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在一场考试中遇到的，那次我们期末考试，为了防止作弊，我们全年级的五个班被重新分配，每个考场里都坐着不同班级的学生，彼此不认识，就降低了作弊的几率。
“那时候我的成绩挺差的了，什么都不会。我前后左右的人都是其他班的，我一个也不认识，为了不考零分，我硬着头皮拍了拍坐在我前面的男生的肩膀，他回过头，我开始搭腔：你哪班的？你数学好吗？’
“我五班的，数学还成吧，你呢？’他反问我。
“我不好意思说数学不好，心虚地说：还凑合吧。一会儿考试你写完了能不能把答案给我传过来，我就想跟你对对题。’
“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说：成，你要是看我答案哪个不对也告诉我。’
“就这样，我们两个在考试的时候互通有无’。我庆幸自己碰到一个好人，这下数学不至于得太低的分数。可是成绩一下来吓了我一大跳，我居然才得了29分！
“我都是按照他给我的答案写的啊，怎么这么低呢？
“一次，我偶然在操场上又碰见了那个男生，我拉住他问：上次数学你得了多少分？’
“他看是我，摸了摸头说：我还想问你呢？我得了28分，你呢？’
“这下我傻眼了：你不是说你数学还成吗？怎么才得这点儿分？’
“你也说你数学还凑合啊，我以为你……’
“原来，我们两个数学都不好，却都以为对方还行，结果一个得了28分，一个得了29分。我们相视大笑，然后我就得知他叫李小猛。
“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好朋友，我得知他的父母也是离异的，他跟着他妈过，便从心底一下子对他更加亲近了。
“有一天，他跟我说：今天我生日，可是我妈出差了，我又不想去我爸那里过，你来我家跟我一起过生日吧。’
“我想了想就同意了。那天是星期六，我就跟我妈说我想去我爸家，然后又跟我爸打电话说我这周末不过去了，要和妈妈出去玩。所以，爸妈都以为我在对方家呢，谁也没有多想。
“那天晚上，我们先一起去了超市，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和吃的，还有一些酒，然后才回他家。我看着那些酒，忽然很想喝醉，人家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
“李小猛跟我说，把啤酒和白酒兑在一起喝很容易就醉了。于是我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啤酒和半杯白酒，喝了特别大一口，从来没有喝过酒的我被那一大口酒差点儿呛死，呛得我不停地咳嗽。
“他见了抢过我的酒杯，说你干吗啊，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喝啊，小心喝死了。
“我夺过酒杯又想喝，他赶紧拦着，说你要真喝也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哪有人像你这样，你以为你是李白呢。
“我听他的话，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果然没有再被呛着。没有多一会儿，我就觉得头沉沉的，脸特别烫。我想这可能就是醉了吧，我开始坐不直了，半躺着靠在沙发背上。
“李小猛不停地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怎么跟别人打架，怎么偷邻居家的核桃，怎么一个人到河边捞鱼虫儿。
“我们聊得特别开心，我也给他讲了好多小时候的故事，不过都讲的是小时候爸妈怎么疼我，我们三个在一起怎么开心，而没有给他讲我现在的不幸——尽管他知道我爸妈离婚了，但我却没有多讲，讲不清也没有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敌不过酒精，支持不住了，平躺下来，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小猛就坐在了沙发前面的地上跟我说话，他看着我，说你困了吧，是不是想睡觉了。
“我头晕得已经不想说话了，半闭着眼睛点点头。
“他凑过来，半趴在沙发上看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喘息，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凑过来——我当时以为他一定要和我做很亲密的事情，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接受。可是他只是凑过来，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就退开了，重新坐在地上。
“这在额头上的一吻，忽然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都会看我躺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然后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一下，对我说“宝贝儿，晚安”。
“可是长大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这样过。、李小猛的这一吻，让我想起了妈妈，刹时间，我的泪水流了下来，而且一哭就再也忍不住，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李小猛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吻为什么会让我哭得这么伤心，他的酒好像立刻醒了一样，他跪在地上，不住地摇晃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哭。
“他以为是他吻我让我生气了，于是跟我道歉，说他是个混蛋，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哭了半天，抽抽泣泣地跟他说不关他的事，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他听我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在地上，递给我一盒纸巾。
“等我擦干了眼泪，抽泣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他才以试探的口气问我想起什么事了。
“我只是说我想妈妈了，剩下的什么也没有说——我实在没有力气把爸妈的事情一一细说一遍，那等于撕开自己的伤口。
“后来，我们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睡在地上，我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我们酒都醒了，但我觉得头痛欲裂，我拿凉水洗了脸，也没觉得好多少。对昨天晚上的事，我们没有再提，我收拾了一下就回我妈家了。
“从那以后，我和李小猛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女朋友，我也把他当成了我的支柱，跟他在一起我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幸福。
“有一个周末，李小猛说他妈又出差了，要我去他家，我答应了，用了和上次一样的方法骗过了爸妈。
“那次我们比上次更亲热，他吻了我，还想脱我的衣服和我做爱。但是我没有答应，我对自己的第一次挺在乎的，不想随便给人。
“他没有强迫，就抱着我在床上躺着，他很亢奋，手也不老实，总想脱我衣服，我推开他他就老实一会儿，然后再摸过来。
“就这样，我们折腾了一夜，我最终也没有让他得逞。
“在高中三年里，我们一直很单纯，他尽管很想要，但我不愿意他就不勉强，在这一点上，他很尊重我。
“转眼到了高三，我和他的成绩都不好，谁也没考上大学。我妈给我报了个补习班，让我再复读一年，而李小猛家里挺有钱的，他爸妈把他弄到加拿大去读书了。
“临分手之前，我们相拥发誓，一定等对方回来，他说他回来以后就娶我，让我一定等他。
