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威武的龙帐前很快地又上演了一幕无聊的闹剧,戴着面纱的女子这次不仅死命地要闯进龙帐而且还大声地喊着皇帝的名字:“殇……闻人殇……是我啊,我是玉如啊……”
雨菲再也看不下去,皇上都伤成这样了,再闹下去只怕就没命了。于是她对着守卫龙帐的卫兵道:“皇上口谕,擅闯龙帐者死,还不快把这两个女子押下去!”
“秦雨菲,你凭什么假传皇上口谕!有本事你让皇上来见我啊,他只要见了我就会封赏我的……”戴面纱的女子大声地喊叫着。
这时石峦掀起帐帘走了出来,厉声对卫兵呵斥道:“你们都傻了么?擅闯龙帐者死!还要我重复几遍?”
两队卫兵得了大将军的命令,立刻将面纱女子和她的同党押了往偏远处的一顶小帐篷走去。一场闹剧以武力的方式暂时了结,雨菲看了一下龙帐周围再没有其他闲人了,这才又重新走进了龙帐。
闻人殇脸色苍白,脸形异常消瘦,可是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俊美的形象,原本男子雄壮棱廓分明的脸庞此时因着严重的伤势反而透着一股病态的美。雨菲在闻人殇床榻边上的厚厚的地毯上席地而坐,对石峦说:“随军的太医呢?叫他来回话!”
石峦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出了龙帐。
不一会儿一个面露疲惫之色的须发花白的五六十岁的男人提着一个木制的药箱走了进来,一来到内室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露凄色。
雨菲虽然知道闻人殇的情形不容乐观,可是看到太医如此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她抬了抬手:“老先生免礼吧,皇上的情况如何,你实话告诉我吧。”
老太医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不忍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闻人殇,忍不住热泪盈眶,嘴里哽咽地说:“老臣无能啊,老臣无能……皇上他伤势太重,失血太多,除了用一些药材吊住命,臣实在没有法子了啊……皇上又命老臣不得将他的伤势说出去,老臣没法子啊……”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可以传信让京都的所有的太医都来这里会诊啊!你真是糊涂!”雨菲忍不住埋怨。
老太医听了这话不住地叩头:“主子啊,皇命难违啊,事关兵家大事,老臣不敢擅作主张啊!”
“真是老糊涂!军事是大事,皇上的性命就是小事?”雨菲心里又是心痛又是气愤。
这时石峦开口说:“贵主请息怒,这个陆太医已经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了。况且皇上这幅模样,就算是将京都所有的太医都召来,怕是……怕是也没用啊,眼下就只能看皇上自己的意志了……”
雨菲刷地从地毯上站起身,一手揪住石峦的衣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一旁看着皇上自己跟天跟阎王作斗争?他是个人,是个凡人,他能挺到这样时候已经是别个人都做不来的了!你们这群饭桶,就只知道在皇上的庇护下悠哉悠哉地过日子!”
石峦屈膝跪地,垂首道:“属下无能!”
“滚!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雨菲恼怒地吼道。石峦咬紧牙关,拉了一把一直都跪在地上的陆太医,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龙帐里恢复安静的时候,雨菲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爱怜地抚摸着闻人殇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喃喃地说:“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总说你自有计较,现在好了,躺在这里起不来吧?要知道这世上许多的事情并不是你神机妙算就能达成的,诸葛亮最后还不是被活活累死了?你呀,就是牛脾气,太固执,太好强,你想守住父辈的基业,守住大好的河山,守住安居乐业的百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是个人,你只是个凡人!”
沉寂,一片死死地沉寂,闻人殇紧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可是石峦说他是醒着的,雨菲根本就想象不出他一个人如此躺着同伤痛和死亡作斗争是何等的困难,这已经不是体力所能解决的,这靠的是非常非常巨大的求生意志和非常坚定的信念!
雨菲小心地爬上床榻,在闻人殇的里侧躺了下来,她小心地躺着,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她躺在床榻上,望着闻人殇的侧脸低声说:“我知道我也是个没用的,如果救不了你,我就这样陪着你,你当初既然污了我的身子就要对我负责到底,你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完,不许赖账,哪怕是下黄泉,都休想离开我……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了多久,雨菲感觉浓浓的困意袭来,朦朦胧胧地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狂风吹来,屏风外的桌椅被吹得咣当作响,雨菲怕闻人殇着了凉,慌忙起身走到外间去想要将门帘封好,刚一走到龙帐门口便看到无边的夜色中一个清瘦的老人盘腿坐在龙帐十几步远的地方。仰着头,似乎在看天空。
军营里如何会这样的老人?难道又是一位太医?雨菲好奇地走上前去说:“这位大爷,夜深了,为何不回营帐休息啊?”
