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一打起来,就死了好些人,前朝的皇帝镇压谋逆之人的手段就是将所有谋逆之人的亲属悉数杀害,不仅如此,还下令刨开他们的祖坟,鞭笞他们的先人,可是于是如此,人们就越是愤怒……我的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被前朝的人杀了,我父当时心痛难当,才给我取名‘殇’字,后来我的两个哥哥,也都是死在战场上……这仗打了好久好久……终于天下太平了,可是让百姓修生养息了,谁知那前朝的遗孤竟然布下了各大阴谋将我父杀害……天下初定才没几年啊……”
雨菲听着闻人殇的讲诉,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可是当年血战沙场,九死一生,辗转东南西北收复失地的艰辛,从闻人殇的叹息中,便能想象一个。如此铮铮铁骨的男儿说起那战事都免不了叹息,可见那马上拼命的岁月是多么的残酷。
闻人殇调整了睡姿,说道:“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睡觉吧。”
雨菲窝在闻人殇的怀里,对他说:“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和平,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此次出征你要好好地回来,我等你。”
“你……不恨我了?”闻人殇低声问。
雨菲想了想说:“也许曾经恨你,可是我知道你的心,你也是不得已,而且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要痛苦,所以我早就不恨你了。”
闻人殇的胳膊收紧,牢牢地搂住雨菲:“我答应过你爹要照顾好你,这次出征回来以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信我。”
同样的话表达了三遍,雨菲忍不住说:“我信你。其实做皇帝免不了要和大臣们玩手段,如果征战的时候不宜掀起朝堂上的****,那么就等战争结束以后再说吧。”
夜深了,两人相拥而眠,棉被下面的身躯交颈缠绵,这个时候他们不过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罢了。
第二天,天不亮,闻人殇在内侍监的伺候下穿了朝服前去临朝。没有太多的动静,他临走前悄声吩咐了全公公不可吵醒贵妃,若是贵妃行了就让她候在御书房,等他下朝回来。
雨菲其实早已经醒了,只是困意浓浓一时还不想起床,朦胧中听见皇上嘱咐全公公的话,心里没有由来的一阵温暖。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心里有事从不往外说,心里的爱,也从不说出来,他更喜欢将想法付诸行动。不然自己这样的不通情也不达理的人早就在这个封建集权的皇宫里活不下去了吧。
赖了一会儿床,雨菲这才懒懒地起床。此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很是温暖了,又是一年春季到来,光阴过得真是快啊。雨菲披散着头发,随意地穿了衣衫,趴在窗棱上看外面的景色,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自己总是变着法子的想找闻人殇的麻烦,总是想看着他气得跳脚的样子,没想到他的耐性出奇的好,总是能够包容她所有的胡闹。
这时外间突然想起一串稳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身朝服的闻人殇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全公公以及一众内侍监。闻人殇见雨菲披着头发一副闲散的模样,便抬手让内侍监们都退出去。然后对全公公说:“替朕更衣。”
全公公立刻手脚轻稳地除去闻人殇头上明黄色的发冠,脱下身上的龙袍小心地收好,接着又为他穿上轻便的常服。雨菲在一旁冷眼看着尊贵无比的皇帝更衣图,人力忍不住感叹,都说帝王生活奢华富贵,谁知道他们心里的苦楚呢。赫连玉背负着赫连皇族的血海深仇要光复旧河山,闻人殇眼看着父辈们鲜血换来的江山被人割破,心里自然也不会好受吧。寻常百姓的肩上压着的只是才米油盐,而他们肩上压着的却是整个天下。
全公公为皇帝更衣完之后便垂首退了出去。闻人殇走到雨菲跟前,将她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笑着说:“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个女子的样子。”
“是啊,我就是这样啊,你若是不喜欢就去找苏皇后好了……”雨菲依偎在闻人殇的怀里佯装出吃醋的样子。
闻人殇挑起雨菲的下巴,爱怜地说:“朕明天开始,一直到出征前不上朝了,专门陪着爱妃出宫踏春,如何?”
