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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大帅,我不能按照您这个意思!”刘玉春痛哭流涕地乞求道,“请您把防守武昌的责任交给我。玉春肝脑涂地,一定尽心尽力,誓死报效大帅这些年的提携知遇之恩。”

吴佩孚感动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玉春。你起来说话。”

“不,大帅,”刘玉春跪在地上说道,“您要不答应玉春的请求,玉春至死也不起来!”

吴佩孚难过地沉默了一瞬,终于徐徐地点头道:“好,我答应就是。”

“您这样决定,玉春就放心了。”刘玉春从地上站起来,感激地望着大帅说道,“对于武昌的防御,大帅还有何训示,玉春一定誓死遵照执行。”

“我立刻发表命令,任命你为武昌防御总司令,所有各部在武昌的队伍,统归你全权指挥。”吴佩孚说道,“如有任何将领不服从指挥调遣,你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刘玉春又问道:“陈督理还留在武昌城内吗?”

“我让他留在城内,帮助你筹集粮饷,处理民政事务。”吴佩孚道,“他的军队也全部交给你指挥。万一他协助不力,或者产生动摇军心的行为,你也可以相机处理。”

刘玉春用尊敬的口气道:“陈督理追随大帅,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想来决不会发生不测,怀有二心的。”

吴佩孚点点头,让刘玉春走近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荐青带领高汝桐、阎日仁两师,明天即可到达汉口。我让他们到后即刻转赴汉阳,在龟山构筑阵地,以策应你们的防御,并伺机渡江向敌军进行反攻。毅军的四个旅,也正在兼程南下,一旦时机成熟,我将亲自指挥他们,从武昌下游徐家棚一带渡江,与荐青的队伍从两翼夹击围城的广东军。你们再由城内冲出,里应外合,一举将广东军的主力全部消灭于武昌城下!”

刘玉春也精神振作地说道:“胜利之日,玉春当率领留守城内的全体将士,恭迎大帅重返武昌!”

吴佩孚看着地图继续说道:“为了拱卫武汉,减轻敌军对你们包围的压力,我已复叶开鑫和娄云鹤两部为上游守备军,驻金口、大军山至鹦鹉州一线;令马济的武卫军和任应岐的河南第十师,为下游守备军,驻谌家矶、阳逻至黄州一线,随时对敌人进行牵制,从两侧支援你们。并以杜锡钧为水上游击司令,率领十余艘海军舰只,沿金口至黄州一带江面巡逻游弋,随时用炮火支援你们。对汉口的防御,我已决定交给刘佐龙的鄂军第二师;并准备发表命令,任命他为湖北省长,在武昌被围期间,由他行使对全省的军政权力。”

听到这里,刘玉春感到担心地提醒道:“大帅,听说刘佐龙为人狡猾,首鼠两端,他最近已在同广东军秘密勾结,军心恐怕非常不稳!”

吴佩孚点点头,苦笑了一下道:“正是因为知道他不稳,才委他防御汉口借以羁縻。只要武昌、汉阳两地在我控制之中,长江上下游不让敌军渡过北岸,他的军心自然也就会稳了。”

刘玉春钦佩地点点头,又坚定地表示道:“武昌城内,请大帅放心。玉春将恪尽职守,昼夜不懈,坚持到大帅反攻之日。大帅对城内的防务有何训示,玉春当随时遵令执行。”

吴佩孚道:“我要参谋长再给你派一部可靠的无线电台,时刻保持同总司令部的联络。你们需要储存的武器弹药,可尽快向汉阳兵工厂领取。你在城内最紧要的是:稳定军心,防止动乱,务必不使敌人里应外合。南宋吕文焕镇守襄阳,被元军重兵围困,曾经坚守五年之久。武昌城墙坚厚,兼有深沟高垒,敌军是断难从外面攻进城去的。”

刘玉春恭敬地应道:“大帅的训示,玉春一定铭记在心。”

吴佩孚又道:“我这些话,只是让你多从难处着想。事实上只要按照我的部署,局势在数天之内即可改观。同时我已经催南京的孙馨帅尽快出师鄂东;你在城内坚持多则半月,少则数天,定可同几路主力在武昌城外会师。”

刘玉春道:“玉春决不负大帅厚望。”

这时,一个副官匆匆进来报告道:“帅座,刘师长、杜镇守使、张旅长、王司令都已在议事厅恭候多时,问您现在能不能接见他们?”

吴佩孚道:“好,我立刻就来。”

那副官又匆匆走了出去。刘玉春道:“大帅,时候不早了,要是您再没有什么别的训示,玉春就立刻赶过江去。”

吴佩孚亲切地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刘玉春想了一下道:“玉春回去立刻筹组武昌防御总司令部,能否请大帅派给我一名参谋长,第八师实在没有人了。”

吴佩孚道:“你看谁合适?”

