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民望被关进牢房。这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林岚写信。他借着铁窗斜射进来的亮光,扒在床沿,含着眼泪写道:“林岚,实在对不起,我现在成了现行反革命,不配再做你的丈夫了。更不能因为我,影响你姐妹俩的前途。我们虽然还不是事实上的夫妻,但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举行了一半婚礼,按规定,还要办理离婚手续。离婚报告我已写好,随信寄来。林岚,请原谅,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封信。”司马民望在落名的时候,忍不住的眼泪掉到了信纸上……
不久,司马民望被判刑,关进了一所监狱。
年轻的林虹提着半网兜水果和一小包点心在监狱的会见室等待接见。她站在那里,看见铁栅栏那面走来的司马民望,比原来消瘦多了,不觉鼻子酸酸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司马民望双手扒着铁栅栏苦涩地微笑着:“哭什么呀,来看我应该高兴才对。”林虹立即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说:“民望哥,我现在是大专学生了。我来之前去看过你妈妈。她老人家精神蛮好,要你不要牵挂她。要你爱惜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呃,民望哥,他们为什么说你是现行反革命?”
司马民望回答道:“我从审讯中才知道,是跟你们一起下放的胡国民揭发的,说我攻击林副主席。他常到我们学校来,我曾跟他说过,林副主席心术不正,对毛主席过分吹捧,是有个人目的的。”
站在旁边的狱警训斥道:“不要说这些事情!”
林虹气愤地说:“这家伙真坏,姐姐跟他结婚,太不像话!”
“这不能怪你姐姐,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母亲病危住院,多亏她照料,我终身感谢。”司马民望平心静气,淡淡地说。
“民望哥,你不要难过。”林虹安慰说,她的眼神燃烧着灼热烫人的爱,“你只判了五年,我一定等着你。”
“你好好读书,不要说傻话。”司马民望脸色严肃,像教育自己的小妹妹。
林虹大胆地说:“我才不傻呢。你人好,心好,有本事。
姐姐说,她已经没有了这份福气,希望我将来能跟上你。”
“你姐姐也太不像话,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司马民望嗔怪地说。
林虹固执地说:“只要我有空,就会来看你。”
司马民望语气变得缓和地说:“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我妈妈吧。我父亲死得早,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老了还要替我担心。”说到这里,司马民望眼眶里饱含了泪水。他毅然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林虹急得跳着脚,举着兜网喊道:“还有这个呢!”……
林彪自我爆炸以后,司马民望平反出狱。他提着简单的几样日常用品,从监狱大门走了出来。他望着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长长嘘了一口气。
亭亭玉立的林虹,早已站在监狱的大门外等候。她见司马民望一出来,几步就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司马民望使劲地将她推开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监狱的门岗惊奇地望着他们。
在夕阳映照的河边,林虹依偎着司马民望坐在草地上。司马民望挺着腰杆,望着河水出神。
林虹眼神娇媚动人,像天边的晚霞在燃烧。她颤声柔气地说:“民望哥,你平反调到省里工作了。我明年毕业,你可要等我啊。”
“别尽说傻话,好好读书,做我的好妹妹。”司马民望的语气十分淡漠。
林虹神态娇嗔地说:“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嘞。姐姐比我也只大四岁嘛。我可要警告你,你如果要找别人,我会从中捣蛋的哟。”
“我现在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再说,我比你大十二岁,年龄也太悬殊。”
“十二岁算什么!孙中山比宋庆龄大二十多岁呢。我告诉你,这也是姐姐的意思。”林虹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红绒布的小包,“这是姐姐要我送给你的。”
司马民望打开小布包,露出了心爱的古铜色怀表。,他伤感地说:“这是你姐姐给我的定情之物,我不能再要了。”司马民望将怀表包好,塞到了林虹的手中。
“这块表是解放军奖励给我爸爸的,他协助解放军打死了一个土匪头子。姐姐说,这块表是我姐妹俩共有的,只有送给你最合适。”林虹边说边死命地将怀表塞给了司马民望。这怀表,好像是她的一颗心,非得要司马民望收下不可。
司马民望紧紧地攥着怀表,在默默地流泪……
斜躺在沙发上的司马民望想到从前的这些事,已泪流满面。房里传出的琴声,他平时觉得悦耳动听,今日却有些心烦,就喊道:“林虹!别弹了,让玲玲早点休息吧。”
琴声停了。林虹走出房间说:“你今晚怎么这样烦躁?”
