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弄丢了
“黄灿，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诅咒声还响在耳旁，不过黄灿并不在乎——他不是第一个诅咒她的，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从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她只能高高昂着头，被他们羡慕、妒忌，并且仰望。她享受着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1
这家开在新区，名为“在水一方”的咖啡厅装修精致、氛围极好，一向是都市白领的最爱，但今天这里只有寥寥数人。穿着燕尾服的钢琴师在演奏《卡农》，当红“小花”李萱正接受采访。她举手投足风情万千，摄影师不住捕捉她的身影，每一张照片都是美丽无比。
在钢琴声中，李萱对着镜头甜甜地说：“大家都觉得明星只会‘血拼’、化妆，但我并不是这样。我是一个热爱读书的人，特别是历史类书籍。空闲时间，我最喜欢一个人在别墅后面的私人海滩漫步，也喜欢去孤儿院看望孩子们。我知道有些人说我是花瓶——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一点，但我认为‘人淡如菊’这个成语对我而言非常合适。我并不是只有美貌没有脑子的人，下个月我就要去哈佛大学进修……”
李萱的声音非常甜腻，而镜头却一直在她饱满的胸前停留，简直舍不得挪开。李萱带着最完美的微笑，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女人，只见那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李萱小姐，你说的那些都是宣传资料上的，但我想读者更关心的是真实的你。你说热爱读历史类的书籍，请你举几个此类书籍的例子好吗？”
“呃……高中的历史书？”李萱笑容开始僵硬。
“高中的历史书确实十分高深，只有像你这样的知性女明星才懂如何阅读。李萱，请用一个成语形容自己好吗？”
“人淡如菊。”她微笑着说。
“这个成语您刚才已经说过了，换一个可以吗？”
“人、人淡如梅？人淡如竹？”李萱的笑容更加僵硬。
“人淡如猪真是一个不错的形容词——只是，李萱小姐连成语都不会用，令我非常质疑你的学历。你真的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吗？”
“当然。”
“What is your major in the university？”
“呃……”
李萱的笑容越来越淡，开始求助身边的经纪人。经纪人一脸笑意地要插话，而黄灿手一摆，微笑着说：“抱歉，我采访的是李萱小姐，不是你。李萱小姐，听说你吃饭都要助理喂，有这么一回事吗？”
“胡说，这怎么可能！我有保姆！”
李萱瞪大眼睛反驳，而她的经纪人已经想撞墙了。经纪人站起身，想把李萱拉走：“黄主编，不在采访提纲里的问题，我们是不会回答的。”
黄灿不理她，继续问李萱：“听说你和你的干爹有着不正当关系，是这样吗？”
“胡说！这是污蔑，‘赤果果’的污蔑！”李萱一拍桌子，愤怒地说。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黄灿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李萱面前，那照片赫然是他们同进一家宾馆的摄像头记录。李萱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这照片你是怎么拿到的？不可能！”
“这么说你承认你们一起进宾馆干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我……”
“很好。忘记告诉你，这照片是我用电脑合成的。”
“黄灿！你这个变态！我、我……”
李萱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经纪人知道她的癫痫可能犯了，急忙拨打120，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他们。所有人都看着黄灿，而黄灿站起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她微笑着说：“收工。”
2
环球大厦是S市园区最高的建筑。在这里，聚集着全市最顶级的精英，位于58层的《魅力》杂志社更是大厦最亮丽的风景线。
走进《魅力》杂志社，你会看见漂亮的前台小姐，总是穿着最时尚服装和最纤细高跟鞋的女人，还有永远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此时，他们涂指甲油的涂指甲油、看杂志的看杂志、上淘宝的上淘宝，还有几位男士被美女们围了起来，整个办公区一片欢声笑语。一位男士一边吃汉堡，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周围响起的是一片惊呼声。
“你真的看到‘黄世仁’当面说黎导演的儿子吸毒吗？天啊，黎导演都六十岁了，她怎么能这样逼一个老艺术家？”
“唉，上个月采访的时候，她非要张记者当众承认她的婚外恋，逼得张记者险些当场跳楼自杀，实在是太没同情心了。”
“她上个礼拜去采访癌症病人的时候，还逼问那人为什么拿了社会捐款却不把遗体捐献给社会，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当场把病人的心肝肺都挖出来哦！后来那病人被她气得血压飙升进了急诊室。”
“可这样的报道，读者就是喜欢看。”有人叹气。
“等她的任命正式下来，做实主编的位子，我们就更惨了。”
