厩苑外的马场里，顾元清正骑着那匹吐谷浑马满面欣喜悦然地来回驰骋着。顾元溪看得大为心痛。这可是八百贯钱，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那些朝廷部门里无油水可捞的中下层官员，如果仅仅靠着俸禄过活，需得几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到这匹吐谷浑骏马啊。
“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宝马’啊！”顾元溪暗自感慨道：“古人买马的心态跟现在买车的心态估计差不多吧。这匹吐谷浑马的价格最少可顶得上后世的‘宝马5系’啊。”
周掌柜在一旁笑道：“这匹吐谷浑马在本店的价格仅次于大食马而已。想那大食马在国朝的数量可谓是凤毛麟角，此等稀世珍宝千金难求。所以相比之下，这匹吐谷浑马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宝马良驹了。”
顾元溪想起后世看到的阿拉伯马特征，便应声答道：“倘若真要比较的话。两者而言，还是大食马占优。这大食马虽然体型只能算是中上，但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堪称上乘，其耐力甚至可能是所有马种中最好的。此外它们对各种恶劣气候的适应能力更是天下无双，干、湿、冷、热四种情况它们都能适应得很好。”
周掌柜微微惊奇，随之点头道：“不错。正因这大食马体形优美，结构匀称，跳跃力强，气质敏锐而温顺，易于调教等优点，特为我大唐男儿所钟爱。所以即便是万金之资，只要有货，便立即会被那些不缺钱的贵族显宦勋贵武将们所买去。只这大食马极为难得罕见，本行的商队每年在丝路中也不过能购得一两匹而已，甫至长安便告之售罄。”
顾元溪顿时眉头大皱，暗自思忖道：“这大食马便是后世的阿拉伯马，虽然在我大唐境内极为罕见难得，可是在大食本土的阿拉伯半岛却是跟老鼠蟑螂一样常见。凭借着锋利的大马士革d刀、优良的阿拉伯战马、再加上狂热的******信仰，古阿拉伯人凭此征服周边各族，建立了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强盛的阿拉伯大帝国。倘若大唐骑兵与阿拉伯骑兵正面对抗的话……也不知历史上恒罗斯之战中，大唐的安西骑兵与阿拉伯的呼罗珊骑兵有无正面对决过。”
周掌柜见顾元溪皱眉凝思苦想，还以为他在为大食马的价格而忧虑，便笑着劝道：“这位尊客。这匹吐谷浑马已经很好了，并非一定要那骑大食马不可。况且我听那刚从丝绸之路回京师的商队管事说，今年大食国内那黑衣大食与白衣大食已经开始对抗，恐怕今年到明年连一匹大食马都买不到咯——”
“你说什么？”顾元溪原本正在暗自思索，听到周掌柜的话顿时惊愕失色道：“你说黑衣大食与白衣大食已经开始对抗了？”
周掌柜一怔，随即解释道：“这大食国人都信那‘大食法’。（即******教）这大食国原本是白衣大食主政，今年听闻那号称‘真主后裔’的黑衣大食贵族公开对抗那白衣大食君主。听那管事说，如今大食国内说不定已经烽烟四起哩。”
“黑衣大食就是阿拔斯王朝，白衣大食便是倭马亚王朝。我记得这阿拨斯王朝这两三年内便会取代倭马亚王朝，并且再过几年便会在恒罗斯与高仙芝的安西军相遇，难道此时大食内乱已经开始了么？”
李倓本来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的望着顾元清骑马的身姿。此时见顾元溪两手握汗，一言不发的在沉思着，便笑着撞了他一下问道：“怎么了？没钱还么，要不要我接济你一点？”
顾元溪见状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对了——我说建宁王，宝马良驹难得。你用不用也来一匹啊？以你的身份，应该买匹类似于宾利或者保时捷－Macan这样身价的骏马吧。”
“马灿？”李倓一头雾水问道：“马灿又是什么马？怎么从未听闻？”随即他摇头道：“我便不必了。朝廷在陇右所设置的五十个牧监中，其中隶属与东宫的便有九个，这九个牧监都归东宫监牧以及东宫厩牧署管理。如今东宫马厩内尚有几十匹良马，我作为太子之子，还是有几匹骏马可用的。”
顾元溪闻言悔恚道：“哎——早知道就从你那里借几匹来骑了，何至于多浪费这八十万钱。”他瞪着李倓道：“我说建宁王，你也凭的小气了点吧。不说送几匹，你就是借个几天也可以吧。用得着如此掖着藏着么？”
李倓苦笑道：“倒不是我敝帚自珍，只是这东宫马厩里的马身上都烙上了东宫牧监的印记。几日后的猎会上，我是想让你凭借自身能力出人头地的。你若骑着东宫的监马，到时难免被有心人刻上东宫党人的标记，对你仕途，倒是不利的很。”
顾元溪闻言大为羞惭，没想到李倓连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都为自己考虑到，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挠头嘿嘿一笑扯开话题道：“这匹吐谷浑马叫‘追风’，那建宁王的骏马又唤作何名啊？”
李倓微微笑道：“我座下有一匹白色駃马，白发白鬃，极为难得。晋人崔豹在《古今注·杂记》中曾言：‘惊帆。曹真有駃马，名为惊帆，言其驰骤如烈风之举帆疾也。’曹真曹子丹，乃曹家族子、魏国名将。既破羌胡，又定河西。以宗室之资而为国家屏藩，抗衡吴、蜀。而我李倓，亦为天子帝孙、国家宗室。所以，我这匹白马，也取同名为‘惊帆’，愿以此勉励自己。”
