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林拍了拍牛大壮的肩膀,叹了口气:“我闺女看不上你……”摇了摇头,甚是可惜地爬上车,对阿春说了一声,马车嗒嗒地行远。牛大壮愣愣地站在原地,等马车消失在巷子里,良久,挠了挠头后脑勺:“俺还看不上你咧。”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裴府门前。唐书林下了马车,看着门匾怔了一会儿,才上去跟门房通名。过了不久,门房回来了:“我们夫人请您进去。”
唐枝在马车里听到声音,才打开帘子下来,跟在唐书林身后往里走去。倒是门房看见如此高挑貌美的女子,眼中惊艳久久不散。
刚走到二门处,便见一名娇艳的少女搀着一位面带焦急的妇人,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目光相视,唐书林脚步一顿,再没迈出去。妇人的身形也顿了顿,随即更加快步走过来,站在唐书林身前,眼中隐隐闪着水光:“大哥。”
正是唐姑母,她拍了拍身边的少女,刚要说话,少女已经跳前一步:“咦,真是大舅舅?”
唐书林恍惚了下,心下有些复杂:“是蕙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咦,大舅舅,你不是嫌我们家穷吗?怎么——”
“蕙儿!”唐姑母拧眉喝道,“怎么跟大舅说话呢?”
唐书林的脸上浮现出尴尬,嘴唇嚅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这时,唐枝微微朝前半步:“蕙儿,还记得我么?”
裴蕙缩了缩脖子,撅了撅嘴:“表姐。”
唐姑母在前面带路,四人来到客厅里坐下,唐姑母率先开口道:“一转眼,都过去十年了。大哥还好吗?”
简单的问题,唐书林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犹豫了下,仿佛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你们算是翻身了。是我眼拙,没瞧出来松明竟是有大出息的。”
唐姑母微微一笑:“大哥那般激励,他不上进怎么成。”
唐书林愈发低头,想了想,道:“妹夫在当值吧?庭春呢?怎么不见?”
“哥哥在读书呢。”裴蕙抢答道,“哥哥可出息呢,前年考上了秀才,今年准备考举人呢。”
“哦,是吗,真有出息。”唐书林讪讪地道,“他一定会考上的。”
“那当然!”裴蕙说道。
唐姑母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前儿不是得了盆牡丹,有些蔫吗,快带你表姐瞧瞧去。”
裴蕙撅了撅嘴,走到唐枝跟前:“表姐,我们去吧?”
唐枝起身,笑了笑:“姑母,那我就跟蕙儿过去了。”顿了顿,瞟了唐书林一眼:“我爹先前做的混账事,您该骂骂,都是他活该。”说着,推了推张着小嘴有些发呆的裴蕙,一前一后出了门。
唐姑母转头,看着有些尴尬的唐书林,扑哧一笑:“这些年不见,枝儿倒是愈发厉害了。”
唐书林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
还不是你宠的?唐姑母心道,想起唐枝离去前留下的话,心下很是感慨。要说气,确实是气的,可是过去那么多年,风水轮流转,怎么也不好再揪着不放:“我瞧着枝儿梳着妇人的发髻,她嫁了什么人家?”
“和,和离了。”唐书林尴尬地道。
“啊?”唐姑母惊呼一声,“怎么回事?”
此时,被留下看家的杜芸稍作打扮,就要出门。早在玉桥县时,就听人说京城有多么大,多么好,这回可要仔细瞧一瞧。刚要出门,忽然外头来报:“夫人,外头来了个媒婆,说要给小姐说亲。”
“媒婆?”杜芸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救回杜强还要给他找媳妇,这些媒婆可不能得罪:“请进来吧。”
陈媒婆进得门来,就见杜芸坐在堂上,连忙道:“哎哟,这位就是唐家娘子吧?都说唐家娘子生得貌美,又厉害,我今儿算是长见识了,真真儿是天上的仙女儿哟!”
秋翎端茶进来,闻言险些泼在地上:“这是我们夫人!”
“哟!”陈媒婆更加瞪大了眼睛,一巴掌拍在腿上:“天啦!快瞧瞧!唐夫人可真是年轻!分明便是二十多岁的人,瞧瞧这身材,哪里像是生过孩子的?”
杜芸听得乐呵,掩嘴咯咯直笑。秋翎听不下去,拧眉道:“这是继夫人,我们小姐的继母!”
饶是陈媒婆脸皮厚,连犯两回错,也不禁涨红了脸:“哎呀,我一时见了夫人的美貌,竟然都不会说话了!”说着,作势打了下脸。心里却在转弯,继母?如此年轻的继母?和离归家的继女?
