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当一场大雨之后,林子里就会如同惊喜一样冒出一个个的蘑菇来,新鲜又美味。趁着天色尚早,燕皎然挎着个篮子就入林子里去了,因为还挂念着家里的人,所以她没敢贪多,只是装满了一篮子后就准备往回走。路上运气不错遇到了一树的木耳,燕皎然也干脆将其“一网打尽”了。
因为又多采摘了木耳,所以燕皎然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工夫,结果刚走出林子,走到林中小路的尽头,就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婶子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哎呀云家娘子!你可算出来了!你家当家的要出事了!”
“什么?!”燕皎然一惊,连忙拔腿就往家里跑,连臂上那被蘑菇和木耳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也顾不得了。
“哎哎哎云家娘子你的篮子你的东西!”那婶子一见,连忙将她落下的东西捡起来,婶子的手脚麻利,可是刚捡了一两个蘑菇,就见燕皎然已经跑到百米之外了!
这婶子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燕皎然越来越小的背影,最后还是放弃了。
燕皎然拉起裙摆就往家里跑去,跑到家门口,就看到一群小孩子围在那里。
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她连忙赶上前去。
小孩子眼神好,一下子就看到了燕皎然,然后都叫了一声“云姨”,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说了一句“云叔在里面外面没惹他”就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一哄而散了。
燕皎然被这群小孩子的动作弄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的,但是听到他们的话燕皎然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还在家里,那就出不了大事,因此她转瞬之间就将这点儿疑惑抛之脑后,往院子里走去:“夫君?夫君你在哪儿?”
刚走了几步,燕皎然的头顶上就落下了几片叶子,绿色的,叶柄上还带着树叶的汁水。
燕皎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抬头,就看见茂密的树叶从中两条腿。
“……夫君?”燕皎然偏了偏头,想从一边验证一下。
“啊娘子你回来啦!”明明是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但是这活泼欢乐的语气愣是让一句话变得有点儿诡异。
燕皎然的眉头狠狠跳了跳,然后嘴角扯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嗯,我回来了,所以快下来好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哦!”
闻言,树上的人立即跳了下来,吓得燕皎然踉跄几步赶过去,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娘子你怎么走路都不小心!”带着些微担心的话语让燕皎然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你疯了啊,怎么什么准备措施都没做就跳下来了啊!”
要是,要是摔到哪里了可怎么办啊?
被燕皎然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训斥”,云在渊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变得委屈:“我,我太开心了嘛……而且,而且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可以‘呼’地一下飞上去,然后也可以‘呼’地一下飞下来了。”
说实话,明明是一张十分英俊阳刚的脸,却做出小孩子似的表情,实在是很不搭调,甚至可以说是怪异。但是,看在燕皎然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不过……刚才他说什么?
“你……你的武功恢复了?”燕皎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在渊,想要求证。
被突然用这种严肃的表情看着,饶是云在渊现在跟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差不多,也有些觉得有压力:“什……什么武功啊……?”
“就是你刚才飞上去又飞下来啊!你还能再做一遍吗?”
听到燕皎然如此希冀的话语,云在渊点点头,然后憋了半天,最后却哭丧着脸:“不……不行了,娘子,我飞不起来了!”
见对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燕皎然连忙踮起脚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亲:“不哭不哭啊,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吧,没关系的。”
“但是我刚刚,我刚刚真的飞起来了的!刚刚虎子想要找宝宝们玩,但是我记得你说了要看着宝宝不要别人打扰,所以就不许他们进来,但是……但是他们不听,我一生气一跺脚,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呼’地一下到树上去了。”
听着自家夫君有些逻辑不太明晰的话语,燕皎然愣了愣,然后道:“嗯,夫君最厉害了。”说完,却不见对方如往常一样点头表示得意,反而将连脸偏向了另一边。
呃?
这是怎么了?