刘玉春道:“蒋世杰的参谋长陈冲,现任总司令部高级参议。他在坚守信阳时筹划一切,调度有方,我想就要他担任参谋长之职。”

吴佩孚点头应允道:“好。我立刻告诉定候,让他通知陈冲,和你一同过江。”

刘玉春庄重地立正向吴佩孚敬礼:“大帅,我这就向您告辞了。”

吴佩孚点头表示还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他问:“你还记得去年攻下信阳之后,我当着你们说过的那些话吗?”

“记得。”刘玉春恭敬地答道,“您当时说:假使国民二军有两个蒋世杰,胜败未必可知;假使直奉战争时,我有一个蒋世杰,也决不至于遭到那样的失败了。”

吴佩孚激动地伸手指着刘玉春道:“你,就是我今天的蒋世杰!”

一九二六年八月三十一日,国民革命军的第一军第二师,第四军十师、十二师、独立团,第七军第一路、第二路,第八军第二师、第四师,以及附属于第八军的鄂军第一师,浩浩荡荡,沿着粤汉铁路及其左右两翼,抵达了武昌城下和周围的金口、侏儒山、新滩口、八铺街、五里墩、鄂城、樊口地区,从东、西、南三面形成了对武昌的战略包围。下午那难耐的闷热使阴云聚集得越来越多,不一会就雷声闪电,下起了倾盆暴雨。队伍都急忙按照预定的宿营地点驻扎下来。距离武昌城最近的洪山一带驻着独立团,他们能远远望见雨雾濛濛中的武昌城楼巍峨地耸立着,影影绰绰,显得格外雄伟险峻。平时性格深沉、感情不易外露的三连长高洪生,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格外激动,因为就在那可以望见的通湘门城楼里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那里住着他分别了几年的白发苍苍的母亲,也许她也正在倚门盼望革命军的来临啊!

这场暴雨,虽然使闷热的气温变得稍许凉爽了一些,却至少帮了北洋军的两个大忙:一是阻滞了革命军进攻武昌的时间,使刘玉春将军在城内加紧整顿队伍,增强火力,调整兵力部署,做好了充分的防御准备;二是这场暴雨降下的雨水,使沿着武昌城墙的那条深二丈、宽二丈八尺的护城河,完全涨得满满的了,为武昌城的防御增加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因此,看着这场大雨,独立团的官兵们心中充满了抱怨和焦急。

对于叶挺和齐渊这样的指挥官来说,他们感到在这暴雨中乘敌人不备,一鼓作气地冲到城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敌人薄弱的地方,登上城去,这样抓住时机胜利的把握是很大的。叶挺向代军长方维镇提出了连夜冒雨攻城的建议,但方维镇在这样重大的决策上也做不了主。担任西路军总指挥的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将军已经乘专车到达了武昌近郊的余家湾车站,并颁发了要各部队在指定地区宿营的命令。

同时决定,明天上午师长以上的军官在余家湾车站召开军事会议,商讨进攻武昌的作战部署。

唐生智将军不愿立即攻城的原因,除了因为天气的恶劣以外,也还有他自己的打算:因为最先抵达武昌城下的,是第一军和第四军的队伍,如果他们真的一鼓作气地攻进城去,武汉三镇就会被从广东来的军队所占领,整个湖北和长江中游地区也将成为他们的势力范围,而这种情形是唐生智将军决不希望实现的。看看这些年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崛起的人物,他们的经历也更加鼓舞了唐生智将军那想要出人头地的勃勃雄心。他决不只以当一个“湖南王”为满足,他的目标是问鼎中原,最后成为中国的霸主。这个目标虽然看来有些狂妄,但他现在感到决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吴佩孚大帅在发迹之前,不过是在北京崇文门外摆测字摊的一个穷秀才,而后来也只是以一个小小的师长,一举战胜了掌握全国中枢的皖系首脑段祺瑞,成为叱咤风云、操纵中央政局的北洋盟主。蒋介石几年前也只是上海滩上的一个投机商人,他过去在军界的经历最大只当到少将团长,而这几年靠着他的花言巧语和左右逢源,竟然成为了指挥十几万大军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唐生智将军把自己的历史和实力同他们比较一下,觉得要战胜这两个对手,这个目标也决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想。

权力对人的诱惑,就像鸦片烟对人的麻醉一样,是可以逐渐上瘾的。唐生智将军那种权力欲的膨胀,也正是如此。当他还只是湖南省长赵恒惕手下一名师长的时候,就只希望自己有省长赵恒惕那样的威仪和权势。后来在吴佩孚大帅的支持下,赶走了赵恒惕,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湖南省长。但这时他又感到受制于吴佩孚,仍然是屈居人下,因此亟思摆脱吴佩孚的控制,成为一个完全由自己说了算的“湖南王”。他这时扩充军队,积草屯粮,已经颇有些实力,觉得可以同吴大帅决一雌雄了。因此当吴大帅得知他心怀二志,图谋不轨的时候,就派了代表到长沙对他实行警告。这时的唐生智将军已下了反吴的决心,他腰粗气壮,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来放到桌上对吴大帅的代表厉声说道:“或者十四省大帅的金字招牌被打得稀巴烂;或者这件东西解决了我!”并宣布,“吴子玉可以兵分三路五路进攻长沙,我却集中兵力突破一点,直取武汉!”

