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汉家的后宅在马尔汉夫人的治理之下虽然女眷众多,可也算是井井有条。
等着马尔汉陪着胤祥踏进前院的时候,正厅里已经架起了纱屏,轻轻薄薄,既全了礼数,也有了一家人亲近的意思。
关柱笑呵呵的站在正厅外头迎候自己阿玛和姐夫,见了胤祥走近,先躬身打了个千儿,抬头起身的工夫忙挤眉弄眼的给胤祥使眼色,凑到他耳朵边小声嘀咕道,“姐夫,我姐刚才回来脸色可不大对劲儿,你干什么了?怎么一会儿工夫还把新娘子给得罪了?”
胤祥只苦笑了一下,就转而摆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一面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四周,一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关柱,“一言难尽。总之你姐夫我的好日子恐怕是过到头了。”
关柱听完缩了缩脖子,就领着胤祥和自己阿玛进了正厅。
念声立在正厅的纱屏外头,等着他们进来,先蹲身行了一礼,才引着胤祥在了离着纱屏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马尔汉夫人作为后宅的掌管者,又是胤祥的正牌岳母,自然是要先开口招呼自己女婿的。“十三贝勒,原是女眷们一时玩闹,失礼人前了。还要阿哥特意纡尊而来,实在是生受了。”
胤祥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眼下念声没和他翻脸,他当然更不会在人前找不自在。听马尔汉夫人这样客气,胤祥少不得拱手施礼,“岳母客气了。小婿得娶令嫒,回门吉日自当拜见长辈,见礼各位……”胤祥说到这里少顿了顿,才继续道,“见礼各位大姨姐才是。”胤祥这句话俏皮话引得纱屏后面众人纷纷忍俊不禁,他自己却全然没当回事儿,反而冲着纱屏后面郑重的作了个揖。
惊得各位姨娘慌忙带着各自的女儿侧身避过,又是一阵娇笑不绝于耳。
念声等着大家笑闹过了,才正色引胤祥一一见过自己娘家的亲眷。“这是二姨娘,身后是我二姐,二姐夫是……”
五位姨娘连带着六个姐姐一一相认过,就已经用掉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马尔汉看了看桌案上的自鸣钟,离着午时也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了,便连忙提醒胤祥,“贤婿啊,时候不早了。今日虽然相见欢喜,可规矩不能破。我们日后总有说话的工夫,现在还是先准备回去吧。”说着又冲纱屏后面招呼自己夫人,“他们回去要带的东西可都张罗好了?”
马尔汉夫人安排了女眷们逐一退出正厅,才应声绕过纱屏来到女儿女婿跟前,也不接马尔汉的话,只对女儿说,“别理你阿玛,他老糊涂了。你们前脚进家门,后脚就让人去给你们往车上搬了,等着他惦记起来,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念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拉着马尔汉夫人撒娇道,“额娘总是最妥帖的,又何必还要笑话阿玛呢?他从来也不是管家的人啊。”
“你啊!”马尔汉夫人说着伸手在女儿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就知道向着你阿玛说话。”边说便把念声他们往门外送。“行了,赶紧回吧。大好的日子,别给自己找不合适。”
听自己额娘这样说,念声自然是笑着点头没有不答应的。
马尔汉夫妇一直把自己的女儿女婿送出了大门,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走出去好远才转身回府。
胤祥本来是骑马的,但想着要和念声解释刚才的事情,所以跟着念声就上了马车。
车门帘子放下的那一刻,胤祥只觉得车里的温度好像也跟着低了下来。“念声,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跟你解释。”
“贝勒爷,妾身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好生气的。”念声端坐在马车里,等着车门帘子,看也不看胤祥一眼。“您又有什么需要和妾身解释的呢?”念声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人越发觉得不安。
胤祥被念声噎的一愣,揉了揉鼻子,“爷就知道你知道了这事情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是你也得给爷个说话的机会,让爷把这里头事儿都告诉了你,你听完了,再和爷发脾气也不迟。”话说到这里,胤祥多多少少也来了点儿脾气,话虽然还说的软乎,可语气里已经或多或少硬了起来。
念声没想到胤祥在这个时候居然还会和自己斗气,又想起刚刚自己刚刚在书房外面听到的那些话,刚才还能勉强压抑的火气,顿时就窜了上来。“那好,既然贝勒爷非要在这里说,那就说好了。只是等会儿要是闹起来,您可别嫌脸上不好看。”
这事儿要是放在没成亲之前,念声根本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定然听见就会和胤祥吵嚷起来,可现在她已经是十三贝勒福晋了,就算再生气,这还是在路上,十三贝勒的脸面,贝勒府的脸面都总还是她这个女主人要在意的。
可胤祥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觉得心里憋屈,憋屈就快要炸开了。在胤祥看来,他才是这件事情当中最大的受害者,先是被一个宫女利用,又为着自己四哥的算盘替太子担下了污名,才给自己的现在埋下了这一系列不可避免的问题,甚至让他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有一丝甩不掉的愧疚。
“你放心,也不会和你吵闹什么。爷只是要你知道一句话。”胤祥明知道自己现在对念声发脾气是不对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恶狠狠的对念声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爷从始至终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说完胤祥冲车外招呼了一声。
外头海亮听见赶紧让赶车的停下,自己伸头刚要问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就被胤祥一脚给踢开了。
紧接着胤祥自己飞身跳下了马车,也不问海亮是不是伤着了,只是高声喊着:“爷的马呢?”
