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太平、虢腾等人拘留魏国扑了空,连忙从办事处楼上下来,直奔魏国的住所。
他们在住所里也没见到魏国的踪影。
警车来到办事处客房部前停了下来。包太平、虢腾跳下车,进入方刚的住房说:“魏国不在办公室,也不在住所里,不知哪儿去了?”
方刚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式,就掏出手机说:“民望书记吗?拘留魏国的行动失败,他很可能溜出了境外。”
司马民望接到方刚的电话,平静地说:“没关系,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抓紧对办事处的账目进行清理。发现线索,立即进行内查外调,认真核实。”
方刚关上手机说:“我们失算了。在办理拘留魏国的手续时,应该同时请海北公安部门通知海关截留。”
虢腾、包太平露出懊悔的神色说:“我们有责任,没有提出建议。”
方刚挥了挥手说:“这不能全怪你们。”
魏国这时确实到了罗湖桥海关附近。他提着密码箱从小轿车上下来,对开车的小刘扬了扬手,就匆匆来到关口。魏国掏出证件,心急火燎地等着海关人员查验。他四处观望,看是不是有人来追捕自己。海关人员不急不忙,按程序在查验证件。
证件总算从窗口递了出来。魏国接过证件,急忙朝香港九龙走去,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深夜,海北案件调查组的财会人员在一间房内清理办事处的账目。桌上,一叠叠账册,一本本单据。人们全神贯注,埋头翻账。纸页掀动的“沙沙”声,使深夜显得更加宁静。
方刚推门进来说:“已经半夜了,你们还没休息?”
清账的女负责人答道:“我们今晚发现了一些重要疑点和线索。想进一步查一查。”
方刚欣喜地问道:“你们现在说说看,有什么疑点和线索?
我和张毅明天回省里去。”
清账负责人答道:“一是宏达公司拆借了两千万元资金给办事处,办事处给他们返回手续费六十万元;二是锦江市财政拆借一亿元资金给办事处,未发现返回的手续费;三是锦江海天公司也转来三千万元给办事处,同样未发现返回的手续费。”
方刚听了汇报,非常兴奋地说:“你们的收获真是不少哇。
今晚该休息了,明天再抓大鲨鱼!”
查账人员都开心地笑了……
方刚、张毅回到省城,推门进入司马民望的办公室,见他正在神色不安地接电话。方刚、张毅感到情况异常,轻轻地坐了下来,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们的上司。司马民望对着电话筒间隔均匀地发出“嗯,嗯”的声音,那深邃的双眼闪烁着严肃冷峻的光芒。
司马听完电话转过身来说:“海北调查组的情况明天再汇报。现在锦江市发生了意外事情,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尹葆春因受贿嫌疑被市检察院拘留了。”
“尹葆春受贿?”方刚吃惊地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毅也感到迷惑茫然。司马民望背着双手,脚步沉重地在房里来回走动。他看到方刚、张毅那惊疑茫然的目光,就坐下来详细介绍了事情的原委。
看守所审讯室里,黎健和检察官小杨在审讯朱崇。
黎健沉着脸,冷冷地问道:“朱崇,这段时间,你考虑好了吗?是老实交代还是抗拒到底?”
这一次审讯,朱崇不再是沉默、顶撞的态度,而是爽快地回答说:“我愿意老实交代。”
黎健认为朱崇可能又耍什么新的花样,于是淡淡地甩出三个字:“你说吧。”
“宏达公司的火灾是我蓄意安排的。我老家的烟花公司仓库,曾经因为银粉被雨淋湿,受压后引起火灾,我就如法炮制。我想夸大火灾损失从保险公司索取赔偿金,以弥补企业的亏损。”朱崇一古脑儿交代了自己蓄意纵火的罪行。
“你不知道这是犯罪吗?”黎健绷着脸问道。
“我知道,但企业亏损的窟窿太大,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走这条路啊。现在,只有揭发别人,争取立功赎罪。”朱崇慢声慢调地说出了作案的动机和自己要揭发别人的目的。
黎健冷峻地逼视着朱崇:“你揭发谁?”
“我揭发尹葆春。”朱崇干脆直截地说。
审讯人员露出了惊疑的神色。黎健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问道:“是哪一个尹葆春?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尹葆春吗?”
