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姑母回到餐厅时,只剩安若一个人。她定定的看着剩下的一只卷饼,犹如在考虑要不要吃掉。
“这一个……好像没放蕃茄酱哦,”姑母拿起来看了看,意味深长地一笑,“刚才为什么不给驿宸?”
安若看着她,笑得有点尴尬。
她发呆,是因为看到姑父推着驿宸一起去了公司。
虽然,她答应不告诉郝驿宸,可姑父做的那些事儿,像铅石压在心头,让她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郝姑母显然误会了,以为她还在和侄儿斗气,苦口婆心地说:“安若,不是我说你,夫妻俩要彼此宽容,坦城相待,才能天长日久。千万别像我大哥和大嫂,做了一辈子的怨偶。”
“夫妻?”安若咀嚼着这两个字,低头看了眼无名指,表情有些许动容。
“都有孩子了,不是夫妻,那也是准夫妻!”姑母斩钉截铁地说,“别人我不敢说,但我这个侄儿,我最了解。既然他敢带着你去谢家示威,就意味着做好和谢家决裂,给你一个正式名份的准备。”
安若没有说话,在舞会开始之前,她也曾这么坚信。
可从她被谢雨璇关在楼上,那半个钟头……她和郝驿宸分开的半个钟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是驿宸没向你解释,还是你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呀!”郝姑母虽然慢条斯理地咬着吐司,但这一句却一语中的。
安若垂下头,没有回答。
听着郝姑母又唠叨了一番谢老虎向来奸诈狡猾,喜欢阳奉阴违的事迹。
安若不解地问:“我不懂,既然驿宸不乐意,谢父为什么还要把女儿嫁给他呢?难道嫁进郝家,当上郝太太,就意味着谢医生一定能得到幸福吗?”
“呵呵!你以为,谢老虎是在为她女儿的幸福打算呀!你可真够天真的。不过,这大概也是驿宸喜欢你的原因吧!”
安若皱起眉头,静待她的下文。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家只不过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玩一个小游戏。”郝姑母绘声绘色,鞭辟入里的说,“吞并,积累,壮大,再吞并,在这一道道的深宅大院后,犹如躲藏着一个个秣马厉兵,运筹帷幄的战国诸候,你稍不留心,就会落入被别人吃掉的陷阱里。”
安若明白了。
谢父不过是想用女儿,进一步的控制驿宸,从而进一步开启他的吞并郝家,吞并亦安的计划。
安若晦涩地笑了笑,这些人,一辈子都绷紧了神经像活在战场上,不累吗?
“你得知道,你对驿宸越好,我大嫂和谢医生就会越生气! ”郝姑母豁然一笑,把盘里的那块卷饼咸鱼似的翻来翻去说,“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有权有势有心计,可你有驿宸,驿宸就是你最好的武器。”
“说得好像后宫争宠似的。”安若百无聊赖的挥了挥手。
“就这么回事!”姑母一拍桌子,兴致不减,“这样……你跟我来。”
安若一头雾水,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厨房。
看着她手忙脚乱翻出大量的食材,以及两个精巧的便当盒,安若顿时明白了。
“亦安大厦里,不是有个餐厅吗?”她说。
“所以我说……这就是你们典型的单身女性思维了。”姑母摩拳擦掌地看着她说,“外面的东西,怎么能跟你亲手做的相比呢!”
说着,她把安若进一步推到厨柜前。
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下,提着便当盒,还挂着一脸腼腆的笑容,走进亦安大厦,踏进郝驿宸的办公室,去刻意的讨好他……这种肉麻的事,她才不要!安若丢下姑母塞进手里的小刀,转身要走。
可郝姑母一把拽住她,一边强行给她套上围裙,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说安若,我这个侄儿就是个喜欢把心事压在肚子里的主儿。谁知,你居然比他还要闷。他不主动,你也不主动,我都怀疑,将来你们俩会不会生一个不会说话的……哎呀,看我这张嘴,我呸呸呸的!”
说着,她拼命地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安若不以为然地一笑。
她喜欢把事情藏心里,是因为生活在那样一个奇葩的家庭里,习惯在自己周围竖起高墙用来隔离自己,保护自己。
可郝驿宸呢,一个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又是为什么?
