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樵夫的家便在镇上住,家里开了个面馆。一家人不多,上一辈有个六十上下的老母亲,身体健康,能自己活动。下面有个十三岁的儿子,一个八岁大的女儿,妻子在面馆里做吃食赚些家用,樵夫则时不时地上山砍柴来卖,有时候也会打些野味来卖钱。一家人的日子虽然不甚宽裕,可也过得温饱,人兴家和,平平淡淡。
樵夫姓刘,名叫刘坎。年纪在四十上下,刘坎的妻子因为平日子做吃食接待来店里吃饭的客人性子比较外向,街坊领居都叫她刘嫂子,年纪轻点的便叫她刘婶,古代的女人闺中的时候还有个名字,嫁了人后便冠上了夫姓,有个称呼就行了。同样的刘坎的六十多岁的老娘也被别人唤作刘大娘。
刘坎下面十三岁的儿子在镇上的学堂读书,甚是顽劣,名字叫刘万,大约是想让他长大后扬名立万,亦或者是想借着这个万字寓意想要自家的生意日进万金。除了儿子之外,刘坎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在家里跟着奶奶学针线活,名字叫刘绿,据说生在春天,草木发芽绿汪汪的一片,女孩多内向,刘绿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养成了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
雨菲被雀儿背进这户平常人家的时候,正发着高烧。刘家小院里原本就不宽松的居住环境顿时变得更加的拥挤了。先前是刘侃夫妻住一间房,刘大娘和柳绿一间房,刘万十三岁是个大孩子了,自己住一间房。狭小的刘家院子,已经住得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房了。眼下身染重病的雨菲投宿了进来,只能让刘万搬出来和刘坎夫妻挤在一处,空出来一个小房间让给雨菲主仆二人居住。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古代的草药药效太慢,雨菲感觉好一些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因为来岭河的路上花了一些银子,后来雨菲病重看病吃药又花了一些银子,借宿刘坎家不能白吃白住,拿了些银子出来,离开潍阳的时候带的一千多两银子,眼下就只剩二百两不到了。
身上没有钱了,老爹又不知游历到什么时候才回来,而且自己今后这一辈子也不能在贫穷里度过,思及此,雨菲被逼无奈,不得不自谋生路了。前世她虽然坚强,可并不是女强人,她更喜欢食精神食粮,物质方面所求并不多。可是眼下,她若是不努力挣钱,后路不堪设想。
除夕过后,雨菲的身子好了一大半了,便开始在面馆里帮着刘婶做饭菜。
先前的小面馆只做面食,这个时空的面并不是细面而是加了许多的粗粮,碾成面条的样子,煮熟了浇些汤水,一碗面顶多赚几文钱。这个时代是农业社会,商业并不兴隆,农民们种的粮食多半要上缴朝廷,自己留的最多只够口粮。拿出来出卖的粮食更是不多。所以刘家这样的面馆,利润非常的薄。
雨菲建议刘婶除了卖面食以外再卖些菜品,写了菜单,放在油光犯黑的餐桌上。为了保证盈利,稍微抬高了些价钱。可是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们多半都是平常百姓,并不富裕,价格一抬便没了人。而真正有钱的人家,吃饭又不会来这样的小店。
一心想开拓财路的雨菲为了钱财一事,很是苦恼。二百两银子的本钱,可以做什么生意呢?
新春伊始,是所有的事情的新开端。这一日刘万从学堂回来,嬉皮地缠着雨菲说笑,因为这一家里,就雨菲和他的年纪相近,过了旧年,这一年雨菲虚岁17岁,而且雨菲一点没有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娇羞和怯懦。刘万下学回家后闲着无事,又不想看书,干活又没耐性,出去找同龄的男孩玩,刘婶怕他学坏了不让去。于是自打雨菲投宿进了刘家后,便俨然成了刘万的玩伴。
刘万凑在专心研究新菜式的雨菲边上,说着今日学堂里的趣事:“秦姐姐,从前我们带了午饭去学堂吃,有的人因为吃了冷饭坏了肚子,今天我们师母说了,让我们带粮食和青菜猪肉去学堂,她给我们做大锅饭吃。可是你不知道,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菜全丢进锅里煮,她是省事了,可是你不知道那菜有多难吃……”
雨菲心头猛地一动,所有的菜丢进一个锅里煮,还要保证美味,这不就是火锅嘛!只要汤底好,火锅做起来很轻松,而且人们都爱吃,前世的时候那些大都市里火锅店可都是店店爆满呢!而且开火锅店的成本也不高,无非就是租个店面,买些黑炭,再买些素菜,肉类什么的。
雨菲在刘万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高兴地说:“臭小子,还不光知道玩,多谢你的点拨了,等我的火锅店开张了,请你免费品尝!”
