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陶醉正在吃饭,看到花媛的身影一闪,想要溜的样子,立马喝住,说:“大清早的又往哪儿钻?你成天在外面疯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贾子集那边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人家贾副市长的儿子,难道还配不上你?不要把‘冷瓷’的架子摆得大了,摆成了‘古瓷’!愁死了!你今天就与他决定约会时间,没有爱情先把感情培养起来也行,就是不结婚,趁机巴结一下也是喜事一桩。”
花媛气红了脸,停下来说:“当年您怎么不巴结一个市长的女儿,也好让我含块玉生下来。何苦兔子专吃那窝边草,把我妈一个陶瓷工人那么地死追?”
花枝俏听见这话从厨房冲出来骂道:“砍头的,我把你心肝似的捧了几十年,你就这么编派你妈?”
这边陶醉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惯得好女儿,活该!坏丫头,你这话歪打正着,是硬道理。你爸是什么人?你爸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就是靠着好眼力和一身见风使舵的功夫。当年,虽说你妈是个陶瓷工人,但比高干子女硬正。要是查起那花家的成分,那是一代比一代穷啊。我一个富豪地主的儿子,找你妈那是顺天意民情。再大的风浪,有你妈护着,我就不怕。现风水轮流转,是非颠倒,时代不同了。到了你这时,再要放着市长的儿子不理睬,去找那些不入流的穷相苦根,那才是真正的睁眼瞎。”
花枝俏揶揄道:“越说越离谱,哪个又是不入流的穷相苦根?我家有那么穷吗?你家又不是什么大地主,破落户而已。我知道你家是划错成分了,政治风险不大,才跟了你的,不然也不会搭理你。”两人正争得热闹,陶花媛早已没了踪影。
陶醉正要追打出去,花钱从里屋晃出来说:“老爷子,我说你心都偏到哪边了。当年我谈对象的时候,你就忍心不闻不问,让我马失前蹄?”
陶醉听了正要答话,花钱妻子赵柳钱脸上扑了半边粉,等不及就出来说:“陶花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枝俏见状忙缩到厨房,陶醉一边哼哼哈哈地“愁死了”,一边踱步出去。
花钱好一阵劝,把赵柳钱扯到自己屋里。赵柳钱纠缠不休说:“我娘家怎么了?我家娘是穷些,就你家有钱?凭什么你家格外有钱?你家不就是这几年才发达起来的吗!哦,现在你爸当董事长了,把穷亲戚都不放在眼里了。想当初,你爸和我爸竞争高河市唯一的一个劳模名额,我爸发扬风格,把八建的一个名额让给了高河陶瓷,实际是让给你爸了,这才有后来你爸的一发不可收拾。饮水思源的话,是我爸让你爸拣了一生的功名利禄。吃水可不能忘了挖井人,我赵家这么深明大义,又得了你们陶家什么好处没有呢?到如今你还说这话。”
花钱立眉说:“不要一开口就把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再往外倒,当心老爷子听到!我摸牌去,省得在你面前晃着让你心烦。”
赵柳钱拉住陶花钱说:“你敢?我们的事还没有完!”
花钱挣扎着说:“真要说起那事,也不是你爸什么深明大义,倒是你爸老谋深算的精明。都知道劳模是树起来的,不是干岀来的。你爸知道自己没喝几天黑墨水,就是得了那劳模的虚名也要荒芜一生,干脆给儿女的亲家锦上添花算了。我爸那时候腹有锦绣文章,有了劳模这个光环,确实能‘哄骗’更多人。果然,自从我爸评了劳模以后,就像注入了核动力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我说,你爸奔自己前途的本事少了些,但看别人前途的本事倒是第一流——眼力好,敏锐!这也是核心竞争力呀。这不,我车子后面刚有一箱三十年的好酒,是人家锦绣集团送给我的。你口口声声心疼你爸,还不趁周六送给他老人家喝去。”
赵柳钱听后方笑逐颜开地说:“我自己去娘家,不要你烦,你先坐好。你这个花杆,我们的事没有你扯的那么远。你现在就让我盖了章,我立马放你走。”
陶花钱气得牙根痒痒,也无可奈何,只好让赵柳钱把那柳体字在要紧的地方写好,赶紧找了件风衣,披着溜了。赵柳钱见陶花钱走了,也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把车库里陶花钱留下的酒挪到自己车上,再把屋子里的冬虫夏草、鳖精、蜂王浆放到车里,顺手还捞了一个仿乾隆珐琅彩雉鸡芙蓉玉壶春瓶提到车里,短短几分钟赵柳钱热火朝天地跑了两三个来回。
赵柳钱开着小车走了,陶醉站在后花园对花枝俏说:“你看人家养的也是女儿,哪一次回家不是大包小包地拎,差点要请搬家公司来了。我们养的女儿,从来也不知道这些事,让她攀一个高枝,让我们沾沾光,她还要清高,谁也瞧不上眼,想起我就气得慌。”
赵柳钱从柳林河边上了高速,一口气开到娘家门口。妈妈孙浮莲出来喜迎而泣。进到堂屋,柳钱见哥哥赵发、嫂子简爱红、侄女赵小溪都在。
赵柳钱搂着赵小溪说:“我们家溪儿哪样比不上陶花媛,只不过我公公花了钱,让她得了个‘冷瓷’,兴得她眼里早没了我这个大嫂子,连父母都不认识了。”