这位陈媒婆正是郑晖打过招呼,由郑姑母请来的媒人。只道这家有位漂亮的和离过的小姐,其他的一概不知。想到郑晖的条件,原先便信心十足,此时更加有底气了:“问夫人好,我姓陈,今儿来呀,是给一户姓郑的好人家说媒来了。”
往旁边一坐,就此打开话匣子:“那户人家,真真是好。上无老父老母拖累,只有一位通情达理,诚恳能干的姑母。公子姓郑,叫郑晖,今年二十有二,长得那叫一个英武俊朗,个子又高,脾气又好,还有本事。如今在西疆铁骑营里任职正六品的千总,别提有多争气。”
西疆?杜芸心头一动,杜强似乎便在西疆某城做杂役?面上不动,只是笑道:“陈媒婆说的这郑公子,是要娶妻啊还是纳妾啊?”
“自然是娶做正房太太!”陈媒婆道,“我说的这户人家,不兴纳妾这些不入眼的事儿!”
杜芸挑了挑眉:“郑公子既然如此出息,为何熬到这把年纪还没成亲?”
“这郑公子自小就有志气,先立业后成家,半点杂心也没有。这不,如今混上了官职,就想起来娶亲了?”陈媒婆竖起拇指夸赞道。
“哦,我们家小姐可是和离过的,郑家如此好的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们?”
陈媒婆便道:“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姐如此品貌,早该跟他和离了!”
杜芸不禁一笑,心里已有了主意,嘴上却道:“我只是继母,做不得主意。这样吧,回头我跟我们老爷说一声,成或不成,过两日您再过来如何?”
“哎哟,夫人如此伶俐的人,唐老爷还不得听您的?您可别谦虚,这郑家真真是个好人家,过了这个村可就难找这个店了。”陈媒婆也知道杜芸说得有道理,左右张望道:“不知唐小姐可在?我一直听人说唐小姐美若天仙,真想亲眼见一见。”
杜芸微微一笑:“不巧,我们老爷带小姐走亲戚去了,这会儿不在家。”
陈媒婆不禁失望,又问了问唐枝的习性,年纪等。待聊得差不多了,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啦。夫人可一定要认真考虑,和离的女子能嫁做正房太太,还是官家太太,这可是做梦都梦不来的好事!”
没见到正主儿,又没得到准信的陈媒婆见了郑姑母,先把杜芸夸了一遍:“是很规矩的人家,那继母生得好,人也守礼,只是做不得主,等我过两日再去问问。”
郑姑母有些紧张地道:“那唐家小姐呢?生得如何?品性如何?可温良贤淑?”
“哎哟,可是不巧。唐家老爷带唐小姐走亲戚去了,今日不在家。”陈媒婆可惜地道。
郑姑母有些失望:“晖儿说那唐家小姐生得美,人也厉害,我真想亲自见一见。”
“郑公子的眼光还能有错儿?”陈媒婆笑道,两人都没想到这门亲事会被拒绝,只当已经结定了,言语间打趣起郑晖来。
离正午还有些时候,唐书林与唐枝便回来了,杜芸甚是好奇:“怎么?官太太没留你们吃午饭?”
“你懂得什么?”唐书林训斥道。唐姑母自然留他们吃饭,但是唐书林实在不好意思,不论是这些年的不作为,还是娶了个仅比唐枝大四岁的继室,又或者唐枝和离之事,一件比一件难说出口,哪里有脸留下吃饭?只道来日方长,死活拽着唐枝回来了。
简单吃过午饭后,杜芸拉着唐书林回东院午睡。躺在床上,杜芸说起陈媒婆来提亲的事来:“那陈媒婆说得挺好,但是我不是继母吗,就没答应下来。老爷觉得如何?行的话,我们差人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我已经托她姑母给她留意着了。”唐书林闭着眼睛答道。
杜芸翻了个身,侧身支着腮道:“托别人好吗?人家可是官家,认识的公子也都是好人家出身,能看得上唐枝吗?”
唐书林睁开眼:“你什么意思?枝儿哪点不好?配他们绰绰有余!”
杜芸嗤笑一声:“你省省吧。先不说唐枝是和离过的人,单说她那脾气,嫁谁家跟谁结仇。”
唐书林皱眉:“胡说八道!哪是你说得那样?头两年她不是挺好的?这是被程远之逼出来的臭脾气,嫁了可心的人定能改掉。”
“哎哟,我的老爷,你是第一天认识你闺女吗?她骨子里什么样儿,你难道不知道?当年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是跟你吵架气出来的?”
夸张的表情,令唐书林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收了人家什么好处?怎么就非看上那郑家了?”
“你!你血口喷人!”
“哼,二十多岁还没娶老婆,谁知道是不是有毛病?这样的亲事你也敢说给我听,我可告诉你,别为了个把银子就瞎胡闹!”
“我呸!唐书林,你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我拿过你一文钱没有?有没有?你如此说人,可有良心没有?”杜芸气得坐起来,朝他身上挠打起来。
唐书林一边躲一边道:“总之我不同意!下回那陈媒婆再来,你就直接回绝了!一个残废也想娶我闺女,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