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与她说够了么？画儿等得心焦呢。”归画娇嗔一语，唤回皇帝的游离情丝，一壁上前挽住他的胳臂。
皇帝淡淡道：“画儿性情就是焦躁了些，不合嫔妃的修仪。”
归画嘟唇道：“皇上，若画儿随了那些妃嫔一样矫揉造作的性儿，岂不是让皇上扫兴么？画儿虽不是离欢花的魂儿，却也是独秀一枝呢。”
皇帝破愁为笑：“画儿的确是万里挑一，性情不俗，所以朕才宠溺万千。你等朕有何事？”
归画笑若牡丹，盈盈一牵修鱼翦篁的手，柔声如青嫩的草芽：“皇上，画儿孤苦无依，才认了逍遥侯夫人为义母，请皇上恩准义母时常来宫中看看画儿，以解思亲之情。”
修鱼翦篁落落端雅行礼，眸光温婉如花，声音亲和而不卑不亢：“皇上长乐无极！臣妇修鱼翦篁唐突夫人与皇上了！”
皇帝龙眸光泽闪烁，温和笑道：“原来是岳母！帝家府库一直得你捐赠，朕有心召见你们夫妇，只是你们二人为避媚势之嫌不肯来见朕，朕甚是感叹！如今你义女曦儿贵为朕宠妃，你又得了画儿的眼缘，只不过亲上加亲，并不唐突朕。朕准你可时常进宫见二女，也不辜负你们的亲恩一场！”
修鱼翦篁眸中光彩一束，以得体的欢喜姿容应是，好像终于有了正当的身份随时进宫了，离汉家宫阙如此近，行事自然便宜了。
归画笑意沉沉，携了她的手，辞别皇上，往宴席殿上去了。
苦薏亦急急待走。
皇帝幽幽一叹，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如石沉重：“苦薏，你为何见朕便逃？”
“皇上，苦薏断无此意！”苦薏一口否决，端容道：“您是皇上，苦薏乃商贾之身，在宫中与皇上拉拉扯扯，有损皇上品行，传扬出去，苦薏如何立世行商？”
皇帝无奈撒手，伸手挡住她的去路，一壁柔声道：“苦薏，朕认定你是瑶儿！所以朕才让画儿住进无缘宫，如此，你才能住进去，那本是你的寝宫，是朕为你准备了多年，就算你住一日，也算了了朕的苦心！”
“皇上，苦薏真的不是萧瑶！萧瑶美如天仙，而苦薏丑如嫫母，二者云泥之别，皇上是太思念她了，所以才错以为民女与萧瑶某些行为相像。”苦薏心头乱嗵，语气放了冷意，有失平静的腔调。
“朕见过女子无数，不惧朕的除了瑶儿便是你了，朕暗中观察无数，你们除了容貌稍有偏差之外，其余皆似极，苦薏，一个人可以变化容颜，但改变不掉习惯，特别是你游离的状态与瑶儿简直一模一样，你无论怎样狡辩，朕认定了你就是。”皇帝固执一语，眸心热烈灼灼，似要燃化她的执拗，迫使她承认是萧瑶。
苦薏胸腔一跳，皇帝对萧瑶记忆犹新，是刻骨铭心的思念，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在心中重放过无数次了，即使她改名换姓，如何改得掉神思呢？
然而她又怎能轻易承认自己是萧瑶呢？否则被归画知晓，还不知如何对付自己。
苦薏眸心微转，平静如水道：“皇上，天下女子何其多，总有那样两个人有相似的地方，苦薏庆幸与离欢妃有相似之处，得了皇上的眼缘，可是苦薏只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失望？”皇帝眼中一错，神情失落。
苦薏咬牙，狠一狠心肠，淡声道：“画夫人说过离欢妃已死，她是离欢妃亲妹，绝无虚妄之处，请皇上收回对离欢妃的思念，珍惜左右人。皇上身旁已有王夫人洛夫人画夫人，皇上若时刻念念不忘离欢妃，势必伤害她们对皇上的拳拳爱心，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离欢妃一人。皇上若真疼爱离欢妃，就让她活在心间，珍藏如画，而不是叫后宫女子都恨毒了离欢妃，暗中诅咒她，让她灵魂不得安息。”
一语罢，皇帝怔住，抚胸倚在雕花廊柱上，容色痛苦至极。
远远捧着白麈的小意子一直立在画廊尽头，见了此状急忙快步跑来，一把扶住皇帝，焦灼道：“皇上，又疼了么？卓姑娘替您制的百宝丹您可带了？”
皇帝点了点头，眸光迷离恍惚，仿佛灵魂已进了另一个时光隧道，看不见旁人的存在。
小意子道了声：“奴婢不恭了。”说着，一壁伸指从皇帝衣襟处取出绿沉色小玉瓶子，捏了两粒百宝丹放入皇帝口中，皇帝无知无觉含在口中，慢慢化了。
苦薏不忍多看，义无反顾快步走开，回了自己从前住的偏殿，拿了几样物事从宫女庑房角门悄悄走了。
再回无缘宫，抬眸四处是离欢花绽放，仿佛一株株花心立了美人一束，驻了皇帝心尖上的萧瑶旧影。
苦薏心酸难忍，眼泪不由一落，恰巧被主父珂纳入眼中。
主父珂隐在雪白如玉的花丛中，眸光如刀，把她有别素日清婉空灵的酸色影像记在心间，蓦然一怔。
她悲伤的时候，含情脉脉，像极了一个人，皇帝在无缘宫主殿寝宫紫檀案上有一幅画，那是萧瑶父母双亡时唯一一次皇帝亲眼目睹的她悲楚的情态。每每她进内打扫，都忍不住要看上片刻，那画像上的萧瑶楚楚动人，如仙灵逸，即时悲伤，也掩不去她的风华绝世，而她的伤心是感染人心的，是要让人痛不欲生的。
对着画像看久了，彼此对眸多了，主父珂深深记住了她痛苦时的模样，无比惋惜，无比心疼。
而甫时，卓苦薏流泪的情态，像极了萧瑶，令她瞬间呆住。
难道她是萧瑶？怎么可能呢？
主父珂心头怦怦，脚步滞住，一动不动看着她落泪，看着她抚花惆怅，渐渐，她眼中有了笑意，拈了一枝手中微笑，好像是平复了情绪。
拈花微笑，遗世独立。
那是萧瑶独特的姿容，令皇帝久看不厌的娇憨。
萧瑶，你就是萧瑶！
主父珂眸尖欢喜，待要分花出丛，苦薏已转身向偏殿走去。
她的步履轻盈如花飘，仙色一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