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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如新疆没有沙漠

去了新疆才知道,那里一大半是沙漠。沙漠构成了奇特的景观,而沙漠之下是汩汩的石油,黝黑的煤炭。从南疆到北疆,从北疆到南疆,沙漠是新疆土壤的三分之二,如果新疆没有沙漠,那么它将逊色许多。

魔鬼城

当魔鬼城以呼啸的大风迎接我的时候,我以为我来到了自己的一个梦里。

梦境里,我曾经是一条鱼,并且在沙漠里哭号。

我看见了被风吹皱的沙漠的塑像。

它们或者像一个巨大的老人的头像,或者像一尊宝塔,或者像一个披着斗篷的巫婆。

然后,太阳就躲在一朵朵像洁白的城堡一样的白云后面,坚定而耀眼地放着金色的光芒,天是没有一点污染的蓝色。

我在魔鬼城里坐上了火车。

魔鬼城那么大,必须坐上火车才能观赏。当然了,这列火车是小型的火车。风在那里低声吼叫,路过一个拐弯处,太阳从沙漠边缘射过来,我听到了驼铃声。

然后,我们下了火车。

远远的一队骆驼,被养驼人牵着,半卧半躺地在沙漠里供行人拍摄。

有一个商人殷勤地邀请我坐上骆驼的背。

但我始终没有坐上骆驼的背,因为当我看见它的睫毛和眼睛温柔得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看着我时,我就心软了,我怕我坐在它的身上时,它会痛。

然而,驼铃一直在响着,被魔鬼城的大风吹着有种空旷辽远的感觉。远处是“七剑下天山”几个大字,这是在魔鬼城里拍摄过的电影的名字。

阳光刺迷了我的眼睛,大朵的白云和蓝天,我坐在骆驼的影子里,想起了我的梦境——

驼铃

风吹过沙漠的声音

七剑下天山

我是侠客

做天边的,流浪

而你配

龙泉宝剑

跟随身边

几世轮回里

我曾是

千岛湖里

一尾锦鲤鱼

而你是

捕鱼的

渔夫

今世,我必是

随你浪迹天涯的

剑客

魔鬼城的风声

是我的嘹亮的诗

我爱你

风沙吹过

你沧桑的脸颊

你瞳仁里

是否有我前世的

泪滴

侠客不问归宿

沙漠

是最好的掩埋

一半掩埋

声音

一半掩埋

相思

我随你浪迹

这魔鬼城

风的哀嚎,是

我们最好的

新婚序曲

我以为我是在我的梦境里了。而我的新婚,被阳光照耀的沙漠掩埋了一半。

风吹干了我脚下的土地。它们龟裂成一道道沧桑的沟壑。而远方的沙丘,它们过经风的塑形后各具表情。

耳边的风声愈发奇谲,有时如洪钟,有时又细如妇啼,有的时候又如人的尖声怪叫。太阳把沙丘巨大的影子投射在了我的脚边。我居然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怖。

相反,却觉得它美。

巨大或者悲壮或者雄浑或者沧桑,这是自然赋予魔鬼城的独具个性。

我想起被它掩埋的古城,也许比楼兰更加神秘——千年前古城堡里有蒙着面纱的公主,她不仅年轻貌美还拥有整座城堡以及巨大的财富,然后城堡里出现了一个旷世盗贼,想夺去财产城堡和公主的心。

再然后出现了一位王子,帅气的王子打败了盗贼收复了城堡娶了公主。这个落了俗套的故事,连同古城堡一起如今被一片龟裂的土地掩盖,被沙漠重重遮掩,变成了汩汩的石油和黝黑的沥青。

我看见了阳光下被掩埋在沙漠里的玛瑙的光芒,还依稀可见硅化木和枝叶清新的植物化石、一枚枚像恐龙蛋化石的小圆石头,还有一些海生的鱼类化石、鸟类化石。

一切诉说着它曾在千百度里的轮回,是那样的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就像我的那个梦。

五彩滩

五彩滩是上帝赐予新疆沙漠的又一奇观。

来到五彩滩的时候,恰逢一天中最美的时光——夕阳西下。

此时,夕阳正好以45度倾斜的角度,将阳光照射在这滩缤纷的石头上,然后这些硅化物便以各种情状表白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美艳。

在这一瞬间,五彩滩,几乎囊括了人间所有的色彩。

艳丽而温暖的红色主色,间以绿、黄、白、黑及过渡,然后是绿青蓝紫。

这些色彩居然毫不混乱,井然有序,而又缤纷美艳,光彩夺目堪比天上的霞光。

而夕阳的涂抹恰到好处地给五彩滩更为眩目的衬托。

远处碧波荡漾的额尔齐斯河如碧绿的翡翠镶嵌在这一片炫目里,光与影交融,深与浅互通。

人在这样的美景中,会产生一种类似于身处幻境的美感。

远处的一位游客显然被美景痴迷着一步步走近湖泊,然后被湖边的荆棘刮破了身上的皮肤,不顾满腿的血痕,还不忘在那里忘情地按着快门。显然,身处如此美景,他早已魂不守舍,而跟随夕阳捕捉住这瞬间即逝的美,成了他此刻的首要任务,一点皮肉之苦,早已置之度外。