“我心里乱得很。你姐姐为了我母亲治病和你上大学,真是付出得太多。我确实不愿她的丈夫胡国民出问题。”
“民望,姐夫真的出了问题?你要想想办法呀。好歹他还是姐姐的丈夫呀!”
“我现在非常矛盾。查处胡国民的问题,就要伤害你姐姐的家;不去查胡国民的问题,我的职责、我的党性又不允许。我真是左右为难呀。”
林虹坐到丈夫的身边,抓着他的双手,温存中带着乞求:“姐夫的事,大的原则不违背,有些事情能带过的就尽量带过算了。”司马民望叹气说:“唉,胡国民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带得过去呀?”
夜晚,林岚侧卧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丈夫。胡国民拿着儿子胡小东与自己和林岚的合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暗自伤情。他含着泪,悲切地叹息说:“唉,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要散了。得到手的东西并不觉得珍贵,一旦失去它,才真正知道它的份量。”
林岚并没有睡着。她听到胡国民在自言自语,猜想他要说什么,就懒得去搭理。
胡国民带着悔恨的腔调说:“真是马到悬崖勒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啊。林岚,过去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宽恕我吧。我也许就要离开你,离开小东,离开这个家,到另外的地方单独过日子了。”
林岚听到这些话,已在流泪啜泣。
胡国民抹着眼泪说:“我是作孽太多,不值得你同情。但我们终究做了多年的夫妻,你为小东着想,也要拉我一把呀。”
林岚起身坐在床沿,低头擦着眼泪说:“我怎么拉你?平时做缺德事,我劝你,你不听。讲多了,你骂人,甚至拳脚相加。现在你怕了?”
胡国民边哭边说:“我知道错了。我会重新开始,做一个好丈夫,做一个好父亲,一切都听你的。”
林岚叹气说:“唉,一切都晚了。你种下的苦果,你自己慢慢去品尝吧。”
胡国民站起来走到床沿,挨着林岚坐下。他一只手抱着林岚的肩头,一只手抓着林岚的臂膀,哀求说:“林岚,你去找找司马民望吧。他提出立案查我,省委没有通过。我的问题,只要他不再坚持查,就可以过关。”
林岚扒开胡国民的手说:“怎么好去找他?我平时与他连见面也不能见,就是去他家看看我妹妹,你也要跟我吵一场。”
“我是怕你旧情难忘,引起你的伤心事嘛。”胡国民边说边抓着林岚的手抚摸着。
林岚又扒开胡国民的手说:“你过去对付司马民望的手段也太卑鄙了。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磨灭不了!”
说到胡国民的过去,林岚心里泛起了痛苦的回忆。
侗寨山乡的一所小学,房子虽然陈旧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校园内的小花圃,鲜花盛开。
年轻时的林岚正在房内流着泪阅读一封信:“林岚同志,我们是司马民望母亲的邻居,冒昧地给你写这封信。老人知道儿子被逮捕的消息以后,急成了重病,生命垂危。她:身边无人照顾,更无钱住医院治疗。你是她儿媳,请想想办法吧。”
正在这时,林虹风风火火拿着入学通知书进来说:“姐姐,我被保送到了大学试点班,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学了,哪来的钱呀,真急死人了!”
林岚擦掉眼泪说:“别着急,慢慢想办法吧。”
“我去找公社领导,求他们帮帮忙。”林虹说着急忙转身出门,与胡国民撞了个满怀。
林虹毫不客气地说:“你来干什么?我姐姐已经结婚了,你不要再纠缠她。”
胡国民红着脸说:“我来安慰她。”
林虹边走边回头说:“你要放规矩一点,别打歪主意。”
胡国民一进门,满脸高兴地说:“林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爸已经解放出来了,当了省革委会副主任,:还补发了上万元的工资。县里通知我说,我已被招工回省里工作。”
林岚没有搭腔,眼睛红肿,脸色忧虑。
“你哭了?”胡国民歪着头,明知故问,“因为司马民望的事还在伤心?他是现行反革命,不要难过了。”
林岚流着眼泪说:“他是不是反革命我不清楚。现在他母亲病危,既无钱住院,又没人照看。我是她的儿媳,我不能不管呀。”
“你们没进洞房,不能算真夫妻,管那么多干什么?”
“从法律上讲,我们已经扯了结婚证,从感情上讲,我也早已承认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了。”
胡国民转动眼珠在打主意。他说:“你妹妹也要到省里上大学了。你跟我回省城吧,要我爸爸帮你找份工作。”
林岚擦了擦眼泪说:“妹妹上学的费用还不知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