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西厢房那位受伤的公子来之前,我们乐善堂就在筹划办喜事,泰国已经二十岁了,舅父原本给他订了门亲事,都已经开始商议何时办喜事了,可偏偏那女孩子的母亲突发重症撒手人寰,我那未过门的嫂子哭成泪人,要给娘亲守孝三年,泰国老实,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毁了这门亲事,如今三年的守孝期限已满,两家人商议,出了正月就把泰国他们的婚事办了。
虽未出正月,但梅镇的市井商人早已开门营业,我们乐善堂从没有人娶过媳妇,就连舅父也是孑然一身直到现在,老大的亲事总要风风光光,我们不知下聘的时候都该有些什么,便找来一直要给泰民说媒的张媒婆商议。
张媒婆自然愿意,吃过早饭便来到我家,提起娶亲的事情泰国憨厚的面庞上就会露出女孩子般的粉红色,泰安是个不老实的,吃过早饭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舅父要在前厅照看病患,打发泰民来和我们商议下聘礼的大小事宜。
我一见泰民便想起他对我说的话,如今大哥泰国要娶媳妇了,老大的婚事办完了紧接着就该轮到泰民,所以每当张媒婆说起“娶亲”二字时,泰民的目光都会看向我,而我便赶忙看向别处,或是写下的聘礼单子,或是院里盛开的梅花,总归不是他。
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布置婚房的事情也要开始着手,屋里的铺盖都得用崭新的段子,筱瑾这方面懂行,再加上新娘子的盖头都是她绣的,我就跟着她打下手,该掏钱掏钱就行。
这日泰民和泰安随着泰国出门置办东西,我和筱瑾在屋里绣大红被褥上的喜字和鸳鸯,只听有人轻轻叩门,司琴开门后那人随司琴进来,我一看,是西厢房那位公子的奴仆,名叫庆瑞,他家公子不怎么出门,里里外外都靠他照顾,司琴给他医腿,腿上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也熟识起来,只见他捧着我的白釉花瓶进来,躬身向我行礼,庆瑞的礼数一向周全,就算是不曾见过他家那位清逸脱俗的公子,看到他这般讲究的奴仆,定然也会知道他们是大家出身。
庆瑞把花瓶放到桌子上,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说:“我家公子让我把花瓶还给小姐,几日下来梅花已落,公子说不知他未曾向小姐说明就将落梅擅自处置了,不知小姐会不会生气。”
花开终有花落的一日,凋零的梅花自然让它化作春泥,就算告诉我我也不能让它再度绽放,我摇摇头,笑着对庆瑞说:“告诉你家公子,我不生气。”
我又想着他家公子这几日一直在屋里没出来,我也没去见过他,便问道:“你家公子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托沈小姐和董老爷的福,我家公子好多了。”
“那就好,你自己的伤也得注意,一会儿让司琴给你换药,”见庆瑞恭敬的对我致谢,我见他拘礼的样子便知道他从小到大受了不少罪,便叮嘱他道,“照顾你家公子的时候也得想着自己,万一以后腿上落了病症,疼的可是你自己。”
庆瑞表情严肃道:“公子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定将全心全意照顾公子。”
我懂他话里的意思,便不再多说什么,庆瑞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我,我不知是什么,但还是伸手接住。
“公子谢小姐的一番心意,特让我把这封信给小姐。”说罢庆瑞向我告辞,转身出了屋子。
我打开一看,那人的字有着与他年纪不相仿的苍劲,落笔如烟云般一笔而下,上面写着: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①
我心底一慌,他写的这句词让人迷惑,虽说这词原是把梅花比美人,可他这样写,总有些以梅花喻美人的意思。我算不得美人,但这封信是给我的,让人看见万一想歪了总归不好,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一瓶梅花,怎么惹得那位仙人似的公子动了凡心。
筱瑾见庆瑞出去了赶忙凑到近前,笑的见牙不见眼,问道:“那仆人的公子,是咱们梅镇的哪位公子啊?沈小姐何时对那位公子有了心意?”
“你不要乱说,”被筱瑾说的我耳根发烫,但舅父之前叮嘱过不可透露那位公子的身份,我便随便扯谎解释道,“前些日子我给个公子开了个治嗓子疼的方子,这个公子要回家了,特意写信致谢。”
筱瑾不信,硬要我给她看信,我赶忙把信揣到怀里,把话锋转向泰民,果然筱瑾羞羞一笑,低头不语。
不过我却笑不出来,筱瑾与我情同姐妹,若他日我真的嫁给泰民,我和筱瑾怕是没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晚上我留筱瑾在家吃饭,正巧泰民他们回来,一进门泰民就向我走过来,我赶紧侧身躲到筱瑾身后,让她与泰民先说话。我明显看到泰民脸上的疑问与不悦,但我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听筱瑾娇滴滴的同泰民说话。
【注】①出自宋代李清照的《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