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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穆天虎进入泥土,穆寨的穆家暗杀的遗传因子就从血液里剔除干净了。蚕豆的锛桩上经常拴着灰色的鸽子和黄色的狗獾。扁豆的锛桩是击毙野狼的,冬天的傍晚,扁豆总是扛着一头野狼走回院落,面南的墙上挂满了野狼的毛皮。刀豆的锛桩是对付野猪的,穆寨的村庄里时常飘浮着野猪肉略带土腥的浓香。锛桩给予他们无尽的快乐,也给予他们无尽的苦痛。

一个冬天的早上,穆寨附近各个村庄都贴上了一张粗糙的告示,说土匪萨归一被别廷芳的老一营扫荡光了,但是萨归一没有死。假若谁打死了受伤的萨归一,或者是给老一营提供萨归一的下落而捉拿归案的,奖励西峡口司令部门前门临街房子两间。告示上说萨归一穿着一件狼皮大氅,头戴一顶金钱豹皮帽子,右胳膊被打断了,不能举起锛桩。只要是一个正常的村庄男人,就能击毙萨归一。假若是一个勇猛的男人,甚至可以活捉萨归一。

蚕豆看了告示,对扁豆说:“两个锛桩,收拾萨归一,行了吧?”

扁豆说:“四哥,这两间房子不是好住的。萨归一一枪打死两个鹌鹑,我们两个的小命,或许也是他一颗子弹的祭品。”

蚕豆说:“萨归一连锛桩都举不起来了。”

扁豆说:“四哥,听你的,收拾萨归一吧。”

蚕豆说:“收拾了萨归一,我们一人一间门面,到西峡口开一个小酒馆,专门经营野猪肉、狼肉、狗獾肉。”

扁豆说:“还有玉米烧酒。”

蚕豆和扁豆背着一壶玉米酒和一条煮熟的野猪腿,还有两个卤灰鸽,踩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上山了。西峡口司令部门前的两间房子,或许命里应该是蚕豆和扁豆的。他们顺着曲曲弯弯的山路走了大半个上午,就发现了血滴。沿着树林,血滴洒落着,成为一条小路。蚕豆和扁豆顺着滴血的小路,走进树林深处。树枝上的雪花在阳光里悄悄地融化,一滴一滴静静地落到地上,给雪地留下一个一个细小的洞穴。冬青树叶上那些残留的雪花,融化后洗净了树叶,顺着叶脉汇集起来,变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流淌到树根上,冲洗出树根旁边的兰草。青青的叶尖上顶着寒冷的雪水,在微风里摇摆,唱出被季节忘记的歌谣。松鼠们驮着长长的尾巴,从一棵橡树上跳到另一棵橡树上,企图寻找没有脱落的橡子,结果是空空而归,又回到开始的那棵橡树上,舔食树枝上冰冷的积雪。蚕豆和扁豆踩着积雪和落叶,从一棵大橡树走向另一棵大橡树,惊吓得松鼠远离他们,向树林深处跳跃而去。橡树下边,出现了狼群散乱的蹄印,蚕豆蹲在地上,看看散落在橡树周围狼的蹄印问:“萨归一能斗过这群野狼?”

扁豆说:“萨归一有枪。”

蚕豆说:“既然有枪打死野狼,也就能打死我们。”

扁豆说:“或许萨归一已经弹尽粮绝。”

蚕豆和扁豆坐到橡树的根部,一边啃噬着野猪腿,一边喝着浓烈的玉米酒。不远处,一群鸟一会儿惊讶地在大橡树上叫着,一会儿又成群飞起绕着橡树扇动着翅膀。蚕豆说:“萨归一就在那棵大橡树附近。”

扁豆愣了愣问:“鸟在和萨归一说话?”

蚕豆说:“鸟在告诉我们,萨归一已经死了。”

扁豆把嘴里的野猪肉吐出来,猛饮一口玉米酒说:“鸟又不是萨归一的魂灵。”

蚕豆说:“在树林里,所有的鸟都愿意跟随着魂灵飞来飞去。”

蚕豆和扁豆从肩上取下锛桩,把酒壶和褡裢放在橡树旁边。蚕豆说:“把铁砂装上。”

扁豆说:“我已经装上了。”

蚕豆说:“跟着鸟走,它们会把我们领到萨归一跟前。”

他们穿过一片椴树林,一棵很大的橡树挺立在椴树林的边缘。一群鸟儿落在橡树枝上,给冬天的橡树挂上了一树叶子。橡树周围布满了狼的蹄印,树的旁边,睡着两头被击毙的公狼。橡树的中间,是一个树心干枯后的洞穴。一个人的头颅耷拉在洞穴的外边,一只鸟落在上边,很随意地对着树上的鸟群尖叫着。那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杆闪烁着青光的汉阳造快枪,打开的枪膛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子弹,金钱豹皮缝制的帽子,从头颅上滚落下来,在树的根部弹跳一下,落在公狼的头上。蚕豆对着橡树扣动了扳机,从锛桩里喷射出来的铁砂,击落了几只灰色的鸟,其他的鸟腾空而起,飞到另一棵橡树上默然无声。蚕豆咧开嘴笑了一声说:“扁豆,这就是萨归一,这就是西峡口司令部门口的两间房子,这就是我们命里应该拥有的东西。”

扁豆说:“我们找到一个死的萨归一,司令部会给咱们两间房子?别廷芳是个司令,不会食言?”

