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客栈,外头便轰隆隆下起了雷雨。狂风撞得窗户咚咚作响,似要把整栋楼都给掀了似的。安心想起以前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时的孤儿院还没什么人捐助,房子破旧得很,一到下雨天,漏水漏得盆子水桶都不够用。下小雨还好,最怕就是这种狂风暴雨,小小的安心曾不止一次以为自己要被摇摇欲坠的悬梁屋瓦给砸死。等她再长大一点,孤儿院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开始有人伸出援手,便再没试过那种艰辛。但只要一到下雨天,安心仍旧会有种说不出的慌张与难受,心里压抑得很。所以她讨厌下雨天。但她真正讨厌的,却是那种瓦不遮顶,屋不避寒的困苦、害怕,与无助。
真的好压抑。
纵使开了灯,屋内一片亮堂堂,但安心就是觉得压抑。外头沙沙的雨声,轰隆隆的雷鸣,怒吼的狂风,所有的声音,都让安心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烦,很烦,非常烦。干脆下楼去,看看用美食能否稍微缓解一下好了。可一打开门,迎面撞上的人,差点就让自己到永无烦恼的极乐世界报到去了。
只见那顾煜诚举着左手,似要敲门的样子,而门突然被打开,他面上有些强自镇定的惊蛰,还来不及掩藏,那样子又是安心第一次所见,颇有一种捉奸在床的快感。(—_—什么**喻……)
不知为何,这一下,莫名地就缓解了她心里的压抑感。
“怎么,又想对我使什么炸?”
顾煜诚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突然上下一阵哆嗦,咕噜一声吞口水的声音,清晰无比。再看看他的脸,已恢复一如既往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你不是说不做亏本生意么。如今你亏本了,怎么不找我了?”
安心别开视线,故作轻松:“因为,我认命了!”
顾煜诚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少许,竟突然拉着她的手腕,径自往楼下走去。
钟秀已经在楼下餐厅等候着,还是早晨坐的那一桌,菜已经上好,满满的一围,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安心一直使劲儿要扯开顾煜诚的手,可一见到满桌可口的菜肴,瞬间傻了眼,只剩吞口水的力气。
“还你的满汉全席。”
安心走过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猛吞了几口口水,才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满汉全席?”
顾煜诚自顾自坐下,“当然不是。这种小地方,做得来这些已经不错了,也算得是个山寨版的满汉全席。”
钟秀为安心拉开椅子,她坐进去后,钟秀开始为他们斟酒。这酒是明溪镇的特色米酒,馨醇香甜,还不易喝醉。说到喝酒,堂堂顾煜诚顾大爷驰骋商场这么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却就怕安心喝醉酒……怪只怪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安心吐得他一身,那一次着实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难怪你能驰骋饭店业界那么多年,敢情你都是这般出手阔绰,是人都喜欢跟你谈生意啊!”安心说话间不忘两眼放光地看着满桌的菜肴。
顾煜诚勾嘴笑了笑,想说“你以为我对谁都这么大方”,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改道:“终于对我改观了?开始崇拜我了?”
安心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在这顿饭吃完之前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于是面上龇牙咧嘴地笑:“必须的!”
安心吃得正欢,顾煜诚一句话将她问得胃口减了一半:“如果我没记错,你那只镯子,苏云妮也有一个。”
安心满嘴油光,神色稍稍一滞,顿了一会儿才道:“那又怎样。”
所以安心觉得顾煜诚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没了一半的胃口,他好省下一半的菜钱。心里为此愤愤不平,于是摸着鼓起的肚皮道:“还剩下那么多菜,先赊着,回头等我哪天饿了没饭吃,再来跟你讨回!”
此时外头已骤雨停歇,阳光重新铺洒大地,安心准备出去散散步消化消化。顾煜诚看着安心一脸油嘴,有些想笑,他从商这么些年,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赖的,连饭菜都可以赊着。
“钟秀,把剩下的饭菜通通打包,一并带回海云城去,好好给安小姐存着。以后她要来讨,便原封不动还给她。”
钟秀憋着笑应了声:“是。”
安心差点气厥。
雨后初晴的天空湛蓝有如一汪深林湖泊,微风清凉无比,走在潮湿的石板小径上,惬意而舒服,顿时让人忘了所有的糟心之事。只是——
“你干嘛跟着我!”安心转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跟在旁边的顾煜诚。
顾煜诚直视前方,面色坦然:“吃饱了自然是要散一散步的,我只是在走我自己的路,碍着你了?”
安心咬牙切齿,“你不是赶着要回去谈生意吗?敢情你是欺骗老人家啊。”
顾煜诚有些不自然了,顿了顿,才道:“我该请你做我的秘书才对,对我的行程这么上心。”
呸呸呸。“谁对你上心了!”
“我有说是对我么?”
“……”
“呵,居然害羞了?”
害羞你妹!
“不是害羞脸红什么。”
被你气的好吧!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问你一句话。”
顾煜诚停了脚步,修长的手臂挡在她面前,害她也不得不停住脚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安心终于暴露粗鲁本性,哼,问你怕没有!
顾煜诚毫不在乎的样子:“要不要跟我的车一起回去?”
“不要。”安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余光中,竟不小心留意到他眼底里一晃而过的……失望?
没有再看向他,他的手臂依旧横挡着,她索性向右转,上了桥,在拱桥上忽然被难得的好景致吸引得驻了足。而桥下那人,依旧站着,空落落的手臂良久终于缓缓收回。
风轻轻浮动她的裙摆。她的发。
她在桥上看风景,他在桥下望着她。许久,才终于转身离去。
该死!
顾煜诚心里对自己一阵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