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夫人的祥泰院出来，晋王本打算回去沧澜院，但半路上得知燕皎然又睡了之后，便默默地将脚步拐了一个弯儿，又去了书房。
和其他朝廷官员一样，书房是府中男主人最为重要的地方，基本上属于非女子涉足的地方——当然，那些想要红袖添香或者仅仅是将书房当作个摆设的人除外。
晋王的书房，就算是身为王妃的燕皎然来，也要提前告知。
因为晋王所处的位置注定他有很多事都不能放在明面上来。
此时，晋王面前正站着两个男人——一人有着堪比女子的阴柔面容，一人则是嘴角微翘仿佛随时都含着笑意，正是昨天晚上相约去喝酒的花残月和孟秋。
听完花残月汇报过近段时间的情况之后，孟秋上前一步道：“王爷，从表面上来看，那颖儿是失足落水的。”
晋王用指节不急不缓地敲击了两下座椅的扶手，才淡淡道：“既然是从表面上看，那必是另有隐情了？”失足落水？那晋王府的池塘又不是灈缨池一个，怎么一个只是刚进府没多久还在学着做采买的小丫鬟会专门跑到灈缨池这里来失足落水？
孟秋道：“还请王爷恕罪，这颖儿的父母双亡，并且小小年纪就随着流民生活，被贩卖过三次，辗转之中原本的籍贯已经弄不清楚了。因此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那就再……”晋王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吟了一会儿，最终道，“算了，不过是一个小丫鬟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晋王的神色并没有放松。
孟秋看着，自然不会真的就这么“算了”。
其实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针对王妃或者王爷的，可是这小丫鬟死了就死了，除了她自己没了一条命之外，其他人被吓住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不好的影响。
这要是放在其他府中，死个小丫鬟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惊动当家主子。
晋王其实也并没有将那个没见过更听都没听过的小丫鬟的死放在心上，只不过觉得那丫鬟死的不是地方——好死不死的怎么就死到灈缨池了？而且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要昨天晚上死？
所以在接到消息时候，晋王第一次下朝之后只在刑部呆了一小会儿就提早离开了。
或许是燕皎然在新婚之夜抬着头毫不卑怯地露出那张脸，用傲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或许是在第一次燕皎然在对回到晋王府的他说“您回来了”的时候，甚至是对方一次次编着拙劣的谎言，只为了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就不知不觉地被这个小丫头吸引住了目光。
毫无疑问，现在要晋王说什么爱呀喜欢呀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能力，可是燕皎然又的确是不同的。
和他对赵婉清的欣赏也是不同的。
可是，晋王考虑了更多。他身上背负着晋王府中上百条人命，他的过去是充满了动荡的，而他的未来也注定是不能安稳的。
身为异姓王，无论是出色还是庸庸碌碌都是帝王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只有拔出去并挤出脓血才能让王座之上的让舒坦。
所以，他行事冷酷乖戾，让朝中众臣都畏惧他、远离他，让晋王成为了“独王”；所以，他去了毫无身家背景的燕家女，只为了不让那庙堂之上的人放下担心异姓王结党营私拉拢权贵的心。
曾经的他以为，无论那燕家女如何如何，只要她老实本分，自己就能给他优渥的生活——一物换一物，这样非常的公平。
哪怕最后晋王府不得不因为皇帝的猜忌最后走向末路，他也不会觉得愧疚。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念头却发生了动摇。
虽然轻微，但已经足够让向来行事果决的晋王陷入了警惕和迷茫。
明明只打算着面上相敬如宾私下各不相干的，可是现在，自己仅仅因为一个死在院子外面的不起眼小丫鬟就让孟秋他们去查……
有什么东西，有些脱离掌控……？
“听风，你是不是还是不太舒服？”沐雨看着今天难得沉默的听风，“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不会是因为那个颖儿的死吓着了吧？”
听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只是觉得人命消失得太快了。所以有些……”
听风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沐雨和凝霜都明白那种感觉。
就在三个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沧澜院里负责打扫等杂役的丫鬟们也在低声讨论着颖儿的死。
诚然，颖儿的死带给了她们极大的冲击和惶恐，但是更多的是庆幸——自己并不是那个落到水里
变成水鬼的那个。
丫鬟们平日的生活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辛苦和压抑的，所以即使是一个人的死亡，也是她们讨论发泄的一种途径。
不过女人之间的话题并不会永远只围绕着一个，即使她们还是少女也一样。所以说着说着，她们就从“远远见着被打捞起来的颖儿有多么凄惨”转到了“不知道谁会顶上王妃身边贴身丫鬟的位置”。
这时候，一个青衣小丫鬟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颖儿是灈缨池没的，那么我昨儿晚上，见到的让可能就是颖儿！”
此言一出，众丫鬟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身为王府暗卫，平日里孟秋都是隐匿在暗处保护晋王的，不过现在他被派去了沧澜院，准确说来是燕皎然身边，而晋王身边则由殷正替了。本来孟秋从王爷书房出来就下意识地要往沧澜院去，但冷不防听了这一耳朵。下意识地，孟秋猛地停住了脚步，找到一处藏身起来。
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监听了，那小丫鬟看着小姐妹们好奇的目光，顿时颇有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的优
越感（……），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非常神秘的语气道：“而且除了她，应该还有另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