“据说等年会的时候就会宣布。”
“哦，不！”所有人都抱住了头。
“哥哥姐姐，我听前辈说她用卑鄙的手段抢了她师父的作品，然后才做上了副主编，有这么一回事吗？”
“小妹妹，有些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嘛。”
“王哥你告诉人家嘛。”
在实习生小林的星星眼下，王勇又吃了一口汉堡，然后说：“我来的时间也不长，可确实听到了这样的传言。据说‘黄世仁’还是由张主编招进来的，张主编把她当成女儿那样疼爱，没想到她趁着张主编生病住院的时候把她踢走了。所以说啊，这杂志社的名誉负责人是丹尼尔，但实际老板是‘黄世仁’，小妹妹你可要小心点。”
“她那么可怕啊？”
“你们不要瞎说，被她知道的话，你们可就惨了。”
容貌清秀的麦琪微笑着提醒大家，但并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们继续说着“黄世仁”的坏话，突然前台小姐莲花收到了一条短信。她猛然起身，按下一个按钮，然后警铃大作。小林还呆呆站着，麦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快去计算机前随便做点什么，别让她看见你站在这儿发呆！”
“可、可这是中午休息时间啊！”
“‘黄世仁’的脑子里永远没有休息的概念！不想死就快走！”
麦琪说着，不再管小林，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五秒的时间里，他们熟练地打开工作表格、打电话、画图纸，刚才悠闲的景象不复存在。当他们都摆出认真工作的样子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和长靴的高挑女人走了进来。
她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长长的卷发及腰，身材玲珑有致，但脸上不带一丝微笑。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她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格外响亮，让大家的心随之一颤。所有人都露出得体的笑容，站起来向她问好，而麦琪急忙跟在她的身后。她没有回复任何人的问好，经过正急匆匆咽下最后几口汉堡的王勇面前时，对麦琪说：“叫他两分钟后到我的办公室一趟。”
“好的，主编。王勇，主编让你两分钟后到她的办公室来一下。”
麦琪用分外同情的语气说，然后跟着黄灿到了她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后，黄灿伸手，麦琪急忙把她脱下的大衣挂好。黄灿又伸手，麦琪把来电记录和来访记录给她看，她一边看一边说：“今天中午12点15分要和广电局赵局长吃饭，你帮我订‘在水一方’的位子，要靠近湖边的；下午1点10分结束用餐后回到公司，1点15分召开例会；3点42分结束会议后，我要面试3个人；4点42分面试结束的时候，我要看到今天的采访稿。现在，出去。”
黄灿每说一句话，麦琪就点一次头。她说完后正好过了2分钟，麦琪如释重负地出去，而此时王勇正好走了进来。他早就没有刚才的眉飞色舞，毕恭毕敬地说：“主编，您找我……”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身而过。王勇，我们共事已经有一年了，所以我们前世光顾着回头才会有这段孽缘吧。我想我已经为前世的失误埋够了单，现在我要纠正这个错误。”
“主编，你的意思是……”
“你的美食专栏是杂志中最不受欢迎的栏目，已经连续三个月占据‘最不受读者欢迎’榜单的榜首。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只是暂时的……”
“这借口三个月前你这样说，现在还是这样说，你就不能有点新意？王勇，我已经给了你时间，现在我对你非常失望。我建议你回家休息一下，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
“主编，你是要开除我吗？”
“你说呢？”黄灿面无表情地问。
“可我一年前还荣获过‘最受欢迎榜’的第二名啊。”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除了进商店的时候服务员会对你说‘欢迎光临’外，还有谁会欢迎你？”
“主编，请给我一个机会，我的房贷还没还清，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公司确实不能开除孕妇，但你的老婆是孕妇而你不是；从情理的角度来说，我没必要养闲人。所以，如果你不能怀孕的话，还是请你走人。”
“主编！”
“出去吧，你的工资找小王结算。还有，我劝你少吃点汉堡，垃圾食品对你本来就低得可怜的智商没什么益处。”
“黄灿，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诅咒声还响在耳旁，不过黄灿并不在乎——他不是第一个诅咒她的，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从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只能高高昂着头，被他们羡慕、妒忌，并且仰望。她享受着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
当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下班时，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手机突然响了，她见来电人是凌霄，下意识皱了皱眉，但还是接听了。
“有什么事？”她问。
