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随意地推开门，猛然发现屋里另有其人微微一愣，收起了大大咧咧的笑容。
“河南王殿下，老朽……老奴是江宁县陶家的大管家，今日奉老爷之命前来看望范公子。”老管家发觉杨昭有些尴尬，善意地自我介绍道。
“哦，无妨，若有要事相商，但请直言，本王也可暂且退避便是。”杨昭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殿下美意，老奴已经看到范公子了，一切安好。此间事情已了，老奴这便告辞了。”老管家作势要走，又对杨昭说道。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王府会亏待小……范遥一般。回去还请老先生放心，范遥在王府绝对不会受了委屈。”杨昭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道。
范遥在一旁苦笑，一向谨小慎微，恪守礼节的老管家怎么可能对一位王爷说出这样带刺的话？显然这是老管家或者说先生，为了让杨昭甚至晋王本人，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做下这个承诺故意这么说的。
“殿下说的是。殿下的话，老奴一定带到。”老管家看杨昭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
杨昭让开门口的道路，又说道：“你就这么走回去？”
“有劳殿下关心，老奴早上是坐府上的马车来的，自然是坐马车回去。”
杨昭点了点头，顿了顿，没头没脑地说道：“代河南王府向陶老先生问好。”
老管家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见老管家走远了，杨昭如释重负地坐下，下巴搁在桌面上，嘴巴一张一合：“陶家的人都这么死板吗？一口一个老奴的。”
范遥到了一碗茶递了过去。苦笑道：“恐怕正是因为在你面前才这么拘束。怕在你面前丢了陶家的面子。”
杨昭接过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看来你在陶府的地位不低啊，怕给王府留下坏印象还说那种话。”
范遥尴尬地笑笑。
“不过也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在陶家也应该是仅次于嫡亲的人物了。”杨昭看着右手旋转着茶碗，似乎是自言自语。
范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搭话，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陶府似乎非常看重这个身份，亲传弟子仅次于嫡亲？
“诶！不对啊！”杨昭突然把茶碗拍在了桌上。
“啥？有啥不对？”范遥吓了一跳。现在的人就是这样，好好的说着话就开始发车……就开始拍桌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询问你关于韩炳偷偷摸摸给你的那张纸条的事，怎么就跑题了呢？“杨昭好奇地说道，“快给我看看那纸条写了些什么？“
范遥看着这杨昭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老是记挂着我这封信呢？“
“嘿嘿，我只是有些奇怪，当时为什么韩炳装作遮挡的样子，却偏偏似乎是故意漏出了一丝破绽，如果这件事完全不能让我知道，那么他可以做的更加隐蔽，如果这件事可以让我知道，他又为什么不在当场说明而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开告诉我？“杨昭说出了范遥没有注意到的韩炳的小动作。
“还有这事？“范遥奇道，把一直揣在怀里的那片纸掏了出来，“讲真，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回来以后还真没有看过。“
在杨昭的催促声和迫切的目光关注下，范遥小心翼翼的打开字条，“两日后同福客栈一叙。“
“同福客栈？“两人面面相觑。
“在哪？“范遥奇怪地问杨昭，虽然听这名字很熟悉，但是这儿也不是七侠镇啊？
“这同福客栈不就在这附近么？他这么说，应该是觉得你理所当然地知道这里啊？“
“噢！我想起来了！“范遥一拍脑袋，这不就是第一次来蒋州的时候韩二少请吃饭的地方么！
“为什么要在这同福客栈会面？还弄得这么神秘？在蒋州有什么事能瞒过晋王府？欲盖弥彰啊！“杨昭摩挲着下巴，“显然他也没有真的想要瞒着我，不过，会是说什么事呢？“
“昭哥！你觉得那折扇如何？“思考良久的范遥突然出声问道。
“很好啊！怎么了？为是么突然说这个？“杨昭又说道:“说起这个，之前那把扇子献给父王了，你有空再给我做一个！“
“那么丑的猪头你也敢送人？！“范遥伸出大拇指为杨昭的厚脸皮点个赞。
“……谁叫那扇面不适合作画，不小心就弄成那样子了。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错。“杨昭为自己的画工鸣不平。
“既然昭哥也认为那样的扇面不好，那你觉得扇面用绢如何？“范遥试探着问道。
杨昭闻言皱起了眉头:“用绢？固然便于作画赋诗，但是父王勤俭节约，更何况高大人在旁，恐怕反而不喜。“
