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寂,雨菲歪在一堆枯草从中,装着昏迷的样子,耳朵却小心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地马蹄声停了下来,沉稳的脚步声在枯草堆不远处停了下来,雨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感觉快要装不下去了。就在这时,苏丞相的声音说道:“侯爷真是神速,这么快就到了。”
风清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苏公何必做这样无谓的反抗?皇上本不欲赶尽杀绝,可是你绑架皇贵妃的罪名坐实了就是杀头的大罪。”
“魏侯爷不用多费口舌,老夫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蒙蔽过去的,闲话就不多说了,你交出皇上处置老夫的圣旨老夫立刻放了贵妃娘娘。老夫瞧着侯爷待贵妃娘娘的情谊不薄,该不会为了那道圣旨白白送了贵妃的性命吧!”苏公镇定自若的说着,仿佛他并不是出在四面埋伏之中而是在自己院子里和朋友闲话一般。难怪能被闻人殇提拔到丞相的位置。
可是很快地风清就说道:“皇上的圣旨放在刑部的大堂上,我一个侯爷可请不来圣旨。苏公大约忘了苏皇后可是在我的手上呢,要不我们来做一笔交易,你放了贵妃我便放了你女儿,如何?”
“哈哈……年轻人,跟老夫比手段,你们都还太年轻。事已至此,老夫便提醒你一句,南边的战事进展如何,侯爷可知晓?”
雨菲的心陡然揪紧,确实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前线打仗的战报了,刚开始的战报送了回来却也是非常的简单。自己还想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难道说皇上他……出事了?
沉默,风清这次没有开口,似乎是在脑子里想着对策。这时苏公笑着说道:“闻人殇想绝了老夫的后路,老夫自然是有法子断了他军队的粮草,几天前老夫收到消息,闻人殇战败撤退到岭河边时失足掉进了岭河,至今下落不明……”
风清忍不住开口:“苏公,君臣一场,你何苦如此绝情?”
“魏侯爷,老夫敬重你是个人才,才引你来此一叙,皇上若是死了,那么老夫的小外孙理应继承皇位,只要魏侯爷毁了那道圣旨,以后这大好的江山你我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啊……”苏公的声音说出一句句的话,听得雨菲心里一阵阵的冰冷。怎么会这样,料到过最坏的结果,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想过这个胆大包天的苏丞相会朝闻人殇下手啊!
风清的声音带着几分阴狠:“比手段,还是苏公你要略高一筹,可是皇上若是真的出事了,本侯第一个要除掉便是你!”雨菲听着这样的音很重带着几分凛冽的声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笑得云淡风轻的风清吗?
苏公却是一点都不害怕,他竟然大笑起来:“年轻人,说话可不能说得太大,我已经埋下了伏兵,你孤身一人来此,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听从老夫的安排为老夫做事,否则就和秦贵妃一起双双赴死吧!”
雨菲听到这里再也装不下去了,慌忙睁开眼睛,眼光所到之处正好看见风清一身书生长袍,脸带微笑,眼睛里却是十足的冰冷,他柔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苏公这可是你自找的,我本不想去你性命的,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说,动手吧!”
如此的风清,是雨菲没见过的,她想不明白一副文雅书生模样的风清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显然苏丞相和雨菲想到了一处,他狂妄地笑着:“年轻人,老夫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既然你铁了心的想要送死,老夫就成全你!”
话音落处,数十个黑衣人一跃而出,团团围住风清。雨菲忍不住挣扎起来,粗笨的麻绳将自己的手脚捆得牢牢的,怎么都挣不开,可真是急死人了!然而雨菲满心焦急地挣扎了一阵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数十个体形彪悍的黑衣人竟然纷纷地倒下,一招毙命,没有流血没有喊叫,就这样生生地倒地而死。可是整个过程中风清到底使得什么招式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
微笑,依旧是微笑,冰冷的微笑,恐怖的微笑,出现在风清的脸上,他一步步朝苏丞相走去,苏丞相须发花白,脸上的肌肉僵硬,小心地后退着,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谁?是谁?”
风清依旧是微笑着:“苏公真是糊涂了,刚才不是还叫我魏侯爷吗,为何现在却又不认识我了?”
苏公的后背撞上一根木桩,退无可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知是吓得还是想要求饶。风清伸出纤柔的书生专有的细长的握笔的手指揪住苏公的衣领,将他提起,微笑着说:“害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饶命!少侠饶命……”苏公真的是害怕了,颤抖着开始求饶。
风清的手指松开,苏公以为风清放过了自己,立刻往一边躲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苏公的脖子被风清纤柔俊秀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拧断了!歪着脖子,身子颓然倒下。苏公就这样死了,雨菲痛恨了数月的苏丞相,苏氏一党的首脑人物就这样死了!