于是美的召唤在此时有了神秘的魔力,就像把一个忠诚的教徒引入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圣教堂。

在这一片自然的绚烂里,只想让人顶礼膜拜。

如此的绚烂,如此的辉煌,美得如此的傲视人世……让人不禁要问,这世间罕有的美,是否来自另外一个宇宙——

据说,一天的早中晚三种时间段,五彩滩的情状是各不相同的。清晨,日出中的五彩滩犹如孔雀尾羽般灿烂辉煌。天空如蓝宝石,朵朵云彩随着日出给五彩滩投下斑驳的影子。此刻的五彩滩是秀雅的。

中午,五彩滩仿佛聚集了世界上最炙热的阳光,一切是火红的阳光色,土壤和岩块仿佛即将被燃成金色的火海。

而我们所在的傍晚时刻,是五彩滩最美的一刻。

一直以为,如此之美的眩目光彩,应该是宝石才会有的特质。

于是有人在问,这堆美丽异常的石头里是否真的有宝石?立即有人回答,若干年前,有专家曾经坚定地回答,这只是一堆硅化物,并非宝石。

但是,现在,真有人发现五彩滩的硅化物里有宝石。这种宝石的名字叫金丝玉。

而金丝玉渐渐以娇媚艳丽睥睨众宝石,有专家说它们的价值不比和田玉有丝毫的逊色。

可是事实上,五彩滩正在逐渐消失,它已列入世界即将消逝的百种景点之一。

是否是因为五彩滩实在太美艳了,连上帝都妒忌它的容颜,要惩罚它永久消失?

而金丝玉却走入了寻常人家,以每克上万元的价格在市场上流通着。也许许多年以后,金丝玉会成为五彩滩唯一留给世人可以寻踪的缩影。

而它将是五彩滩美艳魂灵的化石。

到时不知道世间又有多少争斗会为金丝玉而发生。

然而人类因为追寻美而产生的种种罪,其实并非大自然的本意。

云海奇遇

机身一阵激烈地颤抖,钻入云层。我趴在窗口,看朵朵白云飘过,白云挤挤挨挨的,是洒落蓝色天际的乳白,且千姿百态。它们擦着机翼,仿佛触手可及。

我看着它们,想起了小时候吃的棉花糖。棉花糖总是黏黏的,一大块一大块,是甜的云。我常常舍不得吃,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被舌头和口水一沾,棉花糖就结成一小块米白色的硬块。我看着窗外的云,阳光洒在云上,透亮而闪耀。此时的云是没有甜味的棉花糖。中间有一块云特别调皮,它脱离了众云朵,独自兀立在天空里,它的上面是蓝色的天,下面是绿色的田野。它像特别大的一块棉花糖,特别厚,特别浓,顶天立地,而且仿佛被水沾过似的,结成了一整块,就像小时候被我口水沾过的棉花糖。飞机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这朵硕大无朋的棉花糖里。云朵像一缕缕白纱般在机翼两边飘散,我们仿佛在仙界。周围的景色极美,白云时浓时淡,飘忽萦绕,此景如仙境如梦幻……逐渐地,金色又变成了红色,太阳就在红云上边,潇洒地将一层金边镀在了无暇的洁白上。而红色、金色夹杂着白色,瞬间变幻,仿佛擦着机翼,仿佛触手可及,我们飘浮在这斑斓的色彩里,可以甜甜的做一个满嘴都是彩色棉花糖的童话梦。

突然,云慢慢变黑,就像墨汁倒在了一堆洁白的上好的宣纸上,黑色渐渐晕染开来,且越来越浓。就连洒在洁白四周的金色也渐渐被墨汁慢慢侵染。机身又是一阵激烈的颤抖。然后,飞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棉花糖变成了黑金丝绒,只有点点泛光的金鳞,那是阳光费力透过黑幕洒下的斑驳。一道白光劈头盖脸而来,野蛮地撕扯开了黑幕,黑云像是被锋利的斧头砍成了两半,只一秒,黑幕又瞬间闭合。

那是遇到闪电了。机身筛子般颤抖起来。机舱里的乘客一阵慌乱。空中小姐在声麦里颤抖着声音安慰着大家。飞机在黑幕里穿梭,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机内的机顶灯忽闪了半天,居然没有全亮。乘客们乱了。有人在呼喊,有人已经开始低低地啜泣。我左边的那位乘客,张大了嘴巴,脸色煞白,他显然已经完全被吓坏了,他抛开了手里紧紧握着的公文包,拉下了紧急备用气囊,然后抓住了扶手,然后又用指甲挠着椅背,神经质地喃喃地说着:“妈妈,妈妈。”我前面的一个小孩在哭,而他那不知所措的母亲,此刻正凌乱着头发,一边搂着孩子,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孩子。而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是怎么从童话的斑斓里跌进了巫婆的黑漆漆的地狱?我的棉花糖怎么变成了黑色的大幕?而这巫术般的闪电又是从何而来?直到又一道白光擦着机翼而来时,我才彻底害怕。莫非最极致的美丽会伴随着最恐怖的到来?我拽紧了坐在一边的他的手。而他强装镇定地安慰着我说,不怕,不怕。其实他也被惊吓,我看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落入了他紧抿着的唇边,他把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臂弯里。为了安慰我,他显出了男子汉的镇定。