老人扭过头来对雨菲说:“老朽也不欲插手闲事,可是老朽夜观星象,两颗帝星,一个摇摇欲坠,一个阴邪之气密布,实乃不祥之兆啊。”
雨菲看清楚老人的眼睛是闭着的,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夜空,身上开始冒冷汗,天空之中阴云密布哪里有什么星星,而且这个老人眼睛紧闭分明就是个瞎子,难道说撞鬼了?
“丫头,连瞎爷爷都不记得了?”老人苍老的声音和蔼地说。
雨菲猛然间想起来了,从前爹爹是说过的,自己手上的那个七色宝石手串便是一个瞎眼的老人提议他去向先帝求取的。这么说,他今夜来此,定是来告知营救闻人殇的良策了!
思及此,雨菲忙笑着说:“是我不懂规矩,瞎爷爷你不要见怪,你刚才说一个帝星摇摇欲坠一个帝星阴邪之气密布,是什么意思?你可有什么法子救闻人殇?”
老人叹了口气:“如果有镇国宝玺兴许会好一些,眼下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镇国宝玺?这和镇国宝玺又有什么关系?”雨菲很是不解。
“镇国宝玺可以乃是天下落下的神物,内里有飞龙盘旋,它不仅仅是皇权的象征,更有着主宰国运走向,主宰天子龙脉的作用,所以它才是历代帝王登位后第一个想要得到的,若是没有它,就算是坐上了皇帝,国运也会异常坎坷,长久不了。”
“可是现在镇国宝玺一时半刻拿不到手啊,难道说闻人殇还是没救了啊!”
“丫头,不要急,从前七色芙蓉宝石休眠的时候,没了镇国宝玺自然是没办法,可是现在你是七色芙蓉的主人了,你和它融为一体,可以借助它的法力救皇帝的性命。”
雨菲问道:“如何救?我试过了,取不下来啊!”
老人微微摇头:“它融进了你的身体里,自然是取不下来的,我所要告诉你的法子异常凶险,你可愿冒险一试?”
“愿意,我愿意,只要他能活过来,要我做什么都愿意!”雨菲重重地点头。
老人苍老的声音道:“那好,你听好了,七色芙蓉只有在你生命垂危和遇到镇国宝玺的时候才会开启法门,寻不到镇国宝玺的时候,你只能让你要救的人喝了你的鲜血,然后趁着你生命垂危七色芙蓉法门开启的时候,以你的鲜血为引,得到法力的滋养,恢复过来。只是这个法子丫头你就要吃苦了,生命垂危之际,七色芙蓉的法力能不能救两个人的命不得而知啊。”
雨菲淡淡一笑:“我乃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何妨?爹爹的大仇报了,为了他而死,我没有遗憾了。”
“好,好……一切就交给上天吧,天机参不透,只能坐等结局了……事不宜迟,丫头,快回去吧……”瞎眼老人说完这句话后,竟然身形缓缓隐去。雨菲正奇怪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原来是一场梦啊,自己竟然躺在闻人殇的身边睡着了,然后梦里遇到了瞎爷爷。雨菲揉着脑袋,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既然有了方法就不用瞎着急了。她伸出手指探到闻人殇的鼻孔处,呼吸还有,只是异常的微弱。
鲜血做引,雨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身下榻寻找匕首。夜半无人,龙帐周围除了巡逻的士兵没有其他人了,而且皇上病重的消息不能传出去,雨菲很幸运地在打仗的壁上找到了一把镶着黄金的短刀,抽刀出鞘,映着龙帐里暗淡的烛光竟然闪闪发亮,异常锋利。匕首有了,雨菲又四处找了个杯子。
暗夜无边,所有的人都睡熟了,没人知道此刻龙帐里一个女子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跟上天来玩一场游戏。
手起刀落,锋利的短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肉体的疼痛刺激的雨菲出了一头的冷汗,可是她顾不上这些,她将杯子放到手腕下面,眼看着鲜红的血迹顺着手腕流进了杯子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杯子就装了满满的一杯鲜血了。
雨菲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她端着杯子小心地将闻人殇扶起来,试着让他喝了那杯血水。可是此刻的闻人殇全身戒备,强烈的自保和求生的意志力让他格外的排斥外界的所有事物。情急之下雨菲含住一口血水,对着闻人殇的嘴吻了下去,用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将血水喂了进去。
闻人殇苍白的脸上,被溢出来的血水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乍一看去分外的刺眼,这漫长的一夜,雨菲就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地喂闻人殇喝自己的鲜血。也不记得自己放了几次血。天快亮的时候,雨菲感觉头有些晕了。可是她清楚地记得,只有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七色芙蓉的法门才会开启,才能有法力。
雨菲躺在闻人殇的身旁,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握紧短刀的刀柄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生命垂危,不就是快要死的时候嘛,活着不容易,死还不简单?扑哧一声,短刀没入胸膛,下一秒雨菲依然抵不过如此的剧痛昏死了过去。
龙帐之内复又恢复了平静,龙帐外面的天色却是渐渐地亮了起来。帐篷里的沙漏无声地见证者时光缓缓流过,就在太阳快要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岭河边层叠的大山的山林中的那个安静地龙帐里面猛然间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和初露云际的阳光交相辉映。龙帐内的屏风隔出的卧室里,雨菲手腕上的七色芙蓉光芒大作,光芒笼罩着床榻上的两人。光芒之中,闻人殇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绷带下面的伤口渐渐愈合,而雨菲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胸口插着一把短刀,饶是那柔和的光芒再如何神奇,短刀没入肉体,始终是没法子的。
当太阳完全挣脱地平线,缓缓地往天空爬去的时候,龙帐内闻人殇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微微动了动手指,片刻之后他抬起胳膊揉了揉脑袋,眼角余光扫到身旁躺了一位穿着男装的女子,女子的胸口竟然插着一把短刀。他一惊,立刻坐起身子,冲着帐外大喊:“快来人!宣太医!”