海亮顾不得自己肩膀生疼,连忙一叠声的叫过马夫牵了胤祥的坐骑过来,自己不忘跪下去给胤祥当上马石踏。
却被胤祥一鞭子给抽了起来,“滚一边去!爷什么时候用你伺候过上马?”
海亮被这一鞭子抽的连话也不敢说了,连滚带爬的跪到了一边儿,给胤祥让出路来,还一个劲儿的磕头请胤祥息怒。
海亮这一跪,随行的奴才们就都跟着跪了下去,请十三贝勒息怒。
胤祥坐在马背上,用鞭子指了众人,口里骂了一句,勉强压住火气吩咐了一句,“送福晋回去。”便头也不回的自顾自的打马去了。
胤祥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无异于一把尖刀直直的插进了念声的心窝里。刚才震惊,委屈,愤怒统统都在这句话的催化之下化成了眼泪,从念声的眼中夺眶而出。
念声眼见着胤祥跳下马车,自己却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刚想张口叫住他,就听见胤祥在车外发脾气的动静。等着念声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看的时候,只看见胤祥绝尘而去的背影。
念声有心叫想叫挂蟾过来问问是怎么了,却又想起挂蟾今天留在贝勒府料理后院的事情,并没有陪着自己出了,心里顿时觉得苦涩异常,眼泪之前又多了许多。
海亮无端端的挨了自家主子的揍,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可他总算还是个懂事的,刚吆喝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起来继续往回走,随后海亮就来到了马车前,赶开车夫,自己跳上了车辕,亲自给念声赶起了马车。
恢复了正常秩序的队伍走了一阵子,海亮竖起耳朵听了听车厢里的动静,才轻声试探着叫了念声一声,“福晋,您还好吧?”
念声自己坐在车里,手帕子来来回回的都快绞碎了,下嘴唇也快咬破了,才好不容易没哭出声来。这会儿子听见海亮在前头问自己,只好强忍住哽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海亮听了心里暗暗叫苦,越发纳闷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早上还如胶似漆的小两口,怎么才回了趟福晋娘家的工夫就变得跟仇人似的了呢?“福晋,贝勒爷他……”海亮想了想,自家主子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只好违心的说了句,“贝勒爷他脾气大,有些什么的还要您多包涵。”这种不知道什么缘由的架最难劝,海亮有心不管,但又怕这俩人真的闹出什么来,到时候还不是整个府里跟着倒霉,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劝念声。
可海亮没听见念声再说话,自己说多了又不合规矩,只好暂时作罢,想着等自家主子回来了,自己在看能不能给说和几句。
过了好一会儿,海亮才突然听见马车里念声好像说了句什么,便连忙答应了一声,“福晋,您说什么?小的刚才只顾着看路了,没听清楚。劳您再吩咐一遍?”
念声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低的说道:“我让你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贝勒爷和瓜尔佳氏的事情都给我说一遍。”
这话一说,登时吓得海亮差点没从车辕上掉下去。
与此同时,胤禛的府门也正被人擂的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