蚕豆说:“告示是司令部的老一营贴的,别廷芳食言,老一营不会食言。别廷芳是一个人,老一营是一群人。”

扁豆说:“一群人不如一个司令。一群人说的话有时候等于放屁,一个司令说的话才能当真。”

蚕豆说:“听说别司令比过去的巡检还要大,他是宛西三个县的司令。”

扁豆说:“巡检是真的,他的司令是假的。”

蚕豆说:“听说他当得比真的还真。”

扁豆说:“别司令的枪多,谁的枪多谁就是真的。”

蚕豆说:“听说内乡的县长也得听他的。”

扁豆说:“内乡县长也是个人,人就得听枪的。”

蚕豆说:“人只有一个命,所以要听枪的。内乡县长的命假若是春天的山韭菜,三天一茬,四天一茬,就不会听别廷芳的。”

扁豆问:“别廷芳听谁的?”

蚕豆说:“别廷芳听自己的。他说的话就是西峡口的法条,他说枪毙谁就枪毙谁!”

扁豆问:“谁枪毙别廷芳?”

蚕豆说:“那个人还没有从西峡口生出来。”

扁豆发愣了,问蚕豆:“四哥,既然没有人管住别廷芳,那么,他说谁击毙了萨归一给两间司令部门前的房子,也可以算数,也可以不算数。他早上说的话就像露水,太阳一照,就无影无踪了;他晚上说的话像月光,太阳一出来,月亮就消失了。”

蚕豆说:“毕竟他是一个司令,天天说话不算数,他身边的人不就跑光了。”

扁豆说:“是啊,既然是一个司令,说话应该是算数的。”

蚕豆把萨归一从树洞里拉出来,扔到雪地上。他的每个肩膀上都有一个枪眼,身上的血从枪眼里流完了,人就死了。蚕豆对扁豆说:“这是人家老一营打死的,子弹孔是快枪的。”

扁豆蹲下身子,抠抠萨归一肩膀上的弹孔说:“在这两个弹孔上用锛桩再打一次,锛桩里射出的铁砂就留在弹孔里,那么,萨归一就是我们击毙的了。”

蚕豆和扁豆把锛桩对准萨归一肩膀上的弹孔,扣动了扳机,萨归一就真正成了他们弟兄两人的战利品。

萨归一交给了守在穆寨的老一营营长马一飙。马一飙是个彪形大汉,坐在穆寨人编的藤椅上喝着黄酒,啃着野猪肉。他屁股牢牢地坐在藤椅里,问:“脸上有疤瘌吗?”

蚕豆说:“马营长,有一块大疤瘌。”

马一飙把野猪肉放在黑色的泥盘里,狠狠地咽下大半碗黄酒,站起来说:“是萨归一。”

蚕豆问:“那两间房子呢?”

马一飙拍拍蚕豆的肩膀说:“给你们啊,我说话跟别司令一样算数。”

蚕豆和扁豆脸膛的肌肉里流着微笑,马一飙喝红了的双眼里也流着微笑。他说:“后天就给你们送去房子的钥匙,但是你们的命能不能承受这两间房子,你们的命是轻还是重,你们的命里该不该到西峡口安居乐业,我马一飙也算不出来。”

蚕豆弯下腰身对马一飙说:“只要房子给我们,命里承受得起与承受不起,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马一飙重新坐到藤椅上,啃了一嘴野猪肉,说:“既然你们已经把萨归一抬回来了,就麻烦你们把他的尸体绑在大石头旁边的枫杨树上。”

蚕豆和扁豆就把萨归一绑在枫杨树上。

马一飙说:“蚕豆、豌豆,再把这张纸贴在枫杨树上。”

蚕豆和豌豆把一张纸贴在枫杨树上。

马一飙说:“蚕豆,念给看热闹的人听听。”

蚕豆站在马一飙身旁,有些滑稽地念着纸上的一行大字:谁当土匪,萨归一的下场就是谁的下场。

穆寨的村路上,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是别廷芳司令从南京购买的德国奔驰。这辆轿车别廷芳坐的次数不多,司令部的其他人更是难得坐上一次。马一飙击毙了土匪萨归一的三百多人,别廷芳就让奔驰轿车来接马一飙。

马一飙在车上对蚕豆说:“等着钥匙吧。”轿车就飞快地奔驰在村庄的道路上,黄色的灰尘跟着车飞着,似乎是春天的龙卷风在村庄的道路上旋转。

马一飙的轿车开走的当天夜里,西风夹杂着雪花在村庄的上空飞舞。半夜的时候,穆寨的人们听到两声枪响,男人们对女人们说:“是快枪,不是老一营的,就是土匪的,村庄的男人只有锛桩,没有快枪。”

第二天早上,穆蚕豆的邻居说:“我听见蚕豆说,不是我们打死的,原来就是死的。另外几个男人说,我们昨天晌午在山冈上,听到两声锛桩的声音。蚕豆说,那是我们照着快枪打出的伤口补的。蚕豆和几个男人说来说去,快枪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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