简爱红忙说:“姑娘,这些虚张声势的名声我们也不和哪个去争。你且不管你那小姑子眼里有没有你,把那有钱有势的公公哄好了才是正事。只要是逢年过节的有那瓶瓶罐罐的东西往你哥家拎,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要论天下小姑子的好坏,哪家小姑子也没我们家小姑子十分之一好。我从一个黄毛丫头嫁到赵家来的,别的人没遇着,遇到了一个小姑子,倒是百里挑一的贤惠。”简爱红把赵柳钱捧得心气顿时高涨起来,姑嫂二人谈得无法不尽兴。赵小溪见他们聊得肤浅,便躲到房间里看书去了。
几个人在堂屋里张家长李家短地扯了一会儿的闲话,又大事小事斤斤计较了半日,言语之间均是一片荒凉。赵发卖油条五年了,本以为要穷酸一生的,却不料拆迁青衣巷的老房子得了两百多万,冲动之下买了辆宝马开着,却不想宝马开了两三天,屁股还没有坐热,一场豪赌把宝马输给了别人,差点把命搭进去,天上人间的,真如梦境一般。
按照赵发的说法,简爱红嫁过来时唯一的嫁妆就是失业救济金。先户主赵三走了,孙浮莲的退休养老金本就稀薄如水,却都补贴给家用了。这过日子的光景到了赵发口中愈发显得荒凉。赵发谈着谈着,就叹息低保金太低了,退休养老金只够养一个人,救济金根本不能救人于水火,日子压根儿就入不敷出。
闲谈时,赵柳钱说:“哥哥,别怪我管家管到隔壁。今天回来,我倒要说你几句。你看这春暖花开的日子,你总得找点事做做。天天这么游手好闲、遇到亏空了就卖几个瓶子总不是个事。那瓶子虽然来得容易,但去得也快,再说也不是天天有得卖的。去年小溪上大学的钱都是我给的,还瞒得你妹夫死死的。但溪儿还有好几年的书要念呢,毕业了总不能马上工作,总要筹划一下,现在哪家孩子不是读了国内的书再去读国外的书。你们俩人整天浑浑噩噩的,想过这些事没有?”
简爱红答话说:“妹妹,你哥哥做事,十样有九样我都看不上眼,何况妹妹你这心高气傲的样子。说实在话,你讲得真是样样都在理。这两年我和你哥打架也打了好几百场,离婚也离了好几十次,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是,前两天倒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得不替他说几句公道话了。”
赵柳钱问是何事,赵发得意洋洋地嘿嘿冷笑。孙浮莲听此,便破口骂说:“别说那个,提起来我要抽他嘴巴!古话说得好,‘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犹如浪淘沙。’这个道理几千年下来没有变过。你哥这个败家子借了好几万,在小岗村盖了个房子,三四百平方米,给谁住去?非要把我老不死的挤到外面去,把我挤到陪你们死去的爸爸那儿他们夫妻俩才会称心!”说着赵老太太泪水就下来了。
赵发乜斜着眼说:“老妈,莫说三四百平方米,我还要盖个三四千平方米才会罢休。哪个要挤你过去,你住得了吗?想到哪边去了。”
赵发又对赵柳钱说:“妹妹,我也跟你说,哥哥不能跟你比。你在土地规划局喝喝茶、看看报纸,一个月就能挣个五六千的。我一个卖油条的,天天日夜连轴转,一个月也苦不了两千块。再说了,我也不能干那活儿了,那些都是农民工才肯干的活儿。你瞅瞅你家堂兄弟赵根,你在娘家时也不是不知道,他才是本本分分上班的人,结果怎么样呢?在你公公的那个陶瓷集团,工作一辈子了,人家是越来越富,他是越来越穷。何况现在赚钱的路子都野了。去年,隔壁赵大脸在他效县老婆娘家那儿盖了个房子,遇到土地征用,赚了好几十万。一年够我们苦一辈子了,从此后再也不是劳动人民了,你看这有多刺激!”
简爱红骂说:“你不也被征过地?要说我们家钱也不是没有过,就是阿发你那手缝太宽,命中漏财气,有钱也是守不住。钱不如我来管。”
赵发不理简爱红絮叨,继续对赵柳钱说:“这几个月我腿都跑粗了,光那村长家去了不止十次,才把那房子的手续办好。这中间的花费自然不在少数。可怜你拎回来的东西,哪一件我们自己有福气吃一口啊,每一样都孝敬那村长、地头蛇了。妹妹,我没去找你,你倒说上了。你在市里土地规划局那么好的堂口上着班,也不留心一下。看哪边土地有动静了,立马告诉我,能让你哥哥发财走个捷径,比坐在这儿说风凉话有用。我也犯不着把到手的东西给人家拎。”
简爱红听了,拍脑门说:“小姑子,你哥哥提到东西,我倒想起一件事。上个星期,我们送村长一张储值卡,三千块面额,你带回来的那张,送的时候那个心疼啊。结果呢,那村长老婆反倒气呼呼找来,说那张卡到商场用时,人家说只有三百块,你说这是什么事?当时赵发也在家,我们夫妻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再三解释,补了村长老婆两千七百块才算罢休。我说小姑子,你看这事办的。你哥哥是个铁打的公鸡,一分钱不肯掏,那两千七百块还是我娘家上次托我买布余的钱。你看咋办,现在也没有个出处……”简爱红说完后有所期待地看着赵柳钱。
赵柳钱听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孙浮莲骂道:“你扯那么多做什么?姑娘带卡回来还带出罪过了?!”
简爱红还嘟囔着,赵柳钱只得说:“那卡是人家送给你妹夫的,都是电脑记的账,又不能现场打开来查验。怎么办呢?下次我让你妹夫把那两千七百块补给你吧。”简爱红听后脸上方又喜形于色,一家人又把那血浓于水的话贴心窝似的聊了大半天,直到吃了晚饭,赵柳钱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