燕皎然愣了愣,随即在对方的脸往自己的方向凑了凑之后明白过来,赶紧踮起脚把另一边脸颊上的亲吻也补上:“好了。”
话音还未落,燕皎然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刚才遇到的那股婶子站在院子的篱笆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身子表情有些僵硬,看着院子里的一对小夫妇:“额,我只是来送你落下的东西的。”
燕皎然看着对方手臂里着的篮子,看着里面肥美的蘑菇和木耳,一下子想起自己忘记了这个东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去接过来:“多谢六婶了!”
“不用不用,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你家当家的,没事儿吧?”六婶说着,往云在渊哪里看了一眼,然后不经意对上对方的眸子,只觉得突然有一道冷意笼罩了自己,但是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对方又是那副傻呆呆的模样,让六婶分不清楚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没事了,刚才吓到了村里的孩子才是。”燕皎然歉意十足,毕竟他们是外来户,一开始友善谦和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
果然,听了她的话,原本以为自家娃儿也在刚才那群小子之中,担心引起什么纷争的六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道:“嗨,那算什么事儿?他们这些猴子们皮实着呢。”
“娘子,我饿了。”见自家娘子和别人越聊越欢,都忽视自己的存在了,云在渊不乐意了。
“……哈哈,说起来那我也得回去给我家的做饭了,先就这样吧,有空来我家,我们一起织布做衣服呀!”六婶说完,摆摆手就离开了。
······
将云在渊哄去一边让他帮忙将木耳一朵朵的洗干净放在簸箕里面晒干——新鲜木耳有毒,要晒干之后泡水才能吃——燕皎然就去了里屋看孩子。
墩仔依然在熟睡,淼淼却已经醒了过来,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自从燕皎然进门以后就不带移开的。
燕皎然上前摸了摸对方的小脸儿,然后倒出一杯温水放入净化原液喂给淼淼:“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淼淼将水喝完,正好到达今天她所能承受的能量的极限,然后用精神力和燕皎然沟通:“今天的感觉好多了,不过当时为了找到父王一下子不仅爆发了所有的能量还‘提前预支’了,所有还是身体的抵抗能力还是很低,短时间内是无法出门的了。”
“没关系,免得让那些臭小子们用他们调皮捣蛋的手去摸你。”燕皎然半开玩笑地说,然后低头在淼淼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家淼淼这么可爱,就该藏着谁也不见。”
眨了眨眼睛,淼淼的脸色浮起一丝微弱的薄红,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等我完全好了,我就去试着梳理一下父王的精神,绝对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听到淼淼的话,燕皎然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然后蒙上了一层灰色:“……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王爷他就自己恢复了呢?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顿了顿,燕皎然转头看的向窗外,那个正在一丝不苟地晒木耳的男子,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惆怅,“而且,说不定这样也挺好。没有战争,没有危险,就我们一家人……”
“可是还有祖母和蓬蓬他们呢。”淼淼的话毫不犹豫地戳破了燕皎然的自欺欺人。
苦笑了一下,燕皎然脸上是无法形容的复杂:“是啊,你说的对……”
看这份虚空中的某一点,燕皎然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
当时燕皎然是几乎已经绝望,但是偏偏这个时候淼淼却说晋王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完全不知道晋王在哪里,燕皎然也没办法立即找到他。而这个时候,淼淼便说可以有特殊的方式让她立即到达晋王的身边。
燕皎然不知道淼淼用什么方式,她没有问,也不敢问。因为她知道,为什么淼淼一开始没有说出来?一定是因为这样的方法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可是,即使如此,燕皎然也想要立即出现在晋王身边,所以,她逼迫自己掩盖了那对淼淼的不忍和愧疚,让淼淼帮忙让她和晋王团聚。
但阴差阳错,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燕皎然是匆匆忙忙留了书信在桌上让老夫人和云柔嘉她们好好照顾宝宝们的,但等燕皎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却发现淼淼和墩仔都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但不等燕皎然惊讶,整个人就被全身几乎是浸泡在血水之中的晋王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那天的雨实在是太大,而周围的环境又太过陌生。燕皎然不仅要顾着昏迷不醒的晋王,还要分神注意着墩仔和淼淼两个小孩子。到最后,燕皎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了,而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自然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后,燕皎然才明白她和晋王以及两个宝宝是被这个桃源村的人给救了。
燕皎然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读到过,那个世界他们所在的那个国家古代有个人写了一篇《桃花源记》,里面记载了一个渔人误入世外桃源的事情。而听了那村长的介绍,燕皎然发现这桃源村居然就和那篇《桃花源记》里记载的村落差不多!