“火锅?火锅是什么?锅怎么能吃呢。”刘万顿时傻眼,可是看着雨菲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期待。这位秦姐姐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呢。
很快地,没有两天,雨菲自己掏钱,请刘家老小一起吃了一顿火锅,春寒料峭,一大伙人围在一起涮火锅吃,别提多惬意多热闹了。在得到了刘家老少的一致好品后,雨菲便下了决心了,开好一家火锅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三两三赚不来金银山。雨菲心下一横,将身上所有的首饰玉器什么的全部卖掉,用仅有的这些钱租了一家铺面,请木匠做了专门吃火锅的桌子,请铁匠打造了专门吃火锅的铁锅,然后自己又闭门研制了好几种火锅底料的配方。终于在阳春三月的一个灿烂的天气里,雨菲的秦氏一品锅开张了。
为了招揽生意,前三日免费吃喝,酒水免费。独特的味道和新奇的吃法顿时引来了许多的顾客。三日免费体验期过后,秦氏一品锅的门口依然热闹非凡。小小的火锅店爆满,还有的人因为没抢到位置而大打出手。生意火爆,自然就财源滚滚,虽然雨菲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可是当春天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转到了足够开第二家店铺的本钱了。
就在她紧锣密鼓地筹备开第二家火锅店的时候,竞争对手找上了门。世上没有哪一条道是容易走的,这两三个月的火热的生意,惹得别的生意人红了眼,找了人上门找事,不是说菜没洗干净,就是说肉里面有虫,这样一来,客人谁还敢来?
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生意从火爆变得门可罗雀,雨菲的心里很是气不过。她恨不得将那些故意闹事的痞子们痛打一顿,可是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虽然有个做将军的老爹,可是现在那个老爹不仅没了官职还跑得不见人影。有过一个还算是有权势的丈夫,可是丈夫另娶他人,已经指望不上了。可是眼下的这口气咽不下去,于是打算到官府去告状。
雨菲知道,官府里的人多半都是官官相护,而且雨菲背地里查过了,来她店里滋事的人是镇上的一个非常有势力的胡员外指使的,万一官府里的人畏惧那个胡员外的势力不好好断这个案子就等于白告了。可是不试一试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知道离开潍阳城郊的那个皇家别苑以后她吃了多少苦,路上颠簸,冬季里的一场风寒险些要了她的命,好不容易硬撑着活下来,开了家火锅店,却被歹人算计了去。
到衙门去告状的时候,雨菲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万一告状不成,她也只能另寻其他门路了。得知她要去衙门告状的时候,刘婶让刘万过来劝过她了,刘万说了一大堆的话,说那胡员外的儿子在他们学堂里是如何作威作福夫子都不敢好生训斥,说去年冬天一个乞丐在胡员外家门口避雪被他派人活活打死,还说从前也有在镇上生意做得好的商户,结果被那胡员外暗中陷害轻的离开小镇不干了严重的还被算计了性命去。
刘万说像雨菲的火锅店来了几个痞子闹事已经算是情节较轻的了。劝她还是算了,不要和那胡员外对着干,大不了关了门再做其他的营生。雨菲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什么都不肯息事宁人。
于是春夏之交的这一天,小镇上升起了公堂。原本这个镇子太小了,并没有衙门,县衙门在县城里要走好几天的路程才能到。可是雨菲托人将状子递上去以后,县衙的县太爷鲁大人竟然大老远地巴巴地来到了这个小镇上,在镇上最大的祠堂里升起了公堂。这样一来这个鲁大人的名声可就传扬开了,人人都说遇上了青天大老爷了。
雨菲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虽然官场里的糊涂官员比较多,可是包青天那样的官员也不是没有。而鲁大人既然被人夸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自然是有些能耐的。他果断地清理了案情的经过,下令杖责几个闹事的痞子,而那闹事的痞子挨不住杖刑将胡员外供了出来,鲁大人录了口供,当场命人拿了那胡员外来。
那胡员外霸气十足,他见了鲁大人连跪都不跪,指着鲁大人的鼻子轻蔑地说:“就凭你也敢审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表弟可是在潍阳当大官,我妻舅也是朝廷里的重臣,得罪了我,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胡员外一席话说完,围观的群众们顿时议论开来,有人说胡员外是故意说得唬人的,有人则说这胡员外是真的有背景……
“啪”一声,鲁大人拍下惊堂木,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这恶徒,欺压乡邻,还要污蔑朝廷命官的名声,我朝吏治清明,就算你那一干亲戚真的身居要职,得知你的恶行了也不会轻饶。来人,将这胡员外的一应罪行细细念来。”
显然这鲁大人来之前是事先做了功课的,只听他的主簿拿出一张状子,将那胡员外的恶行一条条的念了出来,引得那些被胡员外欺压多年的乡里乡亲们连声叫好。公堂上的气氛一度陷入一种激愤的状态,是啊,人间正道是沧桑,为恶多年的胡员外终于要伏法了,真是大快人心呢!