“如果我说，这绢不用王府出呢？“范遥信心满满地笑着说道。
“哦？小遥有什么法子？准备去骗哪个冤大头？“杨昭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什么叫骗！说的我好像是奸商一样！那叫互利共赢！“范遥不满地说道。
“互利共赢？“听到这熟悉的四个字，杨昭笑道:“难不成又要去骗……和韩家合作？“
“昭哥你是怎么看待韩家，或者说商人的？“
“士农工商。“杨昭没有真正接触过商人，想了想说出了这四个字。
范遥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我所料，两日后韩炳应该也是和我谈的这件事。“
“这件事？“
“昭哥你忘了韩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丝绸布匹？“
“正是，韩炳应该是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如果当时没有昭哥在现场，或许韩家已经吞下了那把扇子自行拆解了。就不需要两日后和我商讨，自己做那个生意便行。现在昭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就不能把我丢在一边。“
“即使我在场，韩炳也可以拆了他然后再组装起来啊？“
“韩家不知道折扇子是否属于不可拆卸的范畴，万一拆了装不回去，不是白白触怒了河南王殿下吗？“范遥装模作样地作了一个揖。
杨昭按下范遥的双手，“那他为什么假意瞒着我？“
“因为韩家不知道你对商人的态度，不知道你是不是反感商人，但又想借着河南王殿下的招牌，所谓树大好乘凉，韩炳故意漏出破绽，知道你肯定会来问个究竟，对于韩家来说，最好的情况是殿下不反感商人，那么就会以为韩家确实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甚至参与其中，虽然这样会导致韩家的利益缩小，但是韩家与河南王，甚至说晋王有了利益关系，想来各种生意方面得到的便利与利益都会得到质的提升。退一步说，如果殿下反感商人，那么殿下也就以为韩家确实不希望自己参与，是自己的好奇心作怪，韩家给我一部分利益就能堵住我的嘴，他们也能独吞这方面的利益，最差的情况，即便我两日后不去会面，韩家也没有任何损失，因此才要通过我委婉地告诉你。“范遥一口气说完，拎过茶壶倒了碗茶一饮而尽，也不知说清楚没有，也不知杨昭有没有听懂。
杨昭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笑着摇摇头:“一件小事居然能分析的头头是道，你真的是寻常农户的子弟么？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深藏不露啊！我怎么感觉你才是做商人的料啊？“
“真正深藏不露的是韩炳才对啊！世人都说韩家二公子是纨绔子弟，却不知韩二少韬光养晦，心思如此敏捷，在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么多，并且下了决断。而且还拥有韩家的财政大权，一百六十两说拿就拿毫不含糊，说不定韩家真正掌舵的人不是大少爷，是二少爷才对！“范遥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我们没有关系，昭哥，你说两日后我们去还是不去呢？“
“我们？“杨昭一愣，点点头，“也好，父王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我就以河南王的身份去参一脚吧，听你那样说似乎能赚不少钱，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今后韩家若来河南发展，只要不贪赃枉法，照顾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昭哥，届时你可不能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啊！“范遥忙说道。
“这个自然。“两人相看一眼，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想借势？自然要做好破财的准备。
……
“看来范遥在王府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河南王殿下真的是这么说的？“陶老先生端着一杯清茶问道。
老管家恭敬地站在身侧，“是的老爷，晋王殿下不在，老奴只见到了河南王殿下，河南王殿下确实是说代河南王府像陶家问好。老奴敢保一字不差。“
“代河南王府……吗？“老先生放下茶杯，起身来到窗边，“看来晋王还没有明确表态啊，河南王殿下只能表达晋王的大致态度，不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不过河南王殿下既然示好，也算是一件好事。“
俯瞰着陶家庄园的瑰丽风光，老先生喃喃自语:“范遥啊范遥，不知道为何你对晋王如此有信心，老夫便借你吉言，这陶家也是时候做个改变了。“
老先生半仰着头，似乎是在眺望远方，山中宰相终究是在山中啊，陶家，是时候入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