至少,这种与世隔绝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在确认了淼淼和墩仔没事,而晋王在自己喂了特效药之后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燕皎然这才开始询问更加具体的事情。而这一问,就问出了许多她以前闻所未闻的事情来。
根据有资料的记载,这个桃源村居然已经存在了六七百年了!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朝代更替,可是桃源村却像是时间禁止了一般,永远都这么安静、祥和与安稳。
当然,这并不是说桃源村里当然都是些老妖怪,只不过,桃源村的祖先陶公望提出了很先进的控制人口增长的政策,并且召集当时所有的村民制定了村规。即是——一对夫妇只允许生两个孩子,谁多生就依村规进行处罚,严重超生的,永远逐出村子,不得再回到这里居住。
“可是,这样的话,如果男孩儿比女孩儿多,或者是女孩儿比男孩子多又怎么办?”燕皎然记得,男女不平衡的话,人口问题就永远无法得到解决啊。难不成,这儿还可以允许一夫多妻或者是一妻多夫的制度?
记得当时听了燕皎然的疑惑,六婶——现任村长的妻子就笑得前俯后仰的,然后才给燕皎然解释。
这也是桃源村的一个神奇之处。
······
桃源村有一种叫做“花草”的草药,只长在村口的两棵榕树下面,而这两颗榕树分别为一公一母。于是,神奇的就在这里——如果吃了公榕树下的“花草”,那么就会生下男孩儿;同理,如果吃了母榕树下的“花草”,那么就会生下女孩儿。
因此,这村子里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一儿一女,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桃源村存在的时间上百年,但从时间的长河上来看,桃源村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却几近为零。
据说,当初桃源村的祖先为躲避战乱,在六百多年前从如今的淮州逃难迁徙而来,他们溯江而上,最后找寻到这块风水宝地定居下来。因为当初逃难的人领头人是陶公望,所以桃源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他们在这里开田辟地,过着自给自足而又富足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桃源村人从最初的几户人家,很快发展到了一百多户。人口的急剧增长,四周的山林也被全部开垦,原本和睦的大家庭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矛盾和争斗。
大家都是逃难来的,心里都想着过这和平安宁的生活,因此,桃源村的祖先们不得不为寻找到一个方法解决这种矛盾,拔除这类似的隐患,不然长此以往,后面的子孙将不会有田地耕种。
身为领头人,陶公望自然比普通村人考虑的更多,这次也是他先相处了切实可行的办法——那就是控制人口的增长。于是他便连夜召集村民进行商议,最后大家熬夜讨论了之后,终于订立了一条村规:这儿的人只允许一夫一妻,而且一对夫妇只允许生两个孩子,谁多生就依村规进行处罚,严重超生的,永远逐出村子,不得再回到这里居住。
听了六婶的介绍,燕皎然都惊呆了,她觉得就像是在听一个带点儿奇幻色彩的故事一样!
