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已经说过,谁是未来储君的重要一票,实际掌握在窦太后手中,那么景帝的这十四个儿子谁才让老太太中意呢?
答案都不是。
窦太后年纪虽然大了,可想象力一点儿也没有退化。
她的理想继承人不是别人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儿子——当今的梁王刘武。
读者在这里会不会和我同样吃惊一下,这老太太野心不小啊,就是这种野心不得不把我们引入一个非典型性的思考轨道。
我们以为,关于皇位的争夺也就是那十四个毛孩子的事情,哪知道事态又发展到第十五种可能(此处解开前面埋的两处伏笔),半路又杀出个梁王,看来储君之争是越来越好看了。
谁都不应该吝惜自己对天命的想象力。梁王刘武的确如此,老太后窦氏也的确如此。
老太太为什么力主梁王为储君呢?
这个梁王是窦太后最小的一个儿子,“母疼幺子”这也是我们普通人都能接受的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这种宠爱在梁王身上似乎过头了。看看刘武的排场,不管是吃的、用的,档次一点儿也不比皇帝差。当时梁国虽然是一个城边小国,可是国民的富庶程度一点儿也不比长安差。事实上,这些和窦太后的赏赐和偏爱是分不开的。
偏爱归偏爱,可是让小儿子继承皇位的这种奇怪想法究竟是怎么从老太太头脑中萌生出来的呢?
那就要说到在景帝立太子前,窦太后主持的一场迎接梁王的家宴了。既然是家宴,来的人自然都是皇亲国戚了。
好久没有见梁王这个小儿子了,太后更是喜不自禁。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之后,老太太开始耍小酒疯了。
我这么一个瞎老婆子,活这么大无非就是希望儿孙在身边,眼下大儿子做了皇帝,整天东忙西忙,说话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只望有个小儿子吧,还远在梁国,想要来看看我还得十天半个月,你们说说,我这老都老了,还有什么盼头啊。接着就掉了几滴小眼泪。
在我们看来,眼下这出戏也许是这个年岁已高的老人的真实心声,也许只是剧情的需要。
景帝可是个孝顺儿子啊,看见老妈如此伤心,于是便说,想让刘武常年留在母亲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等我千秋之后,让弟弟来做这皇帝。(千秋之后,传位梁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太太听后脸色立马放晴。说着就要让两兄弟举杯盟誓。
母子三人在这儿演这出家戏还有没有意思?想要办这荒唐事,还要问问老祖宗。
在一旁的窦太后的侄子窦婴发话了。
醉话,都是醉话。皇上刚才是多喝了几杯,父子相传是汉朝的祖制,皇上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景帝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我怎么能说这糊涂话呢?醉话,都是醉话。
这一出戏,想想就是非常好笑的,我们大家分析一下,当时的太子还没有立,在座的来宾也都是皇亲国戚,谁当太子、谁是储君当然是大家最关心的一件事情了。
这下倒好,母子三人在上演群口相声,底下人的心却跟着这三个人的嘴皮子动。
窦婴这一解围,最感谢他的定当是皇长子刘荣的母亲——栗妃了。
完了,窦婴同志这下麻烦了,得罪了窦太后,迟早吃不了兜着走,惩罚很快就来了,窦太后极为恼火,不但取消了他的门籍,而且他以后休想再出入皇宫。
无奈之下,窦婴只得卷铺盖回家,与其在宫中丢脸,不如回家自己猫着。
但是这窦婴同志可不好这么早退场,虽然得罪了太后,可是皇帝可记他一功。
多事之秋啊,家宴之后,让景帝和朝臣震惊不已的七王之乱爆发了。
后宫的季节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一座摩天大厦,如果被戴上了“第一高”的帽子,一般情况下都不能荣辱不惊。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会垂涎第一这顶帽子,越来越多的人就会想着取而代之,于是越来越多的砖块就会行动起来,他们要有更多的砖块,他们要盖更高的楼——这是此时太子刘荣的境地。
刘彻的幸运之处就是此时的他正躲在刘荣的光芒和高度背后,在皇宫中各式各样的角色在想办法或巴结、或对付、或算计刘荣的时候,刘彻却在暗中飞快地成长,这虽然说不上是一种主动成长,而是母亲王娡生拉硬扯的一种被动成长,但不管怎么样,刘彻还是在飞快地强大。
我常常在想,一个人是看着前方才走到前方的吗?李嘉诚和比尔·盖茨是看着首富才走到首富的吗?其实不然,一个人走到前方并不是只看着前方,而是仅仅地在往前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往前走的同时,需要天时,需要地利,需要人和。
当然,刘彻的前进是一系列原因共同作用的。
想要让老十刘彻当上太子,首先要倒掉的就是现任太子刘荣。
刘荣一个毛孩子,虽然身为太子,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心机,想要让刘荣这座摩天大楼轰然倒塌,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他妈——栗妃。
栗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一二了,而接下来,这位栗妃还是以自己的“智慧”,以另一种方式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的儿子打倒自己的儿子”。
景帝执政以来,大大小小的气受了不少,家里受他老母亲的气,外面受着匈奴的气,这健康状况也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既然来日无多,那么景帝也真的开始紧张这以后的事情了,于是,他把一直跟他闹别扭的栗妃叫到身边来了。好言好语哄了几句,就开始向栗妃嘱托后事了。“属诸子为王者栗姬曰,百岁后善视之。”景帝在病重之时,将他的十四个已经封位的儿子全部交付给栗妃,要她好好照顾他们。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都看明白了,哎呀,这景帝原来心里对栗妃是喜欢呢,这表面上看是托孤,其实还不是交权?这十四个儿子也有不少妈,景帝为什么不托给别人,偏偏托付给你呢?