半个钟头后……
安若手下的四层饭盒里,红色的鱼香肉丝,黄色的法式卷饼,白色的米饭,再加五彩缤纷的沙拉。
“我保证你这盒爱心便当一出,绝对会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郝姑母禁不住又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安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到郝姑母面前,也有一盒和自己一样琳琅丰富的便当,安若当然明白她这是为谁做的。于是,郝姑父和吴胖子的对话,又像一道闪电袭过安若心头。
“嗯,姑妈,您……你和姑父的感情一直很好吗?”她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地问。
“是啊!”郝姑母心无旁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说,“这么多年,我们没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他这人虽说没什么本事,可心眼不坏……”
心眼还不坏?安若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是她对姑父的品行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姑父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
等两人把便当一起放进保温套里,安若对她说,“你先等等,我上去一下。”
郝姑母以为她要上楼换衣服,在她背后揶揄地笑了笑,“记得换件最漂亮的,迷死驿宸才好!”
可安若上楼,并非是为了换衣服。
她回到房间,趴在床前,伸手去郝驿宸的床底下摸了摸,她想找到被郝驿宸扔掉的戒指。可除了一手的灰,她什么也没摸到。
她把眼睛凑到床柜唯一的一条细逢前,仔细看了看。
没看到戒指,倒发现在床头下面的空当里,有一只乌黑油亮的檀木箱。
呵,这一家每个人的房间里都要藏一个类似的箱子吗?
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不是也放着和郝母房间里一样的旧玩意儿!
安若不以为然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洗个手下楼。
可她心弦一动,灵魂附体似的又跪下去,把那只箱子从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艰难的拉了出来。
箱子很小,比郝母房间里那只要小得多。箱顶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安若随手掸了掸。然后,打开箱盖。
没有郝驿宸小时候穿过的小鞋或小衣袜,只有三个边角都有点发毛磨破的文档袋。
看袋子的陈色,应该是放了很多年的样子。
安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压住内心的犯罪感,拿起第一个袋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奇珍异宝石,只有一堆乱七八糟,发黄发黑的小纸条。
“郝,下午放学,老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嗯。”
“方,我知道,你生气了。我向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
“不用。”
“看朱老缠着你,我心里不舒服。”
“我不喜欢朱。”
“我知道。”
……
这……这些不知所云,没头没脑的小纸条,到底是什么东西?安若绞尽脑汁,突然想到郝姑母那天在洗衣房对自己提到的“小纸条”。
对了。
这些是驿宸的父亲和他初恋情人在学生时代留下来的吧!
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如此用心,居然还一丝不苟的保存在这儿。
安若把纸条尽数收好,放回到箱子里。又拿起中间的档案袋,里面的东西更稀奇,只有一个式样老旧的U盘。
安若蹙了蹙眉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得把它丢回到袋子里。
当她拿起第三只档案袋,刚打开袋口,从里面抽出一摞厚厚的文件时……
郝姑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安若,你在里面好半天了,都在干什么呢?衣服还没换好吗?”
“哦,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安若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偷看了郝驿宸的秘密,连忙把刚抽出来的文件又塞回去。
手忙脚乱中,没注意到有张女人的照片从文件里飘出来,径直飞到了床底下。
那,正是她的照片……
等她随便换了条裙子,紧随郝姑母来到亦安大厦,正值午间时分。
大部分的职员都去餐厅用饭去了。
安若站在郝驿宸的办公室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敲了敲门。
“进来。”门后传来郝驿宸浑厚的声音。
安若的心,莫名其妙的悬了起来,就像一个正准备朝谨诸侯的使女,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这么快就回来。”郝驿宸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闭着眼睛,揉着鼻梁,神情疲惫,犹如一位刚刚从战场退下来的斗士。
见进来的人没有说话,他吁了声,又说,“午饭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嗯!”安若敛声屏气,走到他桌前,把便当放在了他面前。
饭菜的喷香和着水果的清香,径直钻进郝驿宸的鼻子里。
可他突然像被针扎了下似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是跟你说了,放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