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站在突起的黑色岩石上面。放眼望去,周围的沙丘绵延不绝。在岩石的底部,有一百名士兵困惑而好奇地注视着他。巫师的声誉就像他们所置身于其中的广袤沙漠一样无边无际。所有自愿来到加拉拉的战士们都离开了伪法老,向尼弗尔·塞提表示效忠。这个效忠有点力不从心,因为他们发现这里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战车,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传闻出现:不是特洛克就是纳加、或者是他们俩要对他们的擅离职守进行报复,正在寻找他们。
法老尼弗尔·塞提就站在位于岩石顶端的巫师身边。他们正在深入地商讨着,偶尔其中的一个人会做一个手势,或者指向西部,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沙子、沙子、还是沙子、无尽的沙子。
大家在耐心地等待中度过了酷热的一天。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失望或是怀疑的态度,因为大家全都敬畏泰塔。当幽静沙丘中的影子已经深得变成了紫红色的时候,这不相称的两个人——年幼的君主和年长的巫师——从岩峰上走下来,停了一下后进入了沙丘之中。巫师没有任何明显目标地在一个沙丘的斜坡上踱来踱去。他不时停下来,用他的长手杖摆出各种奇怪的只有内行人才明白的姿势,接着他又继续踱步,后面跟着法老和军官们。
天色越来越暗了,巫师把他的手杖插入松软的沙土中,悄悄地和尼弗尔·塞提讲着。
20位士兵带着分配好的挖掘工具向前跑去。在希尔特和麦伦的指挥下,在国王和巫师威慑的目光下,他们挖了起来。当挖到肩膀那么深的时候,上面沙土坍陷的速度几乎和挖出来时同样快,为了取得一些进展,他们被迫使出加倍的力气。士兵们的头缓慢地沉到了沙土的高度之下,忽然从挖掘的坑道底部传来了兴奋的叫声,尼弗尔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站在了洞口的边缘。
“这里有东西,国王陛下。”一个士兵正跪在洞底,他抬起头来,脸上和身上糊满了粘在一起的汗水和沙砂。
“让我瞧瞧。”尼弗尔跳了下去,把那个士兵从原来的位置推开。一片皮毛露了出来,上面还覆盖着毛发,但是却如同雪松木一样的坚硬。
尼弗尔抬头望着泰塔。“是一具马的尸体!”他叫道。“什么颜色?”泰塔问道,“是黑色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尼弗尔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那马笼头上有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金色印章吗?”泰塔用另一个问题给出了答案。
“把它挖开!”尼弗尔命令周围那些大汗淋淋的士兵们。“但是现在要轻轻地,千万不要损坏它。”
他们极为小心地挖着,不用任何工具,他们徒手清理掉沙土,渐渐地,一个完整的黑色的马头露了出来,马头的前额上一个黄金的圆盘上面带着特洛克的王室印章,正如泰塔所预见的那样。
接下来,他们继续挖掘着其余的尸体。马匹的尸体被炽热、干燥的沙土完整地保存下来。底比斯的尸体防腐处理师们很难与沙漠所达到的防腐效果相媲美。旁边躺着的是与它共同战斗的另一匹骏马。尼弗尔回想起,在喀姆新风那阴霾滚滚的沙尘下,当它们拖着特洛克的战车向前夺命而逃的时候,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些漂亮的马匹。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挖掘的士兵们点燃了油灯,将它们放在了坑道口。他们持续地挖掘了一个通宵。这些死掉的马匹还没有从挽绳的搭扣中解下来,就被他们抬了起来。它们干燥的尸体很轻,四个人就轻松地把它们抬出来了。
接着他们找到了挽具。它完好无缺地保存了下来,尼弗尔派马夫立即行动,给皮具涂上油,又把黄金和青铜的部件打磨得光滑亮泽。
现在他们又回到处理战车本体的工作上,当战车上被沙子吞没的挡泥板被清理出来时,传来了挖掘士兵们惊异的赞叹声:在微弱的灯光下,战车上面覆盖的金叶在闪光,突然射出的强烈光亮对他们的眼睛产生了刺激。
标枪和长矛还在驾驶座两边驭手们触手可及的兵器箱里。每件武器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为了坚固而用金属薄片压膜的长矛柄,而长矛的金属尖头就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那么锋利。阿瓦里斯的格里帕——著名的军械制造大师——制作的这些箭,箭杆笔直,不偏不倚,箭羽染成了猩红色、黄色和绿色,王室的印章雕刻在箭杆上。
特洛克巨大的战弓依然在架子上,只有上面的弓弦需要更换。尼弗尔在手里折曲了一下那根特制的箭杆,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在战场上驾驭它。当整个战车都被挖出之后,他们在战车的底架下穿过了绳索,将它从坑道里抬了出来。金叶被压得很薄,因此它只不过给整辆车增加了二两的重量。为了抵消这一点,车的底架是用黑色的硬木凿制而成,而这些硬木是在埃及南部 边境那些充满着凶险和灾难的热带雨林中砍伐的。这些木料要比上好的青铜更加坚固,而且质地轻而具有韧性,能够减少重量而不破坏强度。
