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三忍耐,羽睫之上还是沾染上一层湿意。
眼神清透明然,楚楚可怜,当真是我见犹怜。
换作旁人,心早就软了。
可叶尘轩定力过人,丝毫不为所动,只将她的一系列神色收归眼底,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的异样,继续淡淡说道,“这一战下来,几乎没有俘虏到任何有用的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年老色衰,唯独你,是个例外。
怎么,难道你自己走在人群里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吗?”
楚西娅心弦一颤,背上沁了一背的冷汗。
她的确没有发现,她是俘虏里面的例外。
原来,叶尘轩虽然这时候不曾知晓她的身份,但也是开始起疑了。
“敢问殿下这是在问奴婢,为何没有学着巫王巫后他们一起为巫灵族殉葬吗?”
她大着胆子,抬眼挑眉看着他,眼神里饱含了挑衅。
叶尘轩颇为意外,匆忙道,“哪里,本宫好奇罢了。”
楚西娅瞬间唇角轻舒,好似晕开褶皱的纸花,“那奴婢告诉殿下,不过蝼蚁尚且偷生六字罢了。”
“战争无情,生灵无辜。
奴婢一介小小女子,不敢担当国仇家恨,只是遵照父母遗命,苟且偷生罢了,何错之有?”
她大胆地舒展眉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一切都是他们这些发动战争人的错,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女孩子,想保住小命而已,他还要在这里质疑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叶尘轩被她盯得面色不自然,悻悻别过头去,扬手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楚西娅乖顺颔首,故意施了巫灵族的礼,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被他叫住,“慢着。”
她心又是紧绷,缓缓转过来,一双眼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似是在说,殿下有何吩咐。
叶尘轩看着这个眼睛好像会说话的异族少女,心中异样的感觉不断翻涌。
他好像有种前世今生再相逢的错觉。
“你叫什么名字?”
楚西娅错愕,心中思索,自己本名是楚西娅,父王和母后也会时常叫她小名“楚楚”,以示亲昵之意。
她前世,流落北魏王城,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叫楚楚,听起来像个汉人名字,所以后来直到死,叶尘轩都在喊她楚楚。
“楚西娅。”她淡然说出,自然而然的神情,一点也不像说谎,叶尘轩信了,可他不知,今世,她连父母取得小名儿都不愿意叫他知道。
“不错的名字,下去吧,自己多加小心。”
她松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了营帐。
一出营帐,她才发现那些她那些沦为俘虏的族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原本的漠视,变成了鄙夷和厌弃。
她想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却不料,一个妇人一屁股坐过去,斜眼睨着她,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配坐这里。
她无奈,只好换个位置,刚一挪地儿,又有两个妇人挤了过来,暗中对她推推搡搡,她一个不留神,就被推倒在地,摔个灰头土脸,霎时间,人群里响起了低低的哄笑。
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个小骚蹄子,活该。”
“就是!小娼妇,被我们的仇人侮辱了,竟然还有脸苟活,你瞧她心安理得的样子,看了就来气。”
“怪不得,这一路上我就看她一脸狐媚样子,原来是在趁机勾引北魏的男人。”
耳边尽是些污言秽语,她前世从叶尘轩帐中走出来,也是如此。
当时她选择一个人默默忍受,认为自己的确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合该如此。
可是现在,她变了!
再也不是当初任人欺凌的楚西娅了!
她是巫灵族的公主,是父王母后巫神他们临死前寄托的唯一希望!
她绝不会再无理由地容忍和退让!
楚西娅霎时间气血上涌,霍地从地上爬起来,握紧双拳,目光如炬,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他们灰黄的面孔里写满了奴隶之邦的悲哀,那是弱者身上残留的人性劣根。
这样的人,不会对抗强大的敌人,只会欺负和自己一样的弱小,活该只有做俘虏的份儿。
怪不得叶尘轩说抓到的都是些没用的,他们果然就是没用的!
“你们这些懦夫,合该如此!”
瞬间俘虏人群里炸开了锅,一个妇人首先开骂了。
“哼,你这个小娼妇,被敌国人糟蹋了还这么嚣张,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巫灵族的脸面。
我要是你,早就自杀了,还吼着脸皮在这里鬼叫。”
楚西娅冷笑,“哦?那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自杀?反倒在这里甘心当俘虏?你们这跟着他们一路一路去了北魏王城,失身受辱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你现在死和以后死,有什么分别!
既然你现在这么慷慨陈词,你就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死吧!”
“好啊,你!
你个小娼妇,好厉害的嘴啊,做了丑事还好意思在这里讲,趁早滚去死了干净。”那妇人被她说得一阵心虚,连忙口不择言的骂起来,形如泼妇,污秽不堪。
楚西娅冷下一张脸来,看着这些人,面上已经不见一丝一毫地同情,按照巫灵族的族规,他们都应该随着族人一起殉葬。
可是他们成了俘虏,那就是贪生怕死之徒!
现如今还在这里叫嚣,简直是恬不知耻!
“按照族规,我们大家早就该死!你既然这么正义,就给我们带个好头儿,你先死,只要你死,我们大家就都跟着你一起殉葬,怎么样?”
话音刚落,楚西娅扫视了一眼众人,他们的脸上果然挂不住,露出心虚气短的神色。
哼,这群人,盼望他人当节妇充英雄,而自己早已经沦为了奴隶,想要依靠他们复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巫灵族的主干精髓早已经随着父王母后自,焚,而死,这个族群,的确是永远消失在世上了。
一阵黄沙飞过,女子黑发翻飞,浑身遍体,都是万分孤凉和凄楚。
前世,她就是清楚知道这一点,才明白复国无望,没有执迷于复兴巫灵族。
今世,她不再痴傻,她要灭尽北魏皇族,来报她的灭族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