帐外的卫兵听到皇上的声音,慌忙走了进来,跪地道:“皇上,有何吩咐?”
闻人殇眉头微微一皱:“快宣太医!”
卫兵领命出了龙帐,可是闻人殇却疑惑了,他微微皱着眉头细细地想着,自己的帐篷里何时来个这样的女子?
雨菲感觉到手腕上的七色芙蓉在发烫,滚烫滚烫的,胸口处更是要命地痛,她听到闻人殇在宣太医,可是她动弹不了,只能躺在床榻上等着太医的到来。果然很快地昨天看到的那个陆太医提着他那个简朴的木质药箱走了进来。
乍一看见皇上所有的伤势都恢复了,陆太医吓得不轻,可是皇帝面前又不敢乱说话,于是他异常好奇地盯着闻人殇不断地看。闻人殇被陆太医看得有些不悦,他指着床榻上的雨菲对陆太医说:“她可有救?”
陆太医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来到床榻边上,在雨菲的手腕上把脉,这一把脉不要紧,手腕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创口一下子就露了出来,陆太医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要让这位主子又是割腕又是拿刀刺自己呢?换了个手腕,陆太医把了脉后,对闻人殇说:“皇上,还有救。现在老臣就为她拔刀。”
“那还快快动手?”闻人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冰冷,说道。
陆太医得令,对着雨菲说道:“主子,老臣得罪了。”话音落时雨菲感觉胸口剧烈一痛,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深沉的睡意之中,只觉得手腕上的七色芙蓉烫得厉害,可是雨菲感觉太累了,她想好好地睡一觉。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之中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在自己的跟前低声说道:“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了,反正殇已经不记得你了……”
一顿好睡,这一天雨菲觉得自己腕上的七色芙蓉已经不那么烫了,快要中午的时候,雨菲才懒懒地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顶极其简陋的帐篷,帐篷的门帘还打着补丁。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也不怎么痛了。
起身走出了帐篷,只见外面营地里士兵们各个喜气洋洋地收拾着东西,打包的打包,装车的装车。雨菲上前拉住一个士兵的衣袖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打仗了?要撤退?”
士兵看了一眼雨菲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打退了安国的军队,皇上下令班师回朝。这不明天就要出发了。”
“打赢了?居然打赢了?”雨菲顿时也高兴起来,“就说嘛,那样一个连死都能打败的人,打这样一场仗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士兵们高兴地聊着天,吹着牛,收拾着东西,准备着明日的凯旋。雨菲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她急切地想要看看痊愈后的闻人殇现在怎样了。
穿过一顶顶的帐篷,很快地雨菲就来到了龙帐外,远远地望去,龙帐的门帘高高挂起,石峦等将军,在龙帐里谈笑风生。这一场仗持续了数月,现在终于打赢了,每个人都很高兴。
一步步地朝龙帐走去,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恰好碰上石峦从帐内走了出来,见到雨菲后,顿时愣住,呆傻了片刻后才想起来行礼问安,雨菲止住他的动作,急切地问:“皇上可在里面?他现在怎么样?”
“皇上一切都好。”石峦语气有些僵硬。
雨菲不再说话,抬脚要走进龙帐,可是石峦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卑职觉得小姐还是不要进去了。”
雨菲顿住脚步,石峦是当年爹爹手下的军官,他叫自己一声小姐没错的,可是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后自己的心里会突然的不安起来呢?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是了,现在的天气微凉,入秋了呢。自己刚来营地的时候,还只是盛夏。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