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涣散的人心和各自为战的传统来说,不仅仅是一次肉体上的杀戮和征服,而且是一种超级前卫的行为艺术。仅一句话就能解释——这事从来没有过。
是啊,从来没有过。对于秦始皇嬴政来说,他的野心不仅仅止于疆土,还有思想,他不仅要做物质世界里的王,还要统治人们的思想。
史无前例的统一动作开始了。
秦始皇兼并六国之后,并没有放马南山、刀枪入库,而是接着南征北战,他希望达到的是他思维里的绝对统一。
嬴政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公元前247年,刚刚十三岁的嬴政继承了王位,但是因为年纪太小朝政由太后和相邦吕不韦及嫪毐掌管。直到公元前238年,秦始皇二十二岁时,在故都雍城举行了成人加冕仪式,才正式登基。这一段距离,嬴政走了9年。
从任人摆布的傀儡到今天的绝对集权,从王室关系的暗涌到今天的绝对统治,从对自己出身的自卑和到今天的绝对荣耀,秦始皇嬴政是从千军万马中奔驰而出,是集大成者的更上乘,他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挣扎,忍受过无数的委屈和疑问,然而今天,他不惧怕任何敌人,他驾驭着天下的大车在疾驰飞奔,他太需要一种现实的东西来匹配他至高的荣耀。
四海之内唯我独尊。嬴政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上述说得似乎轰轰烈烈,但化解到人民中间去的话,倒是没那么多思想感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人民在乎的只是一些苛捐杂税,管他是楚人、秦人还是外星人。刘四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不但挂起,而且还在旗子上面写着“与我何干”。
其实,我们怪不得刘四同志的麻木,皇帝之位的高远和神秘,对于普通人就像玉皇大帝今天穿什么牌子的鞋子一样不痛不痒。
所以我确定,刘四大部分的时间没想过当皇帝,不是没想过,是根本没想过,就连那么一星点的小火苗都没有。
国家有国家的大事,刘四有刘四的小事。
我们跳过远景,直接拉近,看看小人物的生活。前面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萧何和曹参虽然认准了刘四这个无所事事的朋友,但这两个当小官的人免不了要用官方道理规劝一下刘四。
你这都老大不小了,再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差事吧。
萧何这朋友真实惠,立刻就把口头运动体现在实际行动当中去了。
萧何还当真给刘四找了一个差事。
一天,萧何急怱怱地来找刘四说,一年一度的政府选拔公务员的考试开始了,现在有一个机关部门正在招聘基层官员亭长。这个亭长虽然官阶不高,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公务员。我已经给你报了名,顺便把报名费也交了,你就去试试吧。
对于这个建议,刘四当然没有拒绝,他对于自己的无赖个性也是很无奈的,没有人会天生愿意秉承自己的缺点一成不变。即使是刚开始觉得自己的缺点比较酷,比较与众不同,但很快也就腻了。刘四当然也腻了,他觉得是时候了。
这个“是时候”并不是因为天下统一他有责任感和道义感了,只是因为他已经腻歪了无赖的生活。
那么好,当个亭长吧,从混日子转变到混月子,反正是有点进步。
大家可能对于亭长这个官职有些疑问,那么首先我们先了解一下秦朝的地方政权机构图。
嬴政建立秦朝之后,在全国实行郡县制。郡当时是地方上最高的行政单位,也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省。和我们现在不一样的是,省下不是市,而是县,县以下则依次是乡、亭。其中郡县的行政长官直接由中央任命,而乡、亭则由地方推选审核。
亭是秦汉时代政府的末端组织之一,亭长是古代的一个官职概念,全国各地都有亭长,主要设在交通要道,大致每十里(相当于现在的三公里)设置一亭。
亭最开始设置的时候只是一种军事需求,是为军事交通设置的机构,后来逐渐演变为兼具军事交通和治安行政的基层政府机构。
从亭的交通职能上讲,亭就是亭舍,相当于一个迷你的接待处,负责接待往来的交通使者的住宿问题,有的时候还兼管政府邮件的收发和传递。
从亭的行政职能上讲,亭所在地区,称为亭部,亭负责亭部地区的治安,相当于一个治安巡逻小队。按照我们现在人的理解就是,亭是邮政交通站兼派出所。
亭一般设有亭长一人,亭长是武职,由选考合格的武吏出任,由当时的县政府办公室直接统辖。下属只有两个人,一个负责治安,一个负责打扫卫生。
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刘邦考的泗水亭长是入门公务员。这个亭长的职责就相当于一个接待处,各地有什么官员来的时候,刘邦要做一下接待工作。平常没有客人的时候就要巡查游民了,顺便也要维护一下社会治安。刘邦大概管着二百五十多户人家,这么看来,亭长的责任和权力还是非常大的,当然了,说了这么多都必须是刘邦考上之后的事情。