“当然是他,别人有这个权吗?”朱崇不假思索地回答。
黎健沉着地继续交代政策说:“朱崇,你揭发别人的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既不能夸大,也不能缩小,更不能捏造,否则会罪上加罪,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朱崇毫不犹豫地答道。
黎健冷冷地瞥了朱崇一眼:“你老老实实说吧。”
“我为了从尹葆春手里替公司得到五百万元,就送了他十万元。”朱崇说得很简略。
“你怎么送的?”黎健在追问细节。
“有一次,我用手提袋提了十万元现金,单独到了尹葆春办公室。我说,您帮忙弄了五百万元,这是给你的十万元手续费。尹葆春说,你不要搞这一套,快拿走!”
“你拿走了吗?”
“我估计办公室来往人员多,十万元现金太显眼,就把钱拿走了。”
“你把钱拿走了,为什么还说人家受贿十万元呢?”
“我把十万元拿走以后,用春兰的化名分四处存在市工商银行沿江的四个储蓄所。每个地方二万五千元。春就是尹葆春,兰就是他的老婆蔡英兰。我把存折亲自送到他手里。他说:‘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是小意思,就将存折放进他的口袋。他也没再推辞。”
“你说的全是真话?”黎健最后郑重地问道。
“当然是真话。如有半点假话,就五雷轰顶。”朱崇诅咒发誓回答说。
黎健听了朱崇的交代揭发以后,急忙回省检察院向主要领导作了汇报。省检察院主要领导感到事情严重,就要黎健带着参与审讯的同志来到了省纪委。听了情况介绍,司马民望心情异常沉重,他左手指交替轻扣着桌面说:“朱崇的话有几分可信?他被捕后一直抗拒,为什么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承认自己纵火?还那么爽快承认自己给尹葆春行贿十万元?”
“关于纵火的问题,朱崇也许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充分证据。不承认也没有用。”谭明分析说,“他想得到从宽处理,不得不揭发别人。我建议,再查一查市工商银行沿江储蓄所,看每个储蓄所有没有用春兰化名的二万五千元存款。”
“是不是可以对尹葆春的住宅和办公室进行搜查?”检察官小杨提议说,“如果搜出十万元存折,这个问题就可以证实了。”
黎健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司马民望,他想听听这位省纪委书记的意见。司马民望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当机立断地说:“我的意见,这个问题立即向省委汇报,同时进行秘密侦查。到沿江四个储蓄所查一查是必要的。但不要轻易搜查,万一不实,或搜查不出,既伤害感情又不利于案件的查处。黎检察长,你的看法呢?”
黎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司马民望的意见。
司马民望和黎健走进了省委常委会议室。省委书记钟国梁、省长曾宪和、副书记魏尚飞已经坐在会议桌旁,会场气氛凝重。
“你们比我还快呀!”司马民望坐下说。
“司马大人有重大案件要马上汇报,我们能不快吗?”钟国梁带着玩笑的话语把在座的人都逗笑了。笑声冲淡了会场的严肃气氛。
黎健汇报以后,司马民望说:“我们纪委和省检察院的意见,对尹葆春先进行秘密侦查,待有充分证据后,再依法搜查和逮捕。”
“立即搜查,依法逮捕。”魏尚飞急不可待,“要防止因拖延时间而走漏风声,丧失战机。”
“尹葆春是表现很不错的同志,是不是朱崇咬他?”曾宪和提出疑问说。
正在这时,检察官小杨匆匆进来俯身在黎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黎健说:“你向书记们汇报一下吧。”
小杨找了个空位坐下说:“我们在沿江四个储蓄所查询储户名单,发现每个储蓄所都有春兰的二万五千元存款。时间都是四月十一日,正是宏达公司火灾后的第十天。”
魏尚飞一听,眉飞色舞,情绪高昂地说:“检察院这位同志汇报的情况,证实朱崇揭发的问题是事实。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对于尹葆春同志的问题,我认为要慎重。”司马民望的态度显得格外的沉稳和冷静,他措词委婉地提出了不同看法,“我曾看过审问朱崇情妇倪萍兰的笔录。她曾经交代有五十万元存折。检察机关取赃时,只有四十万元。据她说,估计是朱崇从海北潜回锦江时拿走了。这十万元,与尹葆春受贿的十万元,是不是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对尹葆春受贿的问题,黎健也提出了疑问:“我们昨天安排人提审了倪萍兰,我看了笔录。倪萍兰说,不见的那十万元,是她亲自在沿江四个储蓄所存的,每个储蓄所二万五千元,储户姓名是用的化名春兰。存款时间是宏达公司火灾后不几天。沿江四个储蓄所的十万元存款,也有可能是倪萍兰存的。”
魏尚飞不愿与司马民望和黎健直接交锋,他曲折迂回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沿江四个储蓄所的十万元存款,究竟是谁的,大家都没有充分的证据。现在只有查清存折的下落,才是惟一的办法。我建议司法部门立即搜查尹葆春的住宅和办公室。只要拿住了存折,就不怕尹葆春不认账。”
钟国梁转脸对省长说:“宪和同志,你的意见呢?”
