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其人掏出临走时老伴嘟嘟嚷嚷非要他带上的手电,仔细看了看现场,原来是过水路面的基础已被流淌的洪水淘空,但上面的沥青路面从外表看尚还完好,竟然挺住了他这辆车的压力,却无力承担再加上的压力,才致使翻车事故的发生。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侥幸脱险,同时感到万幸的是,如果不是徐燮这辆车遇险,那么接踵而至的就该是现在这辆即将驶过来的大客车,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再仔细一看路面,淘空的马路还不止现已塌陷的足有五米宽的路面,下面看上去黑乎乎的,好像起码还有几米的马路下面也已被淘空,而路面看上去还是完好的,听到对面声音越来越近的大客车,他顿时紧张起来。如果这辆大客车不能及时发现险情,直到塌陷区才停车的话,恐怕它早就栽进去了!他赶紧把车前灯泡上裹着的红绸布撕了下来包在手电筒上,一面冲前方摇晃,一面试图从塌陷区走过去,以便使大客车及早刹车。他看了看,估计塌陷的路段深度总在一米左右,哗哗地还淌着洪水,究竟有多深就不好说了,他没敢贸然跳下去,万一自己被水冲跑死了是小事,信号没发出去,一大车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的生命可就是大事了!他往山根底下一瞧,似乎还有一尺来宽的路面与山根相接,他一手扶着石壁,踏上一只脚试了试,好像没啥问题,又把另一只脚也慢慢地踏上去,确信可以承受得住,便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拿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向对面走去。对面的汽车声响越来越大,他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如果在平时,五米远的路程也就是几大步的事,可现在只能一脚一脚地往前蹭;已经隐约感觉出大客车的灯光了,前面有一个急转弯,车一转弯便到了这段路面,因此他必须在大客车转弯前赶到它的面前,就差一米之遥了,他想一大步迈过去就算了,却没想到,他这一迈,脚下就用了力,那一米宽的路面一下子就塌了下去,老头儿也随着掉下路面,一屁股坐在水里,总算万幸,没伤着腿脚,站起来,发现路面在自己的腰部。汽车的灯光已经在对面的山谷空间射出一道光柱,也就是说汽车马上就该急转弯了,老头儿急了,一个旱地拔葱就跳了上来,而后连滚带爬地往前一蹿,身子已经出去三米之远,隐约感觉到刚才手撑的那块路面随后地塌陷了下去,老头儿顾不上这些,也不敢站起来跑动,怕再引起路面塌陷,索性连滚带爬地向前又移动了十几米,这才站起身,同时也看见了对面耀眼的灯光,老头儿一面挥动着手电,一边叫喊着向前跑去。大客车司机被冷不防出现的红灯惊得一愣,好在反应挺快,一个急刹车,正好让老头扑在大客车的保险杠上。
“怎么回事?”
坐在大客车前方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高明和司机等人跳下车,发现伏在保险杠上的竟是佐厂长,嘴角上流着血,好像受了伤,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手往前指了指。大家往前一看,都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真悬哪,如果没有信号,急转弯过来的大客车即便发现了路面塌陷,再怎么急刹车也来不及了,非一头栽进去不可!司机拿着佐其人手里的电筒,去掉红绸布,又往前照了照,更是惊恐万分,别看路面好好的,下面已经完全被洪水淘空,再向前两米,就难免翻车之灾了。
“佐厂长,前面那辆车?”高明也发现了徐燮那辆翻在路面上的小车。佐其人试着站起来,双腿发软,刚才太紧张了。高明上前搀扶着,他才勉强站了起来。
“老徐的车翻了。”
“人怎么样?”
“不清楚,小刘刚才把他俩送到医院去了。”
“您的车没事?”
“没事。”
“您的车在他的后面?”
“废话!在他的后面,我的车能飞过去?!”
“那……”高明被弄糊涂了,所有在场的人也都听糊涂了,前面的车没翻,后面的车反而翻了,是老头儿吓糊涂了还是别有什么事。
“咳,别问了!怎么,你们是不是以为是我制造的这起事故!”佐其人被问烦了,心情本来就不好,嘴上就又没有了把门的,把大家说得谁也不敢吭声了。
“就上来一个车?”
