除了辛力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颜珍，这怎么跟你做的饺子不一样啊？”辛力大嘴巴一口一个饺子，吃得很欢。
“哪那么多废话！”颜珍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
“可是就是不一样啊，你做的皮儿比这足足厚上两倍呢！”
“爱吃不吃！”
辛力傻笑两声，继续奋战他的饺子，这次颜珍没有不屑地转过头，而是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几个给他。
宋和希这厢倒是宠辱不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宋公子替在下传个话给令尊，赵某福大命大，令他老人家失望了。”七公子似笑非笑，眼神却甚是吓人。
宋和希含笑点头，桃华心里一跳，原来他说的是出征匈奴受伤的事情。
本来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事情，他俩却像没事人一样各自吃着各自的。
桃华想起颜珍说过，宋和希也想杀了宋一克，概是七公子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并不跟宋和希冲突。
“紫白，你现在还跟着江充？”桃华见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冷，就找了个话题，一出口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桃华吐舌，自找苦吃。
“他虽说是我爹，可我跟他实在没什么牵扯，如今他做什么跟我都没关系。”紫白饮酒，并不吃饺子。
“那不如你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啊！”桃华一语惊四座。
“额，我的意思是，七公子反正也缺人手，不如过来帮帮忙嘛。”桃华牵强解释。
七公子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江公子是否赏脸。”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桃华此番找来紫白却也不为别的，只是苏赫必定知道更多关于师傅的事情，紫白是他徒弟，了解的也应该不少。
“清心，你收拾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要出远门吗？”桃华看着她整洁简单的屋子，都快被搬空了。
“天气快转凉了，我打算换些摆设，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冷。”清心一样一样地打包好，看似非常珍贵的东西。
“莫不是藏了私房钱，怕我见着了？”桃华作势去抢她的包裹，她赶忙护在了身后。
“当真有宝贝，我可不稀罕。”桃华坐在床沿边，看着清心欲言又止。
“这么吞吞吐吐，今儿个我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姐姐跟木公子……”清心停了下来，看桃华的反映。
桃华自己沏了一杯茶一边品着一边说：“我跟他就跟辛大哥一样。”
清心似是不相信，缓缓道：“那他择日大婚了，姐姐在意吗？”
桃华心里一沉，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你一心撮合我跟七公子，如今又说这些干什么？”
桃华本是想岔开话题，却看见清心做贼心虚似的低下了头，手不停搓着衣角。
“我只是想，曾经那么喜欢，现在看着他跟别的人欢喜，当真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只有不曾喜欢过，才会的吧。”
原是她想到七公子，桃华松了一口气道：“你放心，七公子要娶你，我绝对真心祝福你们。”
“姐姐又说到哪去了。”清心红了脸颊，眼神飘忽不定。
出了房门，果然见七公子就在门口，头疼地走过去，他却迎了一张笑脸来。
“天气越来越冷，怎么还穿得这么少？”七公子脱了外袍套在她肩上。
桃华挣扎着脱了，七公子笑道：“到现在也只穿得他的衣服吗？”
桃华一惊，那晚没有人留意她穿了木云决的外袍，没想到他偏偏放在了心上。
“都在一个屋檐下，我回去添自己的衣服岂不更方便。”
“你当真那么在乎，后天他大婚，你大可去抢了回来！”七公子想是气急了，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桃华回到房间，无精打采的，雪儿倒是兴致高的很，不知从哪弄来一只鹦鹉，整天地教它说话。
“姐姐，姐姐。”滑稽的声音逗得桃华一笑。
“又怎么了？”雪儿凑过来，眉毛学她那样扭成一团。
“彧哥哥后天大婚了。”桃华拿出盒子里的铃铛，摇了摇，声音很刺耳。
“又是那个写忧？她倒是命长。”雪儿不屑地撇撇嘴。
“彧哥哥说，他一早就知道我骗他，一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小新娘，所以才纵容我偷了楼兰的地图。”
“那我们就去抢亲，反正我看那写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跟清心一样讨厌她？”
“姐姐，我们狐狸的感觉很灵敏的。她浑身散发着让我不舒服的气味，所以我顶讨厌她。”
桃华本就是难过一下，也没想着毁人姻缘，却被人三番两次提点，心里越发不甘。
夜晚心中烦闷，想起七公子屋后那片竹林，便信步走了过去。
这次没人拦她，却听见湖边传来一阵琴音，除了七公子再没别人了。
桃华转身想走，却又听见刀剑的声音，便悄悄走了过去。
七公子挥剑在湖中心盘旋，周围水花四溅，湖面上飘了许多竹叶。
“谁？”
被发现了，桃华打算走出阴影，却没想到七公子红着一双眼睛，银光闪闪的剑直直刺向她。
桃华躲过这一剑，七公子却没停下来，一路将她逼到了湖面上。
“七公子，你停下来。”桃华看他的样子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
七公子的剑丝毫没有慢下来，反而变本加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