“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晚上要去LISA共进晚餐。”
“LISA……哦，LISA！雷欧前几天就约我去LISA共进晚餐，我居然忘记了这件事！”
“黄灿……”
电话那头还在说些什么，但黄灿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打电话给麦琪，把她严厉指责一顿，然后命令她通知相关人员和她一起去LISA餐厅。而电话那头，凌霄长叹了一口气，出神地看着远方。
3
LISA餐厅里，黄灿和海外归来的摄影师雷欧相谈甚欢。她充分发挥了女人的魅力，在谈笑间与雷欧达成口头协议，让他做杂志下一期的摄影师。她因为过度饮酒而头晕目眩，就在雷欧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触她脚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桌上的人都躲躲闪闪地往旁边桌子上看。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酒意瞬间清醒了一半。她清楚地看到凌霄——她的丈夫，正和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在一起。
她依稀记得那个美女叫李玫，是一家报社的记者，今年才30岁，却嫁给了60岁的香港富商，豪放作风让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更是传媒圈里的笑话。她曾听凌霄谈起李玫请他设计别墅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私底下有接触。此刻，黄灿只觉得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干杯。”她继续笑着说。
“黄灿，尝尝这里的小牛排，味道很不错。”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吃蔬菜和酸奶。”
她妩媚笑着，脚回勾了雷欧一下。
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离开的时间。雷欧暗示今天晚上他只有一个人，而黄灿装作没听懂，笑着打太极。当雷欧离开的时候，亲她面颊时，顺便舔了一下她的耳垂，黄灿浑身一颤，但只是扬起嘴角瞥了他一眼，笑容极其妩媚。雷欧离开后，她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她让同事先离开，然后挺直胸膛走到凌霄面前。就算极力控制，但她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
看到黄灿到来，凌霄不为所动。黄灿举起手，但手又软软垂下。她微笑着说：“好巧，在这里见面了。两位用餐愉快，这顿算我请。”
“凌霄，这位是……”李玫笑吟吟地问。
“我的妻子，《魅力》杂志的主编。”
“你是黄灿小姐吧，我们应该见过。我叫李玫……”
“我知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李太太’。关于怎么勾引男人，您一定有很多见解，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接受一下采访，向广大读者传授经验？”
黄灿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而李玫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黄灿紧咬嘴唇，往门口走去，经过凌霄身边的时候，只听见凌霄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居然奢求你记得，真是愚蠢……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
“什么……结婚纪念日怎么了，结婚纪念日就能让我当众丢脸吗？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黄灿一愣。
“黄灿，我以为你会担心我们的婚姻，但你担心的只是你的面子。呵，你永远那么自私，永远只在乎你自己。”凌霄摇头。
“凌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黄灿冷冷地说。
“黄灿，我对自己说，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但这只证明了我的愚蠢。我想，也许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阵子。”
“凌霄，你要为了她和我离婚？”黄灿惊异地问。
凌霄刚想说什么，但黄灿快速地说：“好，如你所愿。我早就想说这句话了。你明天就会收到我的律师函。”
黄灿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开，直到进了车子才落下泪来。她打电话给律师，交代离婚的有关事宜，确认离婚协议书第二天就能寄到凌霄手里，然后挂断电话。她发泄般飞快开着车子，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凌霄的身影。她不住安慰自己这婚姻早就该结束了，但泪水还是弥漫了眼睛。就在这时，有个小孩突然出现，她慌忙之中猛打方向盘，车子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货车……
血，顺着她的额头慢慢流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