到了早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当战车在曙光的映照下更加耀眼夺目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围在它旁边。战车光洁细腻和高雅,让人们感到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车辕就像一位渴望得到两匹骏马触摸的情人。尼弗尔抚摸着那件黄金的饰品,它就像一位可爱女人的肌肤一样光滑,他还手下带有温暖的感觉。
“它似乎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他低声说道,“不过,人们永远不会构想出比这更精彩的军事武器了。”
“五十年以前,我为塔努斯领主造了一辆战车。”泰塔抽动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你本应该看到那辆车。可是它和塔努斯领主一起长眠在了遥远的埃塞俄比亚的坟墓里。”
尼弗尔掩饰着微笑——老人从不肯屈居第二。“那么,我只好满足于这辆工艺差些的大马车了,”他认真地说道,“我需要的只是纳加从我父亲那儿盗走的那把蓝剑来完善我的装备了。”
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泰塔精确地找出其余被埋在下面的战车和装备,工匠队把它们挖出来,然后送到制造战车的工场里去。这些工场建在岩峰上的背风处,屋顶上盖的是棕榈叶,那里有五十位战车制造匠和差不多一百五十名军械制造师,他们在整个白天辛苦地工作,甚至在酷热难耐的中午,他们也没有放松过。军械制造师们抛光并打磨利剑、标枪和长矛,他们重新绑上箭杆,重新装好长矛的尖头,在文火上方,他们将已经变形的箭镞弄直。当战车从沙地下面挖出来时,战车制造匠们拆开每一辆车,检查每一个部 件,涂上润滑油,再给底架和车厢板刷上漆,给车轮加以校正并加上润滑油,以便其平衡并平稳地运转。接下来,他们把车辆重新组装好,载上修复的武器,配备上希尔特、沙巴克和索科正在训练的军队,送往加拉拉。
他们抢救出了足够装备五个骑兵中队的一百零五辆战车。更多战车都被深深地埋在了燃烧着的黄色沙丘下,因此它们永久地消失了,或者直到下一场风暴它们才会显露出来。
当尼弗尔驾驶着王室的战车穿过加拉拉的城门时,麦伦站在他旁边的脚踏板上。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一起站在爱神哈托尔神庙上的三角屋脊上,当他们在下面通过的时候,她们将夹竹桃的花瓣洒落到他们的身上。
“他真是太英俊了,”梅丽卡拉声音沙哑而含着敬畏,“他那么高大那么帅气。”
“他是那么高大、英俊而又那么健壮,”敏苔卡表示赞同,“他将会成为这个唯一合法的埃及的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
“我不是指尼弗尔。”梅丽卡拉失望地说道。
此时,一条猖獗的走私路线出现在加拉拉城与埃及之间,一些来自东海岸萨法加港口的商队频繁地出现在这条商路上。自从夺得了特洛克和纳加的财宝后,加拉拉就变成了一个充满黄金的富裕城市。和鬣狗一样,商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黄澄澄的金属的香味,于是便将世界各个角落的商品带到了这里。目前在城市的露天市场没有买不到的奢侈品或是生活必需品,因此敏苔卡弄到了一大车上等的红葡萄酒,这些红酒来自布希里斯的奥西里斯神庙的葡萄园。为欢迎战车队战士们的归来,她已经安排好了丰盛的晚宴。
按照她的命令,屠夫们叉烧并烘烤了十头全牛,数以百计的鸡和鹅,由新的战车带来的新鲜的鱼,从海滨一带打捞上来的还在海草里面的成篮成篮的龙虾。当大多数带有长须的甲壳纲动物被放到沸腾的锅里的时候,它们还都活着并发出吱吱的叫声。猎人们追寻在周围的沙漠里,然后带回来瞪羚、大羚羊以及鸵鸟的肉和蛋。
宴会是一场欢乐的庆典,庆祝他们战胜伪法老的些许胜利。尼弗尔站起身欢迎宾客,宣布从沙土下面寻回五个骑兵中队的战车时,葡萄酒产生了很大作用。“用我们从特洛克的暴政下释放的那些马匹……”他的话引起下面一阵哄堂大笑。“……我们现在拥有的武器和战车,使我们能够很好地防御特洛克和纳加的进攻。正如你们所意识到的,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能看见新兵加入到蓝旗下。不久那就将不仅仅是保卫我们自己,而是要从那两个作恶的家伙那里夺回他们曾经从我们这里盗走的东西,向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恐怖的恶行复仇。他们的手上沾满了真正的、高贵的国王们的鲜血。他们是杀害阿佩庇国王的凶手,而阿佩庇就是我身旁这位高贵女士的父亲,他们也杀害了我的父亲——法老泰摩斯。”
宾客们都很安静,现在他们深感困惑,面面相觑地寻求明示。接着希尔特站起身,尼弗尔已经对他事前有所安排,让他来提出问题。“圣明的国王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知,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不能理解。众所周知,当阿佩庇国王的船停泊在拜莱斯富拉的时候,驳船突然起火,他就死在了这场飞来的横祸中。你现在把他的死亡归罪于那些觊觎王位者。这是怎么回 事呢?”