“我同意省纪委和省检察院的意见,先秘密侦查。”曾宪和表态很谨慎。
“那就按省纪委和省检察院的意见办吧,先秘密侦查。”钟国梁简单明了地作了结论。
省委书记碰头会散了以后,戚新国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他神彩飞扬,“嗯嗯”地应答着。对方讲完以后,戚新国说:“懂得您的意思了,我立即就办。”他挂上电话,又拿起拨通说:“朱检察长吗?我是戚新国。你马上来我的办公室,有重要事情商量。”
戚新国放下电话,金丝眼镜片下的双眼,闪烁着兴奋而冲动的光亮。他搓着双手,在房里转圈走动。然后叼上一支“大中华”点燃,躺到安乐椅里摇晃着,两只手轻轻拍打着椅子的边缘。
身体壮硕的市检察院朱检察长推门进入戚新国的办公室说:“书记找我吗?”
戚新国腾地站起来说:“你们不是老埋怨,市委不支持你们查大案吗?我现在给你提供一个重要信息,朱崇在看守所揭发了尹葆春接受十万元贿赂的犯罪事实。省里还在犹豫,你们可以先下手搜查,抓住罪证就拘留尹葆春。”
朱检察长面露难色地解释说:“朱崇是省里直接抓的案子,朱崇揭发的问题,省里不交办,我们是不便插手的。再说,尹葆春是省管干部,事先不报告省里就搜查,恐怕不合适吧?”
戚新国碰了朱检察长的软钉子,不便发作,只好又斥责说:“你做事不要太机械。有的事可以先斩后奏,有的事应该边斩边奏,有的事要斩而不奏,有的事只奏不斩。搜查尹葆春,抓住了证据,省里就是有看法,也是火烧乌龟肚里痛,不好说什么,这只能说明你们检察院敢做敢为。”
“万一抓不住证据呢?”朱检察长犹豫迟疑地问道。
“市委负责,你们检讨几句就完了。”戚新国神态傲然地夸口说,“不过,你们搜查时要仔细。什么地方也不要放过。”
朱检察长听说市委负责,就来了精神,欣然表态:“我立即组织力量去搜查。”
戚新国主动热情地握住朱检察长的手摇晃着:“祝你成功!”
司马民望在办公室给方刚、张毅讲到市检察院搜查尹葆春时,方刚就愤愤不平地插话说:“真是胡来!一个市级干部,说搜查就搜查?省委同意秘密侦查尹葆春的问题,戚新国怎么知道的?”
司马民望缓慢地走动着,双手叉腰说:“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纪委或检察机关有人漏了气,二是省委某领导可能走了风,从戚新国敢于指使市检察院搜查尹葆春的情况看,后一种的可能性要大。”
张毅问道:“市检察院搜查的结果怎么样?”
司马民望停下脚步,心情郁闷而沉重地继续介绍:“刚才黎健来了电话,说市检察院在尹葆春的办公桌夹缝里搜出四张共十万元的存单。存单上的姓名是春兰,与朱崇揭发的相吻合。在尹葆春办公室还搜出一个密码箱,已拿到市检察院去了。尹葆春已经被拘留。”
“从平时看,尹葆春不是那种人呀。”张毅困惑不解,好像自己在问自己。
“从这些情况看,尹葆春的案子很不正常。”方刚心里疑团丛生,“是不是有人想把水搅浑,转移我们的视线?”
司马民望看着方刚,满意地点了点头:“方刚同志,省委要我跟你谈一谈,你的工作已发生变动。你去锦江市担任市委副书记,分管政法。文件已经发出去了。海北市就不要去了,让谭明同志顶替你。你去市委报到,协助省、市检察院弄清尹葆春的问题。”
方刚神色庄重地说:“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司马民望关切望着方刚问道:“呃,你跟袁平现在和好了吗?”
说到家庭,方刚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了。小芳被绑架了一次,袁平就把小芳放到了奶奶那儿读书。他自己也住在那儿。我去看小芳,他要理不理的。”
司马民望难受地说:“我们的工作确实难啊。不仅工作本身难度大,家属小孩也要跟着担惊受怕。有机会我找袁平谈一谈。”
方刚自我宽慰道:“家庭的事慢慢来吧。反正纪检监察工作这碗饭总要有人吃。”
司马民望欣慰地点了点头。
一辆印有“检察”字样的小车,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奔驰。车上坐着锦江市朱检察长,神色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