颤抖着,慌乱中,机身霎时间被拉高,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一瞬间失了重,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我们又回到了白色里。回头看那一团黑云,周围被闪电围绕,白光道道,黑云滚滚如墨。而黑云下面是豆大的雨点。雨点下落的地方正是我们准备降落的机场。好莱坞灾难大片的一幕居然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

此时我的心已经恢复了平静。我站起来去机舱尾端的盥洗室梳洗。走到最后一个舱位时,我看见一对恋人,男的和女的脸贴着脸,手握着手,胸贴着胸,一动也不动,像两尊雕塑。等我从盥洗室里出来,他们还是这个样子。

飞机平稳降落。

天堂与地狱,生与死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分钟里瞬间转换。而此刻,亲人成了唯一的依赖,没有亲人相依偎的人,只能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在突然而至的灾难面前,唯有亲人间的温情相拥,才能平复一颗惊惧的心;而人生旅途中相伴至终的,又何尝不是亲人间的温情呢?

复活古老的东巴文字

看这满墙的色彩斑斓的字儿,我简直不相信它们是文字。

那是一幅幅独立完整的抽象画儿。它们跳跃着,带着远古的气息,穿越万年,却依然活泼俏皮地在墙上挤眉弄眼。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它们,赐予它们亘古的生命。

我试图用心灵贴近这些文字去感悟它们。我发现我读不懂它们,我的眼里只看见一只只鸟,一只只兽,一朵朵花,一棵棵参天大树。我被这色彩斑斓的景象所迷惑。

这是文字么?我仿佛迷失在一个茂密深邃的原始大森林里。

有一个东巴祭司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说:也许离盘古开天地不久吧,神奇的东巴族祖先丁巴什罗,“手握着金鹿送来的竹笔,沐浴着蓝鸟带来的灵魂,面对粗糙的树皮,用刚萌芽的智慧,观奎星圆曲之势,察急文鸟迹之象,博彩众美,合而为字。”

他拿起一种用木本植物皮做成厚棉质地的纸张,并把这些纸张装订成从下往上翻页书写的书册,然后用竹笔蘸着由锅底灰拌以猪胆汁、松明油烟制成的墨汁,在书册上写着这些神奇的字符。

“想象吧,孩子,那是神的旨意。”祭司对我说。

于是我的眼前就浮现出头戴光环身披霞光的神的模样。他与天地对话后,将神灵之气幻化成笔下的东巴文字。

而这些兼备表意和表音成分的图画象形文字。带着原始的形态,带着自然的青草味,生动无比地被画在了墙上,刻在了木片上,拓在了石头上,甚至是铁皮上……在古镇的各个地方招摇。这些字的形态儿明显比甲骨文更原始,比巴比伦楔形文字、古埃及圣书文字、中美洲玛雅文字更古朴,它所代表的每个图形都已经有了它固定的概念、固定的线条和笔法,有了固定的读音,已经成为表示语言里某个字、词的符号。显而易见,它是介乎于图画文字和表意文字之间,但却倔强而诚实地记载着完整的典藏。存世的有一本百科全书《东巴经》,记录了医药典藏,宇宙人生万物,艺术宗教,社会哲学。甚至还探讨了人类是否是卵生的问题。东巴文内蕴的奥妙实在是如它绚烂的外表那般迷人。

而还有更多丰富的信息隐藏在文字本身的千姿百态里。不需加任何解释,文字儿本身细腻地在那里表着情,达着意,伸展着筋骨儿,显示着人间万态。而不需要用来能记录复杂的事件,静静地待在那儿的时候就是一首首精美的小诗。它是“活化石”儿。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

低头玩我的IPAD,我突然在网页上发现了这些跳动的文字。它是怎么到我的电脑上的?

是一个日本人。

一个日本广告设计师,居然在东巴文字中读出了现代意味。他就把东西方文化这么糅合在一起用现代数字技术让它释放出异样的时尚感。

于是,东巴文字被复活了。

它们被完全数字化,被高科技了,人们用键盘和鼠标就能将它们从屏幕里脱离出来,然后用彩色的打印机复原。把这些符号做成LOGO,放在各类需要标示的器皿、衣服甚至是家具上和各种物品上。这类活生生带着原始气息的美,不就是久居都市,厌烦了水泥钢筋,被噪音包围久了的人们所需要的新鲜感么?

而洪荒太古与当下就如此神奇般地被联系在了一起,仅仅是因为这些异常美丽的穿越万代的东巴文字。

想来那个头戴光环身披霞光的造字之神也未曾料到,东巴字居然能被如此万代不竭地流传下来,而且还被现代人多样化开发。虽然有些偏离最初的本意,但是它能让现代人的程式化生活带上些许原始的浪漫气息。

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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