顾元溪听得目瞪舌挢，竖起大拇指赞道：“建宁王当真不愧是天家子孙，从一匹马的名字都能扯出这么多道道。我还以为建宁王身为皇孙，又钟爱白马，只是想当个名副其实的‘白马王子’而已呢！”
“白马王子？那又是哪里的王子？”李倓摇头笑道：“说到白马，还得数我皇伯父庆王李琮的那匹‘白鹄’骏马最为闻名。所谓‘凭空虚跃，曹家白鹄’，这白色龙驹便以曹洪所骑的‘白鹄’为名，乃回纥汗国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前年所遣使进贡的。去年‘千秋节’即陛下寿诞时皇祖将其赏赐与皇长子庆王。”
“我闻东晋王嘉所编撰的《拾遗记》中曾记载：曹洪与魏武所乘之马名曰白鹄。时人谚曰：‘凭空虚跃，曹家白鹄。’想来庆王的这匹‘白鹄’定然也是一匹超然龙驹。”顾元溪怡然问道：“我还听闻皇室有几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不知果有其事否？”
李倓冁然笑道：“此言倒是事实。汗血马俗称‘大宛马’，去年西域确实向大唐皇室进贡了汗血马六匹，分别以红、紫、青、黄、丁香、桃花叱拨为名。此六匹汗血马，皆为天有地无的神骏仙马，于我大唐极为罕有。这六匹天马除了那匹黄叱拨为陛下自己骑乘之外，其中丁香叱拨赐予太真杨贵妃；桃花叱拨赐予皇二十女万春公主；青叱拨赐予皇妹玉真长公主；而红叱拨则赐予我父王太子殿下，目前又被我父王赐予皇兄广平王。所以余下的那匹无主的紫叱拨便为各方所觊觎惦记，听闻我那群叔父王爷们还有虢国夫人等贵戚都屡次向我皇祖父寻求赏赐，我皇祖父每次都是笑而言它，绝不肯轻易赐予他人。”
“那是——”顾元溪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忖思道：“汗血马又叫阿哈尔捷金马，后世仅存2000多匹。如果说这匹吐谷浑马是现代的‘宝马’的话，那西域进贡的那六匹汗血宝马就是现代超级限量版的兰博基尼Veneno还有法拉利enzo啊。”
两人正在谈话间，只见顾元清已经策马往两人站出奔来。她时而侧骑，时而在马上翻身，用着十分优雅的姿态作出这些困难的动作。
两人都是拊掌由衷称赞说:“好！”顾元溪则是没想到自家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来顾元清自身这高超的马术比起那些七尺男儿而言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兄长。就这匹吧。”顾元清骑着这匹吐谷浑马缓缓踏步到两人面前，然后盈盈一笑，翻身下马，轻轻抚摸着马背，满意的点头道：“这匹马步伐强健有力，性格又温顺驯服，确实是一匹好马。过几日的翠华山猎会，这匹马应当会成为你的助力。”
“给我么？怎么，你不要？”顾元溪一怔。
顾元清抿嘴娇笑道：“那翠华山的猎会主要是为了兄长能借此扬名、出人头地。我一个小女子，不过是去游山玩水打打猎，要这么好的骏马作甚？”
“不错。”李倓喜眉笑眼道：“自古宝马配英雄，这匹马得你来驾驭才可。只是希望几日后翠华山出猎，三郎不要让我们失望便可。”
顾元溪闻言对着掌柜笑道：“既然如此，便这匹罢了。掌柜的，有没有什么配套产品赠送啊~”
“配套产品是什么？”
“就是送几个用金银珠宝装饰的马鞍啊什么的。”
周掌柜一开始听到顾元溪决定要买后便是眉开眼笑，后面听到顾元溪的话后，顿时挤成一张苦瓜脸道：“若是普通马鞍等马具，本行自然是有全新马具奉上。倘若要赠送尊客所说的那些——那是万万没有的。”
“那售后服务怎么算？”
“什么叫售后服务？”周掌柜大为郁闷，顾元溪这厮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就是这匹马病了或者瘸了什么的，有没有保修或者能不能退货啊什么的。”顾元溪一脸关注地盯着周掌柜。
“这——”周掌柜哭笑不得道：“这马是活物，一旦购置牵出后，本店是绝不负责的。”
“哎——”顾元溪摇头拍着周掌柜的肩膀道：“店家你这实体店做得不行啊，售后服务太差，我要打个差评。”
他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匹马，由衷赞叹道：“果真是一匹好马。”
周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那是自然，本行所圈养的这几百匹马都是从长安牧场运来的良马，断然不会差的。”
“那好，就这匹吧。”顾元溪轻轻拍了拍马背，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周掌柜露出一丝促黠的笑容：“听周掌柜说你这里马种甚多，我这里有一外来马种，不知周掌柜这里有没有？”
周掌柜闻言露出笑意，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忻忻得意道：“那是自然，除了一些售罄的稀有马种外，其它的可谓是应有尽有。就算是那西域良驹、塞北宝马等外来马种，本行都有存货。”
“是么？”顾元溪闻言嘴角抹上一丝狡诈的笑意，他轻轻凑到掌柜耳朵旁，细声问道：“那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西洋进口的‘大洋马’？就是那种外形金发碧眼的，性格比较狂野，骑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