“李小猛就这样走了，我的恋情陷入了等待。
“为了抛开对他的思念，我把心思转向了学习，本来我真的可以等到他娶我的，但是我遇到了另一个男生——林田。
“林田是我补习班的同学，坐在我右边。他是个典型的小痞子型的男生，我挺看不上眼的，觉得那种人跟我不是一路。
不过林田好像挺喜欢我，总是跟我聊天，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面子上也过得去。
“有一天，林田约我放了学以后去KTV里唱歌，我说不想去，但是旁边有几个女生说她们也去，有八九个同学都去，她们跟我挺好的，我看在她们的面子上就答应一起去。
“我们一共八个同学在KTV唱歌，还喝了酒，我酒量特别不好，喝到最后靠在沙发上起不来了，我说不行了，我要回家，林田就自告奋勇送我回去。
“我们打车走的，刚一上车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他拉下车，我眼睛都睁不开，告诉他我住几楼几号。
“他扶我进了屋，等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不是我家！
“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挣扎着起来要走，林田一下子过来抱住我，他把我按在床上，强行脱我的衣服。
“我害怕，拼命挣扎，但没有用，最后我就这样被他强奸了。
“第二天，我酒完全醒了，看着床单上的血迹，我哭了，想起了李小猛。
“这时林田搂着我说别哭了，当我女朋友不得了。
“我从心里厌恶他，再也不肯理他。
“从此以后，林田虽然总缠着我，但我根本就不理他。
“我特别思念李小猛，恨不得他马上回来。从他走了以后，我们就在MsN上联系，由于时差的原因，我们一般都约定时间联系。
“有了这件事，我再和李小猛聊天的时候就变得特别沉重，他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就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我心里特别矛盾，想告诉他这件事，又不敢告诉他。
“在此期间，林田仍然不断地纠缠我，他想我当他的女朋友。终于我忍不住了，把这件事在网上告诉了李小猛，我希望得到他的关心，哪怕远在加拿大也无所谓。
“可是李小猛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非但没有安慰我，反而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我，这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
“接着他在MsN上打了一行话：我不能忍受自己的老婆不是处女，我接受不了，我们分手吧。’
“我实在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更没有想到李小猛对这件事是这么在乎，可是我没有办法，他就这么和我分手了，没有一点儿犹豫，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这整件事快得像一场梦，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我和李小猛三年的感情，禁不住这一层处女膜的考验。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男人如此在乎这一层膜。
“伤心之余，林田还在纠缠，我恨他，恨他破坏了我和李小猛。但我此时又自暴自弃，我想既然李小猛不要我了，那跟着谁都一样了。在这种心理的作祟下，我竟然跟林田在一起了。
“林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痞子，我从心里看不起他，但正是这样一个男孩儿，让我找到了自虐的快感。只要我一想到自己和一个小痞子在一起，我就感到痛苦，但这种痛苦又让我感到畅快。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却陷在这种感觉中不可自拔。不久后，我知道林田除了我之外还有女朋友，他渐渐对我没那么上心了，很久都不见我。我特别生气，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被一个小痞子甩了。
“我开始交更多的男朋友，和他们做爱。但心中的痛始终难以除去，我总是想到李小猛和林田，只要一想起那些事，心里就痛，而且越来越痛，痛得气都喘不过来。为了消除这种痛苦，我开始自虐，．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划出血，看着血慢慢地流出来，感觉着伤口的疼，心里的痛仿佛就好些。
“于是我爱上了这种滋味，只要一痛苦，就用刀在手臂上划，让身体的痛掩过心里的痛。”
“说着，季筱萌挽起袖子，把胳膊上的伤痕给我看，那真是让我触目惊心，一道道干涸了的血痕，新伤盖着旧伤，一个孩子的心里要有怎样的痛，才需要用身体的痛去与之抗衡？
“季筱萌很快地放下了袖子，掩起了胳膊，“我交的那些男朋友，说实话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有的高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有的整天出入台球厅、网吧，我常跟他们去玩，但心里很有分寸。
“我不会跟他们学坏，不会跟他们一样堕落，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算是好女孩儿，但我真的不坏，我没有干过害人的事情，也没有干过坑蒙拐骗的事情，而且永远也不会干。因为我还有爸妈，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但我知道他们都是爱我的，为了他们，我不会学坏。
“我常常想，如果那一晚我没有发烧，没有突然回家，也许他们还会为了我假装恩爱。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会生活在幸福的天堂里，不会认识李小猛，不会认识林田，不会失去了处女之身，我的手臂上也不会有这些伤口。
“我记得和李小猛在一起时，他曾经这样开导过我：父母离婚了有什么可伤心的，要是他们整天吵架打架，你不是更难过吗？要是他们为了咱们凑合在一起，那你忍心看着他们痛苦吗？’
“后来我想通了，他们离就离吧，他们已经为了我勉强了很多年，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这样，我爱他们，希望他们幸福。
“我的这些事情，爸妈全都不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他们会伤心死的。”
当季筱萌讲到这里，我忽然问她：“既然你怕他们伤心，那为什么不试着换一种生活，回到你原来的样子，你还是可以很快乐的。”
季筱萌笑了一下，笑容中充满了苦涩：“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虽然我爱爸妈，但我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他们是我的底线，但不能让我变回那个生活在天堂里的小天使了，因为我的天堂已经失火了。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变回去了，可是，”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充满着无助与孤独，“可是，我真的怕以后一直都过这种日子，我就快受不了了。”
这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我不知道季筱萌会不会因为这些采访而受到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触动，也不知道她日后的生活会不会因此产生变化。我只是在想，当天堂失火的时候，我们是要奋力救火，还是要奔向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