“半晌,佐其人也觉得自己的鲁莽来,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后面的车马上就到了。”
高明看了看表,足有十几分钟了,按说,后面的车也该到了,莫非……一种不祥之兆顿时在头脑里闪了一下,不过,他没敢说出来。
“唉,来了也没用,咋进来再咋出去!”佐其人沮丧已极,竟没顾得上考虑其他。
这时,却见对面的路面闪出两道光柱,显然是小刘的车又开了回来,近在咫尺,只能通话,却不能见面。
“佐厂长——”
“小刘吗——”高明知道佐厂长现在气力不济,替代他先回了话。
“佐厂长——没事吧——”
“死不了——徐书记怎么样——”
“没啥危险——林柱柱——”
“他怎么样——”
“恐怕有生命危险——”
“告诉医院,要全力抢救——”佐其人用力喊了一嗓子,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医院没有不全力抢救的道理,不过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罢了。
一时没有话说,林柱柱的命太苦,受了十年的精神病的折磨,刚刚好了几年,连老婆还没有说上,就又摊上了这种事,万一……谁都不愿再想下去了。
“佐厂长——”小刘又喊起来。
“说吧——”还是高明代替佐其人回话。
“现在医院里聚了不少人,还有几个车间的头头,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邱在不在?”佐其人接过话来问。老邱是党委委员,家住沟里。
“在——”
“让他负责处理吧——”
“好吧——”小刘的车一溜烟似的开走了。
这时。后面的大客车相继赶到。半路停车,不知出了啥事,一个个都跳下车围了过来。
“你们怎么才到?没出事吧?”高明问一个司机,他一直担心再发生什么事。
“事倒没出什么事,就是正建的家属楼倒了,把大家吓了一跳。”老乐抢先回答。
“家属楼倒了?”佐其人以为老乐又在开玩笑。
“是倒了,轰隆一声就倒了,有目共睹的。”王国中强调了一句。
“佐厂长,是倒了。”何况站出来证实。
“砸着人没有?”
“人倒没砸着,倒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王国中说。
“什么问题?”
“偷工减料!我拿了几块砖看了看,灰浆里几乎没有水泥,用手一捻全酥了。”
“哦?!”
“还有一个问题?”童珍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
“什么问题?”
“他们聚众赌博,被我抓住了。”
大家哄地全笑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管什么赌博不赌博的。
“真的,我亲手抓住的。”
就在这时,小刘的车又开了回来,跳下车急急地喊着,“佐厂长,刚才锻工车间下来人说,水泵房被冲跑了,徐小凤,可能还有大猪头两人失踪了!”
“你说什么?”佐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泵房被冲跑了,徐小凤,可能还有大猪头二人失踪!”小刘扯着嗓子又重复一遍。
佐其人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如果连水泵房都被冲跑了,失踪的人还有生还的可能吗?这回的事可闹大了,本来就人心不稳,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如果再处理不当的话,别再闹出第二个李宝事件来!想到这里,他立即果断地进行了布置。“何况,你带上锻工车间的人马上到沟口一带寻找徐小凤和大猪头。谢厂长,你马上回去,通知迟人禄立即带人来抢修公路,明天一定给我修好,老段,你带点人把沟口家属房统统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危房,如果出现房倒屋塌的事,我找你算账,其余职工回去休息,明天听广播通知。小高,走,咱俩进厂去。”
“您能行吗?”高明担心地问。
“我一个人都能出来,现在有你们这么多人保驾,我还能进不去!”佐其人转身向塌陷区走去。
“还有我!”童珍自告奋勇。
“嘿,都等什么哪?厂长都不怕死,咱们还怕死不成!”王国中也不甘落后,对马艳丽悄声说了一句,“这次你就不要去了,让我表现一下!”说完,俨然英雄赴刑场一般迈着大步跟了过去。
一呼百应,谁也不想当孬种,工人们手拉着手成一横排蹬着水向前推进,老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嘴也没闲着,“这倒好,不花钱就洗了个澡!”两边的人把他拉起来,继续向前挺进,王国中乘兴起了个头,大家立刻跟着唱起了那段“文革”中颇为流行的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佐其人心里一热,鼻子发酸,止不住流下一行热泪,这么好的工人,上哪儿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