说明景帝心中还是有栗妃的,把她立为皇后也就是稍后的事情,而且当时的景帝是绝对没有废掉太子刘荣的意思。
我们看一下当时的情况,这个时候,薄皇后已经是被废除了,皇后这个位置就被繁衍出N种可能,但是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栗妃,这个托孤的行为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是景帝用一种行为艺术表达着他对这母子俩的疼爱。“朕何尝不挂念你们母子?可是皇宫的事情要有耐心啊。现在我这个将死之人把一切托付给你,你要善为啊。”
有的故事为什么好看,就是因为它不按常理发展。栗妃是不是应该领旨谢恩啊。
但是栗妃听后,大怒。
这怒又是从何而来?
你以为我栗妃是你们刘家的老妈子,你活蹦乱跳那阵子怎么没想起我来啊,现在死都要死了,哦,想起我来了!要我照顾你那帮皇儿子,想都别想,没门,没窗户,没防盗门!
景帝先是愣了,这以后进宫的女人看来是必须经过智力测试。
景帝后来自然是大怒,对于栗妃这种神经病式的拒绝,景帝大喊一声:“滚!”
栗妃这一滚便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而景帝的病似乎也被栗妃一气又气精神了。
一个人的成功是踩着另一个人的肩头蹦上去的,以前,栗妃的高度太高,王美人攀不上,现在你倒地了,我自然不能放过你这块垫脚石。
经过王美人和长公主的精心策划,一个人被他们选中来做引爆栗妃的最后一根导火线,这个人就是栗贲。栗贲在朝中的职位是大行令,也就是主管皇帝起居和交际礼仪的官员。这只是他被选中的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也姓栗,他是栗妃的兄弟。
长公主对栗贲说,朝廷已经多时有君无后了,说起来也是不成体统,你既是掌管礼仪的官员,这让皇帝册封皇后的事情就是你份内的事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栗妃是你们栗家的,倘若你们栗家能出一个当朝皇后,这可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这可不就是吗?母以子贵,亲以权贵,这栗家要真出个皇后的话,这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啊。
历史又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斗争从来都不是单枪匹马的,有的时候,你身边有什么样的人,就会决定你走什么样的路。
栗妃有一个不识大体的倒霉兄弟,这又是她比不上王美人的一点,王美人也有兄弟,但是后来事实证明,王美人兄弟的智商远远在栗贲之上。(为田妢的出场埋下伏笔)
朝堂之上,栗贲心里怀着自己的小九九,满心欢喜地向景帝进奏,国已多时有君无后,母以子贵,立栗妃为后是顺应时应啊。臣恳请皇上立栗妃为皇后。
这几句话一出口,周围更是死一般的寂静,大臣们一个个也都大气不敢喘一声,当今的时应谁不清楚啊,皇帝放着一个该立为皇后的妃子三年都没什么动静,谁还敢有什么动静啊。
好你个栗贲二百五,这么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窗户纸捅破了,导火线也出火星儿了。
景帝大怒,拍案而起,立刻废掉了太子刘荣,就连在朝中的栗姓亲属也一并得到处罚。
这个栗贲啊,真是够笨的,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么我来解释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你栗贲只是一个小小的大行令,虽然是管宫中交际礼仪的官员,但是你对我刘启的家事犯什么心思啊?丞相都没说话,你凭什么说话。你既然有这天大的胆子,一定是有人在幕后主使。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不用什么分析和证据,你栗贲名字这两个大字就是最好的分析和证据,这个人一定就是直接的受益者——栗妃。
一定是栗妃,你看我是老也死不了,等了三年等得不耐烦了是吧,竟然要一个大行令写这么一个混账奏折要我立你为后,没门,没窗户,没防盗门。景帝照单全收地还给栗妃了。
这么一来,景帝新仇旧恨一股脑都记在栗妃账上了,这旧恨是没错的,一血前面栗妃对景帝大不敬之仇。可是这新仇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因为事实上,栗妃根本不知道此事。
事情的始末也都是王美人和长公主设计的。
栗妃活得冤啊,但是走皇廷这条道路的远近是和心机、智商成正比的,以栗妃的实力,她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到这里吧,就到这里吧。
景帝前元七年冬,汉景帝贬太子刘荣为临江王。而曾经得宠无数的太子的母亲也被贬到冷宫,不得超生。
我们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啊,栗妃自从入住冷宫,那里的绿化程度一天比一天好,能不好吗?那里野草疯长,野花疯香,陪伴其中的心情也只有栗妃的落寞与苦痛,她一直希望皇帝能记起他们的甜言蜜语来,希望皇帝只是暂时的失忆。
但这种希望根本就是奢望、痴望、无望。因为皇帝根本没有失忆,他比谁都清楚,他是一国之君,汉朝吕后事件给后世的影响太大了,一个好的国母并不是你这种人所能担当的。也许景帝的心中还是含有一点儿悲悯和怜爱,但是谁知道呢?
