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才听到他已离开学校的消息,但还不知其详。于是给他发一封电子邮件。他在来信中说:“我在家乡工作已十八年,也算是学校的骨干,我一直想有间像样的书房,可是,就连这点愿望也一直无法实现。现在我来到这里才一天,学校就让我住进了一百二十平米新房,我的愿望一夜之间就实现了,心里真的感到很喜悦。”
一间书房,对于一个种田人来说,也许毫无意义,但却让一个读书人为之兴奋不已。我后来还知道,他的离开十分偶然,下午从网上看到招聘信息,晚上九点就离开了,走之前只跟校长打了招呼,其余人一概不知。最好的同事和朋友,也是到了之后才以电子邮件方式告知。
这样果断地决策,这样毫无留念地行动,是什么具有这样大诱惑力?
年薪十万,安排住房,家属随调。
一个高级教师,没日没夜地辛苦,一个月也挣不了2000元,面对上述条件,如果不是大脑有问题,谁会犹豫?
他是悄悄离开的,不想引起人们更多的议论。贫富差距,是永远的客观存在,嫌贫爱富虽然已不像过去那样受人戳脊梁骨,但毕竟对家乡、对母校、对一批还没有送出去的学生,还有种难以割舍的感情。他甚至也不希望人们知道他为何离开。
在他工作过的学校,师生们激烈地议论了几天,对于学校走了这样一位好老师,表示出万分的惋惜。平日与他相熟的几个朋友,一下子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不免产生一点惆怅。但他毕竟开始享受他的十万年薪去了,许多人还在这里受穷。
很显然,受穷的还是大多数。因此,人们对于以金钱为体现的财富充满向往。
向往财富,可简称为“逐利”。当全人类一直不放弃这个追求的时候,我们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提倡过“穷光荣”,弄的吃没得吃,烧没得烧,住没得住。现在,人们总算明白,种地不赚钱,就去经商,小城市不挣钱,就到大城市去,干同样一件事,谁出的钱多,就给谁干,社会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并非所有地方都创造了这种财富积累、保障和生产力要素自由流动的机制,有的地方,这种机制完善,那里就发展得快,有的地方还在奉行管、卡、压,那里就不发展,有的地方已经人才济济,却还在花重金吸引,有的地方本来人才稀少,却尽干使人伤心的事,一俟“孔雀东南飞”,就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为托词,把自身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忽然想起莎±比亚,这个最早为英国皇室、后来为人类带来无限乐趣的人,一开始也并不生活在伦敦,他的家乡是一个日头也比伦敦走得慢的乡村,那样的地方,适合老年人或懒惰者度日,却让有事业心的年轻人无法忍受。的确,那,是他的故乡,有他熟悉的乡音,有他儿时的玩伴,但一个缓慢的、贫穷的、缺少变化的故乡,能给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带来什么呢?他极其迫切地离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