风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见过了我的真面目还想活着离开?”
听了这句话后,雨菲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了,开始的时候因为闻人殇出了意外而痛心,接着因为风清的身手而震惊,现在却是一片茫然,发生了这许多的料想不到的事情,若是下一秒风清杀了自己灭口,雨菲觉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风清转过身来,朝雨菲走去。雨菲惊恐地往后挪着身子,若不是手脚被绑住,她会撒腿狂奔的,这样的风清一定不是风清,风清不是这样的!
“雨菲,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我是来救你的!”风清微微笑着,温厚的声音说着,声音依旧的温柔。可是雨菲却害怕了,她不住地往后挪着身躯。
“你是谁?”雨菲开口问道,是啊,风清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他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却并不出名?为什么他的母亲会住在尼姑庵里,而且并不十分待见他?为什么他突然就成了新魏侯?为什么他有着一身精绝的功夫却从不显山漏水?
风清手指灵巧地解开了雨菲身上的麻绳,然后笑着说:“这个问题倒真的是问住我了,我是谁?我也想知道我是谁。”笑容里带着点点的凄苦,就好像那次从素心庵里出来时那样,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说话间,清晨过去,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烈。雨菲这才看清楚自己做着的是荒野外的一个简陋的亭子,其实连亭子都算不上,四根木桩上面顶着一个茅草搭成的简陋的顶棚,算是一个简陋的狭小的棚子吧,棚子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草,这应该是附近的农民用来临时休息的地方了。
雨菲沉默了片刻,对风清说:“你是谁以后再告诉我,现在你告诉我皇上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为何这么久还没有他的消息?他真的落水了?”
风清淡淡一笑:“皇上虽然信任我,可是君心难测,他行军打仗的事情我知晓不多。你若是担心他的安危,我送你去岭河岸上去寻他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还是留在京都吧。”雨菲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渣子,“苏丞相死了,他的党羽们也都悉数入狱,新的官员上任后,须得有人控制住局面,你还是留在京城吧。”
“你就如此相信我?”风清问道。
雨菲抬脚朝草棚外的马车走去,边走边说:“不是我相信你,而是除了相信你,我别无选择。眼下朝堂之上再没有比你更有用的人了,我想皇上把圣旨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了。”
风清但笑不语,朝着马车走了过来,示意雨菲上车,然后他自己坐到驾车的位置坐下,扬起马鞭,赶起了马车,朝京都而去。太阳越升越高,天地之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很快地雨菲坐在马车里面便浑身是汗了,可是纵然如此,心里却是冰凉一片,从前她并不觉得自己是爱闻人殇的,他更像是生活中的一个伴侣,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可是当她听说闻人殇死了的时候,心里没有由来的一片冰凉,冰凉过后是浓浓的哀伤,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大约是离不开他了……
中午的时候,马车进了京都,驶到一处偏僻的宅院时,停了下来。雨菲下了马车,四处一看,忍不住问风清:“这是何处?为何不送我回宫?”
风清慢条斯理地将马车牵到一旁,然后理了理衣衫走了过来对雨菲说:“如今的情形你在宫里怕是也坐不住的,倒不如在我这里带些衣服干粮和盘缠上路去寻皇上吧。刚好岭河边上那个小镇的一对兄妹我收留了,男孩我送他去学些本事,女孩可以随你一起上路,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一对兄妹?”雨菲仔细一想,想起来可不就是刘家的兄妹俩吗,那时候苏玄拿刘家人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以争夺后位,后来下了狠手想要杀了刘家全家,还是风清出手将那对兄妹救了出来。想到这里,雨菲点头说:“也好,如此安排也好,他们本就是岭河一带的人,刘万作为刘家人的儿子,自当发奋图强学些本事以慰他父母在天之灵,至于刘绿嘛,那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极有想法的,手也很巧,就交给我吧,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风情点了点头:“那好,收拾一下,今天就上路吧。京都这边,一切有我,不用挂心。”
这个时候,风清又是那个温厚和煦,善解人意的男子了,仿佛刚才手段狠辣地杀人的人不是他一般。雨菲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抬手推开宅院的大门,跨进门槛,朝里面走去。
这个院子,雨菲来过一次,上一次是爹爹去世的那一晚。那一天因为心里很是担心爹爹,并未仔细看过这个院子。现在放眼望去,只觉得这院子并不是外面看上去时那样的简单,内里的陈设,亭台,回廊,阁楼,房舍,无不显示出一种极端的精美,所有物料很是奢华,却并不张扬,安安静静地散发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沉静的高贵,就像风情他本人的气质一般。温厚柔和,低调沉稳之中带着一股外界不可侵犯的华贵与精致。
雨菲一面走着一面环顾着院子里的景致,宅院从外面看去很是普通,可是走进来后才发现院子很深,一共有三四进的样子,穿过了前厅,进入到第二进。这时春杏带着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裙的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迎了出来,对着风清行礼说:“主人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刘绿已经带来了,请主人示下。”
风清微笑着说:“你好,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春杏略施一礼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这时风清走到刘绿跟前,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发辫,淡淡地笑着问道:“小绿最近过得好不好?”