可怜的栗妃,在无望的等待中死去。
后宫的女人们大抵也只有两种命运——得宠和失宠。后宫的季节也大抵只有两个季节——冷季和热季。爱情神话从来不会在皇宫上演,不管是古还是今,不管是景帝还是武帝。
最后的过招
太子刘荣被废,这给了很多人一个广阔的遐想空间。
其中梦做得最美的就是窦太后。这王美人还没来得及跳出来过上几招,老太太就又出手了。
为什么说是“又”呢?
因为老太太不改初衷,还是要为小儿子梁王来争这个储君之位。
这不,老太太摆擂台叫板了,谁想当皇帝,可以!来,出来单挑。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其实,看看明处的和暗处的,能叫板的也只有王娡王美人了,这在背后攒砖头造房子的也就是王娡王美人了。
但是老太太并没有这么想,她认为,能和她叫板的也只有当朝皇帝,也就是她的大儿子——刘启。
可见,这老太太不但本身的视力不太好,政治视力也不怎么敏感。
窦太后的卷土重来不仅让王美人始料不及,就连景帝也大吃一惊——老太太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呢?
上一次景帝是怎么化险为夷的?他是以别人始料不及的速度突然立皇长子为太子,这才断了老太太的心思,立皇长子那也是名正言顺。可是这回呢?这回又能拿什么说事才能挡住呢?
景帝犯难了,皇太后仍然不依不饶的,景帝只好口头上先答应,但是他提出,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定要和朝中的大臣们商量。
这么看,景帝似乎是已经松口了,对这死乞白赖的弟弟和固执偏心的母亲动摇了,但真的是这样吗?景帝当时的托词是和朝中的大臣商量。
商量?你立太子的时候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你废太子的时候怎么也没和我们商量?
这就说明其实景帝的心中是黑白分明的,梁王刘武当皇帝?想都别想。所以,和大臣们商量只是权宜之计。
大臣们是干什么的?大臣们就是揣摩皇帝心思的。
这都是专业功夫,那个被皇帝处死的栗贲不就是基础知识不扎实而送命的吗?
所以,朝中大臣没有一个不知道皇帝真正心思的。经过一场“朝议”。窦太后的主张自然被搁置,这一搁置,其实就是被判了死刑。那时候的搁置可不和现在的死刑一样,死刑转死缓,死缓转无期,无期转有期,有期转保外就医。那个时候的搁置就是搁置,死刑就是死刑,“来日再议”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不行!想都别想”。
“来日再议”这场戏中的男一号就是当年主张杀晁错的袁盎。
紧接着,免不了俗套,我们在电视剧中经常看到这一幕,许多老臣跪在当权者面前,个个痛哭流涕,把先皇帝、先祖皇帝各位列祖列宗搬列出来一一缅怀,然后仰天大呼一声,臣对不起先皇啊。轻者泪涕横流,重者倒地昏厥。
事实证明,这招虽然俗气,但是管用。
面对太后,袁盎不但如上,而且循循善诱,他问太后,您如果立梁王为储君,那么将来梁王百年之后,这个皇位又将传给谁呢?是景帝的儿子呢?还是梁王的儿子?
窦太后听完,不假思索地说,武儿百年之后,再把皇位还给他哥哥的儿子呗!
老太太这下中套了,袁盎要的就是你窦太后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