至于萧何这个建议,刘四自然是答应了,这要放在十年前,估计他还没有玩够,但是今天的刘四确实也不是什么玩的年龄了。于是,刘四答应了。
不仅答应了,刘四还考上了。
但凡一出现考试,那么就要有理论知识的问题,没有哪个职位说就只考玩这方面技巧的。所以,刘邦经历的这一次考试就牵扯出了他到底有没有文化的问题。
历史上对刘邦的评价不是流氓就是没文化,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写法,非得把一个特成功的人写得他特不应该成功,这本书就能成功。可是历史是不容篡改的,让我们来细细分析一下刘邦是否是文盲。
刘邦是否读过书的问题
不管是刘邦还是刘四,绝非一般人认为的文盲。
看看文盲的最新概念。联合国重新定义新世纪文盲标准,将文盲分为三类:第一类,不能读书识字的人,这是传统意义上的文盲;第二类,不能识别现代社会符号(即地图、曲线图等常用图表)的人;第三类,不能使用计算机进行学习、交流和管理的人。后两类被认为是“功能型文盲”,他们虽然接受过基本的识字教育,但在现代信息传播高度发达的社会中生活存在相当大的困难。
刘四当然和计算机搭不上关系,这里引出“文盲”这个概念的意思就是为了说明文盲绝不仅仅局限于硬件知识的匮乏,而是和思想的软实力紧密挂钩。
这样看来,刘四不但不是个文盲,而且是个智力情商超群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考上泗水亭长。
刘四当真考上了泗水亭长。
依秦制,亭为地方政府的派出机构,亭长属于吏,官员虽小但也是秦的官员。亭长的任用,须经选拔。条件之一,就是须有一定的文化,熟习秦的典章法令,否则,便难承担起“民有讼诤,吏留平辨”的职责。刘四既是亭长,这就说明他是读过书的,只不过是不爱读书或不喜欢死读书,在文化方面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刘四就这么当上了小官,但历史就是这么讽刺,就是这个吃国家的、住国家的人,最后却没对得起国家。
泗水亭长的工作刘四很快就上手了。基于亭长的工作性质,也就是处理一些黑白两道的事情,这和他以前接触的人都差不多,所以这个工作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由于刘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所以在他任职期间,虽然也不时有些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但基本上也没什么大的纰漏,从整体上来讲政绩还是不错的。
有一点小成绩之后,刘四就开始想着怎么能引人注目了,他倒是没做什么唬人的事情,但是却做了一顶唬人的帽子。
这帽子现在看来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但是在古代的时候帽子可不是随便带的。“冠”在当时是“士人”以上才能戴的帽子,贫民最多只能用布裹裹头发,所以,只要是戴冠的人就说明这个人身份特殊。
战国时代,有不少“吏”是由士人担任的,所以原则上吏也是可以戴冠的,但问题是好多吏都架不起这个场面,就好像现在一个县团级干部开一辆特唬人的宝马一样。
但刘四不这么想,既然我能带冠,我干嘛不带冠,不仅要戴冠,还要戴一顶特牛的冠。
为了这顶帽子,刘四可没有少费周折。他决定用皮来制作一顶只有楚国贵族才戴的一种帽子,甚至还派自己的下属远赴薛县去定做帽子,因为薛县是远近闻名的做帽子最好的地方。
刘四后来做的事情,远远高于这顶帽子的高度。他也没想到,日后身边的人物换星移,唯有这顶帽子陪伴终身,这当然是后话。
刘四还没有工作的时候,活动半径大概也就局限在沛县城,当了亭长之后,刘四不时的也会有公干出差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次要出差的地方就是首都——咸阳。
这一次,刘四遇到了一个人,也正是这一次的见面,给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触动。
这真是热闹的一天,咸阳城里似乎整个城市都在呐喊,原来是赶上了秦始皇出巡的大日子,当时的场面简直要把天给翻过来。这种几万人只为一人造势的感觉,让刘邦艳羡不已。刘邦说出了一句让他自己都吃惊的话——男人就应该这个样子。
其实分析这句话,可能也就是刘四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不禁随口说出,但是日后的史学家偏偏要在这句话上大做文章,他们认为,刘四的野心由此开始。
至于刘邦做的一系列事情,我更愿意解释为风口浪尖的冒险。
刘四事业上的冒险还没有开始,却开始了感情上的走运。
桃花运
沛县地方不大,一有点风吹草动自然传得满城风雨。大家这个时候都知道沛县县长的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姓吕。
这个吕公和沛县的县令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因为在其他地方与人结了仇,所以暂时只能在沛县躲避。住着住着,这个吕公发现,沛县确实是块好地方,于是就选择在沛县定居,一来这里水土好,二来还有自己的老朋友罩着。