刘绿仰头注视着风清,轻轻一笑:“多谢主人关心,小绿最近过得很好,哥哥也过得很好。”
雨菲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上前拉过刘绿,对风清说:“你如何成了她的主人?她是我的朋友,以后就跟着我了。”
“是,以后她就跟着你了。我不会抢你的人。”风清眼神温柔地看着雨菲。
刘绿抬手抓住风清的衣襟小声地说:“小绿哪里做错了,主人为什么不要我了?”
风清垂首看着个子刚刚到他胸口的小女孩刘绿,微笑着说:“小绿很乖,主人没有不要小绿,小绿帮主人跟着这位姐姐一起去你家乡那边,好好照顾她好不好?做得好了,主人还会给你桂花糕哦。”
刘绿这才开心地笑了:“小绿谨遵主人的吩咐,一定照顾好这位姐姐。”
风清温和地抚摸着刘绿的发辫,笑着说:“那小绿就自己准备一下,等一下就跟这位姐姐上路吧。”刘绿得了风清的吩咐,立刻乖巧地走开了。
雨菲看着刘绿的背影,叹息道:“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这么着就被你这副皮囊给迷住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父母和祖母突然就走了,难免会伤心找个人寻找安心,等长大了就好了。”风清一面不急不缓地说着,一面引着雨菲朝一个厢房走去。
来到厢房后,风清将门窗关好后,才低声对雨菲说:“宫里头我让春杏给雀儿说了,对外就说秦贵妃身体抱恙闭门静养。同时皇上出事的消息我会全面封锁,朝堂上我最多能顶住三个月,你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皇上,带他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明白吗?”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雨菲一听到死要见尸几个字,心里顿时一阵剧痛。
风清指了指衣柜说:“里面有男装和女装,你挑几件衣服带上吧。衣柜的最下面的盒子里有银票,你用多少就拿多少吧。别的就不多说了,收拾好了,就带着柳绿上路吧,柳绿这孩子性子稳重,最难得是方向感极强,轻易不会迷路,岭河那边是她的家乡,她也该回去拜祭一下她的亲人了。”
“原来你已经将她的家人带到故土安葬了,难怪她这么喜欢你。”雨菲调侃着,可是心里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于是说道:“大恩不言谢,我这就收拾点行装上路,你多保重!”
不知道这样炎热的盛夏一路上会有着多少的艰辛,可是有些事情不管多么艰难都是要去做的,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一辆青黑色简朴的马车缓缓地出了京都的一个隐蔽的巷子,朝着城门而去,待到出了城门后,立刻飞奔起来,直往南边而去。
诚如风清所说,柳绿辨别方向的能力出奇的好,哪怕天空阴霾,看不到北斗星,尽管白天里看不清楚太阳的位置,这孩子依然能够一眼认出东南西北来。所以一路上雨菲并没有走多少弯路。除了天气炎热,皮肤被太阳晒黑了不少,并没有别的什么不适。
终于半个月后,雨菲带着柳绿终于来到了岭河一带,重新来到了当初雨菲发家致富的基地,后来被人们广为流传的火锅镇。镇上并没有因为战争受到太多的损失。除了一些胆子小的人带着家人迁徙到了别的地方外,还有不少的人选择了守卫自己的家乡。火锅镇上雨菲的火锅连锁店秦氏一品锅还是那样的热闹。冬天的时候吃火锅,暖和,夏天的时候吃火锅,出一身的汗后感觉却是格外的爽快,而且价格实惠,是寻常百姓的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雨菲带着柳绿拜祭完了她的家人后,见她心情不太好,便没有急着去两军交战的地方,而是带着她来到当初置办的那个小宅院里。宅院里似乎定期打扫过,虽然没有人居住,可是房间里依然窗明几净。
柳绿随着雨菲进了宅院后,很难得地开口说:“这里你开的火锅店,我家主人都有帮你料理呢。还有这个院子,我家主人也时常派人来打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