不过,吴大帅只从鄂南和赣西两路进兵,不出一月,就把唐生智将军的队伍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他自己也带领残兵败将逃到了湘桂边境。这时,他才宣布投靠广东国民政府,就任了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

叶挺独立团的首战大捷,引起了广东国民革命军主力的出师北伐。经过一个多月的浴血苦战,倒真的把吴佩孚“十四省大帅的金字招牌打得稀巴烂”了,不过唐乍智将军那暂时受到了挫折的权欲瘾,又随着战场上的胜利变得越来越膨胀起来。

特别是在长沙同总司令蒋介石会见,并看到他在检阅中坠马的笑话后,唐生智将军更坚信了他的军师顾和尚的预言:蒋介石过不了第八军这一关,将来中国的江山,必定会统一在唐总指挥的旗帜之下。

唐生智将军为了实现自己问鼎中原的伟大功业,控制武汉三镇就是十分重要的第一步了。当第四军在汀泗桥和贺胜桥战场上同吴佩孚的主力进行激烈决战的时候,他的第八军担负着沿粤汉路以西从左翼配合正面战场的作战任务。由于吴佩孚的主力完全集中在粤汉铁路上进行决战,两翼的防御十分薄弱,因此第八军很快控制了武汉上游长江沿岸的几个重要据点,并有一部分队伍渡过了长江,由长江北岸直逼汉阳。这时吴佩孚在贺胜桥战场上已经遭到了惨败,仓皇乘车逃回武汉。这场出乎意料的大转折,使武汉三镇陷入一片混乱:大帅残余的主力,都集中在武昌进行防御部署,北方的军队又迟迟不愿奉调南来。驻守汉口和汉阳的,只有刘佐龙的鄂军第二师。唐生智将军便以国民革命军西路军总指挥的名义,通过在军部做政治工作的共产党员同武汉的中共地下组织联系,策动刘佐龙宣布归顺广东国民政府,易帜之后,立刻将他的队伍扩编为军,委以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军长兼湖北省保安司令的重任。如果这个行动能够取得成功,那么唐生智将军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夺取汉阳和汉口,使他的第八军建立一个令人震惊的奇功,将来在北伐的历史上他唐生智的名字也将以显赫的地位彪炳千古,为他那雄心勃勃的目标奠定坚实的根基了。

不过,同刘佐龙的谈判还没有取得最后结果。

当然,这些目前都还属于绝对的机密。不仅独立团和第四军的全体官兵们都不知道,甚至眼下连总司令蒋介石也还被蒙在鼓里。唐生智将军也作出了要全国攻取武昌的样子,对这次军事会议的准备也十分慎重,他认为武昌的城池坚厚、深沟高垒,必须要经过周密的部署和准备,才能一举攻克。

但是,第二天上午,跟着第四军赶到武昌外围的政治部主任邓演达,却以“攻城总指挥”的名义指挥第四军第十师向武昌城发动了一次冲锋。不过这次仓促组织的冲锋失败了,反而更证明了唐生智将军提出的攻城必须经过周密部署的观点的正确。

武昌的城郭,略呈长方形:由西至东宽五里,由南至北长六里。城高三丈八尺,城基厚六丈八尺,顶厚五丈四尺。城的西面紧临长江,东、南、北三面皆围绕着一条积满了水的护城河,水深二丈,河宽二丈八尺。武昌城共有十个城门:西面临江有汉阳门、平湖门、文昌门;南面有望山门、保安门、中和门;东面有通湘门、宾阳门、忠孝门;北面只有一座武胜门。由于西面临江,南面又处于长江和南湖之间,地形狭窄、不便展开兵力,因此主攻方向便选在东面的通湘、忠孝和宾阳三门。

军事会议上决定:以第四军并配属第一军的第二师,第七军的第二路,担任对武昌城的主攻。以第八军第二师、第三师、第四师及鄂军第一师组成的江左先遣队,担任对汉阳和汉口的主攻。以第七军第一路在武汉下游的鄂城、樊口地区切断长江交通,向江西方面进行戒备,掩护攻城部队右侧翼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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