这个吕公和沛县县令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啊,吕公入住县令家的时候,对外宣称是贵客来了。
这话是放给谁听的,自然是放给那些沛县的官员、豪绅,家里来了贵客就得登门造访吧,登门造访就不能两手空空吧,县令是看上这礼钱了。
这个负责在县令家接受贺礼的人就是刘邦的好朋友萧何。当时这个送礼也是有说头的。如果你的献钱不满一千,那么你只能在堂下喝酒;献钱超过一千的人,才有资格在堂上喝酒。
有酒喝、有肉吃的场面,刘四自然是不会放过。但一看上面的规矩,刘四有点郁闷了,别说一千钱,就是一百钱他也拿不出啊。
但刘四就是刘四,他直接跑到堂上大喊一嗓子,泗水亭长刘邦,献一万礼钱。
大家镇住了。
这献钱的多少直接和身份的高低成正比。他这一嗓子无非是告诉别人,我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我身份特殊啊,再加上刘四当时带了一顶特有气势的帽子,这一嗓子还真把大多数人给唬住了。
为什么说是大多数人呢?因为有小部分人没有上当,这小部分人萧何算一个。
如何解释刘邦这个反常行为呢?其实,这和刘邦自身有非常大的关系,他这个人平时就喜欢开玩笑,而且把办公室气氛带动得非常好。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时刘邦一看收礼钱的正是自己人萧何,这个萧何可是刘邦的铁子。刘邦知道萧何不会拆穿他的,至少不会当场拆穿他。
就这样,刘四靠一句吹牛就坐到了堂上,这吕公自然不敢怠慢,从宴会规格上来看,能出得起一千钱的人大部分在沛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这拿出一万钱喝酒的人那可真不是一般人。
这场宴会的主角反倒成了刘四。
这件事情侧面反映出了刘四过人的心理素质,完成表演任务的刘四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一张张奉承、巴结的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一辈子,没少沾吹牛的光。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不可思议了,就连刘四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嗓子吹牛,结束了他四十多年的单身生涯。
吕公端详刘四这张脸,越看越喜欢,甚至最后萧何向吕公坦白,刘四刚才的一万钱全部是吹牛的,吕公还是越看越喜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原来这个吕公并不是看刘四帅,而是完全以一副专业相面的眼光看上了刘四。刘四这张脸,放在面相学说里面就是一个大富大贵的标准脸啊。
刘四自然是聪明人,看出了吕公对他的喜欢,于是在宴会散尽的时候找了个和吕公单独说话的机会。
果然吕公看上了刘四,我这一辈子见过不少好面相的人,但是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的极品面相,将来定是大富大贵啊。我家里有一没出嫁的女儿,如果您不嫌弃,就嫁给您。
这个女子就是吕雉。这个吕公有四个孩子,大儿子叫吕泽,二儿子叫吕释之,大女儿叫吕雉,小女儿叫吕委。
刘四见过场面无数,但是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吹了牛被人家拆穿,最后还能落下一媳妇,有这样的好事,这不是在做梦吧。
四十六岁的“光棍老大难”当然答应了吕公的请求。
这件事在当时可谓是奇事一桩啊,大家想想看,刘四当时已经是四十多岁了。况且当时向吕公家求婚的富贵人家多得数不清,吕家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干什么非得看上他。
但这个似乎必定赔本的买卖,吕公还是做了下去。他日后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买卖让他得到了无法上封的富贵。
这个嫁给面相好的刘邦的女儿就是吕公的大女儿吕雉,面对父亲定的这场有点荒唐的婚姻,吕雉并没有反抗,在婚姻大事上吕雉完全遵从父亲的意愿,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是以“乖乖女”的面目示人的。但日后发生的事情让我们知道,一个人有的时候会让经历改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在吕雉嫁给刘四的时候,还要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吕雉嫁进门的时候,刘四已经有了一个非婚生的儿子刘肥。也就是说,黄花大闺女吕雉不仅结结实实地让刘四这头老牛吃了嫩草,还一结婚就当了人家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