“这如何使得?”雨菲很是吃惊。
闻人殇回答道:“朕自有计较,爱妃不用担心,此行只你我二人,朕已经命人收拾行装了。”
闻人殇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动。雨菲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里确实都没有好好开心地玩过,为着和苏皇后一争长短,整日里小心谨慎,既然眼前有一个可以外出散心的好时机那就要好好把握。很快地雀儿就带着行囊来了御书房。她向皇上见了礼后小心地问:“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闻人殇温柔地看了一眼雨菲,说道:“几日后朕要出征,去不得太远的地方,不若就去上次的那个别苑吧。”
雨菲立刻回应道:“又要去那里?这次你又想娶谁啊?先说清楚再说。”
“还能娶谁,这一年多来你可给够了脸色给我看,我还敢娶谁?朕不过是想好好地陪你玩几天罢了。”说话间全公公又走了进来,嘴上说道:“皇上,马车都备好了,就在侧门停着。”
闻人殇拉着雨菲的手:“走吧,现在出发,天黑前就能赶到别苑。”
马车很宽大也很平稳,车厢里坐着闻人殇雨菲,还有雀儿。虽然车厢已经很宽了,可是雀儿还是显得异常的拘束,奴婢和皇上哪里能够同车而坐?奈何此次出行皇上基本就没带什么仆从,连全公公都没带,轻车简从,自己这个小小的婢女便有幸和皇上坐在一辆车上了。
雨菲虽然觉得此次出行有些突然,可是帝王心思深不可测,于是便不再想别的,安心过好眼前的时光,爹爹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横竖都是自己一个人,不必太拘束自己。
别苑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里面洒扫的粗使仆妇们换了一批人,院子里的树木似乎长高张粗了一些,其余的几乎还是老样子。雨菲和闻人殇来到别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别苑门前迎驾的匍匐们跪了一地,事出突然,她们事先并没有准备,有的吓得跪在地上微微地发抖。
闻人殇淡淡地说:“都免礼,朕过来小住几日,不可声张。”话音落出仆妇们顿时吓得捣蒜一般地磕头。
雨菲知道闻人殇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随意一些不用太大阵仗,可是话说出来反倒让仆妇们更害怕了,于是补充说:“你们都起身吧,皇上的意思是吃穿都随意,你们不用太惊慌,他住几日就走了。”
领头的仆妇这才拿衣袖擦了额头上的冷汗:“既然娘娘如此说了,奴才们就放心了,先前也没人告知皇上回来,院子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粗粮淡饭可入得了皇上和娘娘的口?”
雨菲笑着说:“无妨,无妨,你们尽量准备便是,皇上并不挑剔。”
“奴才们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仆妇们纷纷叩拜雨菲。雨菲忍不住叹了口气,前世已经觉得求生存不容易了,没想到这封建社会的人求生存更是艰辛,不忍再待下去,催了闻人殇快些进院子。
晚饭果然如预料的一般,粗粮做饭,粗菜做汤,上菜的仆妇端着这些食物的时候手微微地抖着,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要了她的脑袋。雨菲不忍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接过饭菜后便让她退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雨菲和闻人殇的时候,雨菲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递了一双筷子给闻人殇。嘴上说道:“你有心事,是不是?能否说给我听听?”
闻人殇接过筷子,吃起饭菜,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一碗粗粮米饭竟很快地就吃完了。雨菲见他没有说话,便接着说:“你总说让我信你,可是你却不信我,你看你连你的心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大臣,不能告诉近身伺候的奴才,不妨和我说一说,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舒坦呢。就像昨天晚上,你给我讲那些往事一样的……”
闻人殇弯起嘴角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快些吃饭吧,再不吃菜都冷了。”说着夹了青菜放进雨菲的碗里。雨菲开始吃饭,粗粮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难吃,嚼在嘴里别有一番味道。心里忍不住叹息,果然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自己是孤独的,闻人殇也是孤独的,不知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能不能给彼此一些温暖呢。
第二天阳光依然的灿烂,一大早闻人殇便坐进了书房里自顾自地研读着兵书,雨菲不忍打扰他,于是携了雀儿自己出去踏春。春天的原野绿盈盈的,有整整齐齐的庄稼地,还有开满各色小花的山坡,有清澈见底的小溪,还有来回奔跑的农家孩童,有蓝蓝的白云天,还有天地间辛苦劳作的农夫。
雨菲心情格外的好,好久都没有如此高兴过了,她用溪流水洗了脸,然后和农家的孩童们一起采花,教他们做游戏,嬉笑声顺着春风吹得很远很远。生活中的乐趣绝对是简单的,它可以是看到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时欣喜的愉悦,也可是看到农家梳着总角小辫的孩童憨态可掬的模样使得微笑。就连雀儿,也忘却了身份地位的差别,追着雨菲和孩童们做游戏。
太阳下山时雨菲才和雀儿一道往别苑走去。别苑的书房里,闻人殇依旧在拿着书本细细地看着,坐姿稳健,神情专注,俊眸牢牢地盯着书本。雨菲悄声走上前去想吓他一下,不料他虽然眼睛看着书本,却恰到好处地在雨菲靠近的时候扔下书本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头上插着的几朵野花还有已经散乱的头发。
雨菲感觉闻人殇的手开始极不老实地在自己身上到处点火,不悦地挣扎起来,挣扎间猛然看到那本刚刚被闻人殇抛到一边的书的书页上竟然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心下顿时明了这厮刚刚全神贯注地看着的竟然是一本春宫图!没想到啊,堂堂大宁国的皇帝,不怒而威的陛下竟然偷偷地看春宫图。
雨菲伸手捞起那本书,凑到闻人殇跟前:“我们的皇上竟然也会看这样的书?”