似乎是看出了燕皎然的怀疑,六婶又说,在桃源村,只有正月初五和初六的日子才能说媒定亲,而婚礼则只能在农历二月十六日或十二月二十六日才能举行,其他日子都不允许成亲。
用桃源村这里的土话来说就是——“一棵树上一窝雀,多一窝就挨饿”、“崽多了无田种,娶不了媳妇;女多了无银两,嫁不出姑娘”、“人会生崽,地不会生崽”……
正是因为这样的策略,使得当初在桃源村定居的时候,桃源村有一百六十户人家,人口总数为七百二十个人。到了现在,桃源村一共有一百五十五户人家,而人口总数则有七百五十个人——几百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
最让燕皎然惊奇的是,这桃源村完全不想是外面说的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桃源村里的青年男女之间更像是那种现代社会的自由恋爱,而且一般要到十八九岁才开始谈恋爱,姑娘们必须得二十二岁以后才能成亲——因为在桃源村的观点里,成亲晚就老得晚,早要孩子就意味着会早当老人,寿命也就短了。
正是这样的观念,桃源村里的青年男女几乎都不愿意过早的结婚,而女孩子二十多岁才开始生孩子,更加的健康——而这些,都是那位叫做陶公望的祖先提出了来的。
不仅如此,成亲不容易,如果要休妻或者和离的话更困难!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提出了要分开过,那么就必须向村子里上交三百斤稻谷,两百斤蔬菜,一百斤肉和五十斤白酒——对于桃源村的人来说,是十分压力的处罚了。
因此,当他们偶然遇到了落难的燕皎然和晋王,又看到燕皎然死死拉着晋王和一双儿女不放手的情况后,他们便觉得他们一家四口和桃源村有缘,便将他们救起悉心照料着了。
听了他们的解释,燕皎然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而等到墩仔和淼淼都醒过来之后,燕皎然就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晋王。
因为听了六婶他们说他们桃源村的位置基本上没有人找得到,她和晋王还是近三百年来的唯一一例,所以燕皎然也打消了去联络外界的打算,只是想着等晋王好了,就离开。
但是,上天似乎就是要让他们经历更多磨难似的,半个月之后,晋王终于醒了过来,但是他睁开眼看到燕皎然的第一话居然是——“漂亮姐姐,你是谁呀?”
燕皎然只觉得一道惊雷劈中了自己!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之后,由桃源村传承几百年的大夫断定——之前晋王就身受重伤,而且还中过毒,后来又各种打斗和医治不及时等等,所以……他的记忆就停留在六岁左右的时候了!
而那个时候的晋王,还只是一个叫做“云在渊”的小世子,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想到晋王会遇到这样的事。
燕皎然一开始也不是不气恼的,但是,看着自家王爷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燕皎然突然什么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了——至少人还活着,没事,那就是最好的了。
只是,现在晋王这种情况是实在不适合出去了——这么“六岁儿童”出去,要是泄露了消息,那还不被对手吃得连渣渣都不剩?燕皎然现在庆幸的是她走之前留了书信,而且晋王还有孟秋殷正他们一群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们。
因此,暂时放下了心中郁结的燕皎然就打算现在桃源村安顿下来。
······
“……炖小鸡!”突然响起的声音和身体的晃动让燕皎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对上自家夫君一脸期待的模样:“……啊?”
“我说,有这么多的蘑菇,要吃蘑菇炖小鸡!”云在渊说着,眼睛亮闪闪的。
“可是,小鸡很珍贵哎……”大概是因为上百年来的自给自足,所以桃源村基本上不流通货币,大家都是想吃什么都自己种。因此,哪怕燕皎然的系统仓库里面堆着不少金银首饰,可是完全没用用武之地。燕皎然还指望着小鸡长成大鸡然后生蛋给宝宝们吃呢,可不能让自家夫君想起来就吃一只想起来就吃一只给吃光了。
没有得到答应,云在渊一下子不高兴了。
燕皎然虽然依然很爱他,也很享受这种翻过来宠溺自己夫君的感觉,但是,却并不像让他变成熊孩子的模样。退一万步说,如果等到自家王爷在未来的某一天恢复了记忆,突然想起这段时光的话,估计会挖个凹坑吧自己给埋了的。
“今天吃鱼好不好?做水煮鱼,又好吃又下饭怎么样?”燕皎然拉着云在渊的手,柔声问道。
虽然曾经英明神武的晋王已经变成了幼稚软萌的云在渊,但是燕皎然却并不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小孩子那么对待——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哪怕现在一时半会儿的没有恢复,甚至哪怕以后也不会恢复,她也永远是将对方放在自己的夫君这个位置上平等对待的。
而感受到燕皎然的温柔,云在渊的眸子里飞速地闪过一丝细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