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诚看着宁千竹,漆黑的瞳仁里一阵刀光剑影。而宁千竹目光依旧淡如水,无波无澜,以静制燥。看样子他俩这是用意念在干架呢?
安心一慌,被顾煜诚挽着的手忽然就抽了回来,终于恢复自由身。这样待会他俩要是当真干架起来,她也好方便……躲开……哦不不说错了,是上前劝架。
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苏云妮一直盯着安心看,她那双睫毛弯弯的眼睛,大而妩媚,明亮动人,然后,她露出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邪魅的笑,安心正好看到,还未来得及意会那笑里到底藏了什么刀,便忽然被人猛撞了一下,只听得“噗通”一声漫过耳边,整个人掉进了泳池里。
那游泳池的水深,两米六。而安心,是旱鸭子。
她的身体在水中丝毫不受控制,缓慢地往下沉,往下沉。地面上传来的嘈杂鼎沸声,开始离她远去。她就这么睁着眼睛,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看见妖姬般的蓝色将她紧紧包围,像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夜一样恐怖。但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那站在岸上的人,那个白色的身影,透过重重盈动的水波,她似乎看到,他焦急的面容。
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然后,喝了好几口满是消毒气味的水,害她好一阵恶心,那恶心的感觉持续了许久,直到好不容易终于吐了出来,夹杂了一点糜烂的奶油的水,让身旁的人不自觉地想挪开身子,奈何被她像八爪鱼一般紧紧黏附着,一动都动不了。
“醒了醒了——”
周围有人惊呼一声。
安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正被人围观。而且,围观得最近的人,居然还是顾煜诚!他那张黑脸,离自己只有几毫米的距离,难道,他刚刚……
人工呼吸……
我去!
啊呸呸呸,安心一把将他推开,顺势坐了起来。他和她浑身都湿答答的,这么一动静,身上的水像洗完澡的狗抖身子一样把水洒得到处都是,围观的群众于是都往后退了开去。
而后,安心一眼便看到了仍旧立在原地的宁千竹。她这才发现,他浑身干爽,原来刚才救她的人,不是他。而是顾煜诚啊……
苏兴荣和蒋娣纷纷涌上前,蒋娣身边跟了个大婶,听她吩咐道:“李嫂,你带安小姐去云妮房间换衣服,然后去煮两碗姜茶给安小姐和顾爷驱驱寒,快。”
“是。”李嫂走上前将安心扶了起来。
苏兴荣看向顾煜诚:“煜诚啊,你也随李嫂去客房换身干爽的衣服吧。”
湿答答的头发一滴滴往下淌水,安心所经之处,围观群众无不自动自觉地避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她知道宁千竹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所以她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是低垂着头的,一眼也没有朝他望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
安心因为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念头而感到可笑。而且还当真忘情地笑出了声。
当时他们已经远离了后院的宴会场地,正走在幽暗的园径里,身旁扶着她的李嫂不禁面露惊恐,以为自己见鬼了。
“又笑什么?该不会脑子真进水了?”顾煜诚铁石坠地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心这回不打算藏了,依旧笑着,道:“是啊,你说得没错。我还真是脑子进水了。”
顾煜诚表情一怔。望着安心浑身湿漉漉的背影,竟也被她脑子进水般的傻气传染了似的,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来调侃她。
苏云妮的房间可谓奢华梦幻至极,如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书里的插画一般,色彩斑澜。李嫂帮她从苏云妮的衣柜里找出一件淡蓝色的裙子,款式简单,跟苏云妮最近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应该是早就被她淘汰不要了的。安心接过裙子,道了声谢,李嫂随即离开去熬姜茶去了。
苏家虽然保守古旧,但苏云妮毕竟淌过洋水,整个房间都是欧式风格,还有个连带卫生间。安心从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打算到床边的化妆台梳理梳理头发,还没走近,一眼便看到那上面放着的一张全家福,以及静静躺在化妆盒上的那只粉钻银镯。
她心下一沉。
她看着化妆台上那张全家福,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记忆里唯一存在的一张照片。一虚一实两张照片几乎完全重合,唯有蒋娣怀中抱着的女孩,换了面孔。
忽然间,安心顿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小到大一直存在于她脑海中的那张照片,到底是什么?
难道她的记忆出错了吗?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