闻人殇挑起眉毛:“为何不能看?此书既然印制出来,就是供人们看的。从前跟着父亲四处征战,一年四季都住在军营,这样的书几乎每个营帐都藏着一本。”
“竟有此事?以前在军营里是不是很好玩?”雨菲好奇地问。
闻人殇拿过雨菲手里的书,将她抱起朝内室的床榻走去:“军营里自有它的乐趣可是却不及眼前美人在怀醉人啊,现在没有旁人,我们就按照这书上画着的姿势来试一试如何?”
“色狼!放开我!”雨菲娇羞地佯装着反抗,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从前年少跟着父亲四方征战的闻人殇是什么样子的?他小时候可会淘气,是不是也像今天看到的农家小孩一样梳着总角小辫四处玩闹?
春光正好,春风正暖,这座清幽别院的书房的内室里的春意更是惹人,纱帐落下,床榻微动,阵阵情深意动的娇喘伴着男子低哑的闷哼,中间夹杂着些许的交谈,男子的声音冰冷中泛着丝丝柔情,女子的声音温柔中伴着点点娇羞。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仆妇端着托盘前来送晚饭,雀儿在门口抬手止住仆妇的脚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了摆手,示意仆妇原路折回。仆妇一阵好奇,眼角的余光扫见卧房紧闭的窗子,顿时了然,于是笑着端着托盘原路折了回去。
夜色深了,夜色又淡了,新的一天的太阳升起来了。别院书房内室里,闻人殇搂着雨菲,两人才刚刚睡去。肌肤相亲,紧紧地相拥,鼻息混在一处,难舍难分,二人上身上盖着的锦被上,绣着一堆活灵活现的鸳鸯,紧紧依偎,碧波之上尽情嬉戏……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感觉肚子饿了,两人才不舍地起床穿衣,洗浴。
而这一天里,仆妇们也寻到了细粮鲜肉,做了一顿异常丰富的晚餐。领头的仆妇奉着饭菜走进厅堂去的时候,见皇上嘴角含笑,面容俊的让人就算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想多瞧几眼,而贵妃则是面颊红润,端庄之中带着活泼,文雅的举止偏又带着随性而为的爽快,相貌清秀,异常美丽。仆妇小心地将饭菜放置在桌案上,心里则是乐开了花,回头给庄子上的人讲讲皇上和贵妃的模样,这可是一对天人呐。一道道菜摆上桌案,仆妇们纷纷退下,刚刚离开房门便听见皇帝温和的声音:“不要吃这么急,慢一点,来喝口汤……”
谁说咱们北地的皇帝是个冷面皇帝,一定是瞎掰的,如此柔情的男人那里会是那个冷面皇帝?仆妇们不约而同的想着。
古人有云,佳期难久,美景难长。短暂的几天别院二人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同样的轻车简从,坐着来时的马车驶向阔别数日的皇宫。路上闻人殇和雨菲聊着天。
在别院的时候,雨菲缠着闻人殇要他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马车上雨菲忽然想起什么,问闻人殇:“你小时候这般顽皮,乘着人家士兵河里洗澡将人家的衣服偷了,还往别人的酒里掺马尿。为何后来长大却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呢?其实你若是能放开自己,自在一些会好一些。”
马车轻轻摇晃,闻人殇眼睛盯在一处,回忆起往事来:“你说的那些事,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后来年岁渐长,参战的次数多了,见多了沙场上的杀戮,见多了身边的兵士活生生地死在敌人的刀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打仗不是儿戏,军令重如泰山,时间长了,就忘记了笑容,只是想着不能打败仗,不能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死去,不能着了奸人的陷阱,更不能让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妄自尊大……”
话题有些沉重,雨菲扭转话题说:“明天就又要出征了,虽然说皇帝亲征只能胜不能败,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万事莫强求,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我等你回来。”
闻人殇执起雨菲的手说:“不必担忧,都城这边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照顾好自己。”
“我呆在宫里自然是没事的,我是担心你啊,带兵打仗凶险万分,你最好要按时给我送信回来!”雨菲焦急地说,“不行,我想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你都好几年没打仗了,我不放心。”
一旁坐着的雀儿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真是急糊涂了,军营里哪能带女子?再说了女子擅闯军营可是死罪!小姐你放心吧,咱们宁国的定国大将军可是以前将军手下的少年虎将石峦,他可是军营中的神话,不会有事的!”
石峦?雨菲想来了,可不就是自己在允州大营里见识过的那个万箭丛中轻巧脱身的憨厚男子吗?后来自己和父亲私下见面还是他带的路呢。如果大宁的军种能多几个如此的将才雨菲或许就能放心许多。雨菲无声地望着闻人殇,如玉一般清俊,如猎豹一般镇定凶狠的男人,这次出征不会出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