胡员外越听越不对劲,他一把抢过主簿手中的状子,大喊道:“胡说八道,你们污蔑我,我不服!”
鲁大人再一次拍下惊堂木:“来人,大刑伺候!”
鲁大人是铁了心的要办了这个胡员外,所以案子审得很顺利。胡员外被判入狱,雨菲也因此得到了赔偿的银子,事情的真相闹清楚后,雨菲火锅店的生意更好了,而且因为雨菲告倒了镇上的恶霸胡员外,乡亲们都特别的喜欢她,所以她的火锅店第二家分店没开多久,就立即开了第三家分店了。生意好得不像话。最后刘婶他们也放下将面馆改成了火锅店了。
夏天过去,秋天来的时候,这个小镇已经被外乡人命名为火锅镇了。整个国家最美味火锅的发源地便是在这火锅镇。与此同时,雨菲因为生意的扩张,已经不再为了贫穷烦恼。她已经从奋斗在第一线的厨娘演变成秦氏一品锅的大东家了,手里的银子每天都在往上涨,日子过得还不快活。
又是一年深秋来临时,雨菲回首往事,忍不住叹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偏安一隅,等待着男人的垂怜,如今她有了自己的产业,独立自主了。这短短的一年的时间,她经历得太多,有时候都感觉自己老了。虽然容貌尚且年轻,可是心已经老了,不再相信爱了。或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
雨菲手里的钱财充裕了,自己购置了宅院。这一天秋雨阵阵,她穿着厚厚的衣衫坐在燃着熏香的房间里看账本。生活安详,时光精美,账本看到一半,雀儿突然闯了进来,门被推开,夹杂了外面的些许凉风,还没到冬天,就已经很冷了呢。
“什么事这么急?不是说了我看账本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雨菲头也不抬地说。
雀儿解释说:“小姐,来个客人,指名要见你呢。”
“想见我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姑娘我是他相见就能见的吗?”雨菲没有抬头,继续翻着账本。
雀儿急了:“小姐,你还是见一下吧,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雨菲抬起头来,微微一皱眉:“朋友?”想了一下,随即起身,朝门外走去。
院子不大,却布置的很温馨,小楼和花园都是雨菲自己设计的。走过一道回廊,来到前厅,雨菲看到厅里坐着的人时忍不住笑了,他真的是自己的朋友呢。
轻轻地走进客厅,雨菲笑着对客人说:“风清,你来了?”
风清温厚一笑:“是啊,我怕我再不来,你可就忘了我这个朋友了。”
“怎么会?我可不会忘了你,你这样的温润的俊秀男子我可是见过一眼就一辈子不会忘呢!”雨菲笑着说道,打了个手势让雀儿倒茶上点心。
风清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扳指来,放在掌心,笑着说:“还说不会忘了我,我给你的信物你都给送进了当铺。可怜我一番好意。”
“哎呀!是我大意了!”雨菲惊呼了一声,“我那段时间缺钱,便把随身的所有的值点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对不住啊,风清。”
风清微微摇头:“缺钱为何不来找我?这个信物在你看来果真就是个摆设?”
“不是啊,你说拿着这个信物到留君醉找你,可是我不想去潍阳了!我讨厌那里。”
风清接着说:“你讨厌那里,你可以派别人去啊!而且你以为你真的这辈子就再也不回去哪里了?不可能的。”
雨菲听出来风清话里的不对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今自食其力过得不知道有多好。我为什么要回去那个地方?”
风清微微叹了口气,眼神轻柔地看着雨菲:“傻女子,你如何就想不明白呢。你的手上戴着这串七色宝石手串,你不是普通的女子,这辈子你的命运便于那镇国宝玺连在一处了啊。”
“就算如此,我可以去安国,为什么就偏要回去潍阳?”雨菲不服气。
风清淡淡地说:“今年春天,安国皇帝赫连玉按照大臣们的谏言,一聘九女!”
雨菲的心里没有由来的一痛,闻人殇只多娶了一个,自己就发誓在不与他相见。赫连玉此番一聘九女,自己若是真的到了安国,该如何自处啊!难怪风清笃定了自己不会去安国。
正在雨菲想着这些的时候,风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傻女子,你可有想过你父亲,他为何迟迟都没有出现?”
雨菲心里又是一惊,忙问:“为何?我在这镇上都等了一年了,为何还是没等到他,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风清淡淡一笑:“是啊,这么多的事情尚不明了,你如何能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当宁国的皇帝为你御笔赐婚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能超然世外了。”
雨菲皱着眉头,捂住心口,她不甘心,不服气,为什么就不能躲开那些烦乱的世事呢,为什么偏偏要是她?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摆脱不掉那些纷争?果真就算是她可以自食其力自己发家自富了也不能过上快活的日子么?
良久之后,雨菲才平静了心绪,对风清说:“当今天下是何种局势,我应该做些什么,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