“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亲历了那个悲剧的夜晚。”尼弗尔伸下手去把敏苔卡拉了起来。大家都向她欢呼,因为她的美丽和仁慈,他们全都爱戴她。这时,尼弗尔举起手,全场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倾听敏苔卡的述说。她讲述了她的父亲和兄弟们被谋杀的真实情节。她用质朴的语言,像对朋友和同事一样对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此刻她也能够与他们共同分担自己的恐惧和悲伤。当她讲完的时候,大家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在捕食时一样,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声。
现在,沙巴克站了起来,提出了一个他早已准备好的问题:“那么,圣明的法老,你同时又讲到了你自己父亲的死亡和对泰摩斯国王痛心的回忆。他是怎么被谋杀的?又是被谁谋杀的呢?”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必须要恭请巫师泰塔,因为在他那里,不管多么欺诈和恐怖的秘密都无法隐藏。”
泰塔面对大家,他轻声的语音深深吸引住了在座的每一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甚至那些在市郊聚集的人群中,那些轻柔的语言与他所讲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境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令所有的男人们不寒而栗,让女人们泣涕如雨。
最后,泰塔举起了一只带有猩红、绿和黄色箭羽的断箭。“这就是致法老泰摩斯于死地的凶器,这只箭上有特洛克的私人图章,可是这只箭是由国王一直作为兄弟一样给予信任和挚爱的纳加射向他的。”
众人都义愤填膺,怒吼着向加拉拉上方那星光璀璨的天空恳求正义。泰塔把这只箭扔到最近的一个正在烤牛的灶火上。这只箭还没有经过更近距离的检查,因为它并不是射死法老的那支箭,而只是从一辆埋藏在地下的战车上取出来的一支。泰塔舒服地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好像要镇静下来睡一觉似的。
尼弗尔让宾客们尽情地发泄感情,当他们变得安静一些的时候,他示意将更多的大酒壶抬上来并摆放到餐桌旁。
尼弗尔必须要做最后一次的声明,在大家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之后,他再次站起来。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地充满期望地看着他,这种情绪在布希里斯美酒的作用下表现得更加高涨。这个夜晚,他让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奇迹,人们想知道即将到来的又会是怎样的意外。
“在我们祖先的这片神圣的土地上,一个国王带领他的军队,他的确是一个国王,真正的国王。我决意带领你们去攻打那个篡位者,但我并不是一个委任的法老。如果等到获得多数人认可的时候,我就可以获得批准,但是这有些漫长,我不想等待那么久,也不想让我的敌人给我殊荣。”他停顿了下,众人望着他,被他深深吸引了,这么年轻,却那么高大伟岸。和他父亲当年一样,他举起了右手向天发誓:“我的人民和众神在上,我将参加‘红色之路’大赛来向你们证明我是你们的国王。”
一些人叹着气并摇着头,另一些人站起来大声叫道:“不!法老,我们不愿看到你被杀害,”而还有一些人叫道:“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他也是作为一位勇敢的战士失败的!”
当天晚上,敏苔卡哭着问他道:“你为什么不首先告诉我?”“因为你一定会阻止我的。”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呢?”
“因为众神和我的职责要求我这样做。”“即使那会害了你?”
“即使那会杀了我。”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绿眼睛,看到他的决心是那样坚定,接着她亲吻了他一下,然后说道:“我为能成为像你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感到无比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