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范县的清军副将马志广骑在一匹青鬃马上,随着队伍向濮州进发。他这一协绿营兵大约有一千一百多人,平常一直驻守范县。前些日子清军收复了开州,三省总督张存仁鉴于榆园军彭营距濮州、范县、郓城较近,所以增加了这三个地方的驻军,从东昌府调来两营绿营兵约八百余人,同驻范县。
前日榆园军彭营攻打濮州城,张存仁考虑到绿营兵战力较弱,特意急调东昌府梅勒章京赖恼部镶蓝旗一牛录满洲兵(约三百人)赶到范县,同绿营兵一起增援濮州。这样一来,范县的援军就达到了两千三百余人。
“报!”一匹探马飞驰而来,奔至马志广面前,勒马急停:“启禀马将军,前方石桥附近发现榆园寇游骑!把总赵世怀帅本部马兵,已将榆园寇游骑驱逐至石桥口!现在双方正在争夺石桥!”
由于在这些援兵当中,马志广军衔最高,所以张存仁命客兵听从于他的的指挥,故而探马径直将军情急报给他。
“知道了。再探再报!”马志广微微皱了下眉毛,镇定自若地说了一句。
“得令!”探马拨转马头,顺手在马臀重重地抽了一鞭子,绝尘而去。
“传我将令!”马志广对身边的传令兵说:“命镶蓝旗牛录额真谷依古,帅本部满洲骑兵,速速赶至石桥,务必夺下石桥,并扼守石桥南段,保证大军顺利渡河!”
谷依古麾下的镶蓝旗满洲兵全都是骑兵,行动迅捷,战力强横。马志广一上来就果断地将张存仁派给他用来压阵的满洲大兵顶上去,主要是担心榆园军扼守石桥,阻断他进军的路线。
他长期驻扎在范县,对周围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范县至濮州只有一条马颊河阻隔,而最理想的阻击地点就是这座横跨马颊河的小石桥了。如果让榆园军占领了石桥,自己再想从那狭窄的石桥上通过,就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所以他毫不犹豫将手中最精锐的兵马派了出去!
“得令!”他身边的一个背插令旗的传令兵打马传令去了。
片刻之后,从他身后响起一阵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三百名镶蓝旗满洲骑兵排成三列纵队,飞速向前驰去,一路之上,尘雾涌起。
“舅!你不是说,每次打战,都是咱们绿营兵在前卖命,满洲大兵在后压阵吗?”齐二狗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怎么这次反过来了?”
“你个小屁孩懂个球!”邓达十分不满齐二狗对他专业知识的怀疑,满脸不高兴地回头斜了他一眼:“范县至濮州的中间被马颊河隔断,附近唯一的通道就是那座小石桥。不赶紧抢占了小石桥,咱们的大军就得被榆园寇给阻挡在河边!”
“哦,原来是这样!”齐二狗若有所悟地说了一句。
前边隐约的厮杀声被隆隆的马蹄声覆盖,高高扬起的尘土,从后至前席卷了附近的清军。齐二狗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面相凶恶、甲胄精良的满洲兵,心里面除了羡慕、厌恶之外,还隐隐约约生出一丝安全感来。这还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王定光站在己方大阵的前面,远远瞧见孙建、罗大胆儿率领着二十余名夜不收队员陆续从石桥撤了回来。孙建离大阵前方十几步的时候,就勒停了马匹,一翩腿从马上跳了下来。
“战况如何?”王定光急忙问他。
孙建将马缰绳丢给身后的队员,快步向他走来。他身上的锁子甲随着走路的震动,发出细碎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仿佛在应和着他走路的节拍一样。
“娘的!清军把压阵用的二三百名满洲骑兵派上来了!人数悬殊太大,俺只好带着手下的人先撤下来了!那些满洲骑兵,看旗号服色是镶蓝旗的人马!”他以前一直是清军的夜不收,所以对清军的旗号比较熟悉。他一边走一边说:“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携带火炮。”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定光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俺看对面的清军不下两千之众!又有二三百名镶蓝旗骑兵,这一仗可不好打!”他气愤愤地低声骂道:“娘的个蛋的!彭万年这厮给的情报说,范县清军的援兵只有千余步兵。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王定光心里虽然也有点没底,但却不能在属下面前露怯。他镇定了一下心态,鼓励他说:“别担心!咱们已经提前设伏,敌人就算稍微多些,也一样会中计!”其实他心里还是非常的担心!
由于这些镶蓝旗的满洲骑兵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部署。极有可能会把一场伏击战打成阻击战,把一场歼灭战打成一场击溃战!
他手搭着凉棚向前方望去:“清军的骑兵似乎没有追过来。”
孙建转身向后望了一眼,又说道:“俺们撤退的时候,他们没有咬上来!正在桥南头列阵防御呢!”他朝地上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娘的!咱们的夜不收小队死了一个,挂彩两个!”
王定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他说:“你们夜不收小队打的很顽强!很漂亮!清军镶蓝旗骑兵没敢追击,说明你们夜不收小队前期成功将清军哨探屏蔽在石桥以北了!他们对桥南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所以不敢追击!”
旁边几个夜不收小队的队员听到王定光的夸奖,都面现得意之色。
王定光向他们扫视了一眼,说:“派几个夜不收远距离监视清军,一有动向,立即禀报!其余夜不收撤回阵后警戒休息!打败清军的时候,还需要你们追击呢!”
罗大胆儿却不同意去阵后休息!他坚持要加入阵前的散兵小队,万坤陵和许占魁也不愿去阵后,也坚持要加入散兵小队。孙建见部下都如此踊跃,自己总不能不如他们,当即表示,自己也要加入散兵小队。
王定光只同意了罗大胆儿、万坤陵和许占魁加入散兵小队,孙建是夜不收对小队的旗总,绝对不可能让他去加入散兵小队,至于其他夜不收仍旧回阵后休息。
做完了安排之后,四五名夜不收陆续打马向石桥奔去,他们要负责监视清军的举动。其他夜不收队员全都绕到了阵后。至于罗大胆儿、万坤陵和许占魁则加入了阵前的散兵小队。
因为得知清军没有携带火炮,所以王定光将第一司何宗林的士卒和第二司刘志飞的士卒摆成了两个密集的方阵,左翼是第一司,右翼是第二司,赵静虎的第三司则抽调了部分勇猛善战的士卒,在阵前十步远的地方组成了八个散兵小队,每个小队大约十人左右。这些散兵小队可以起到骚扰敌阵的作用,或者防止敌军散兵骚扰本阵。
这次方以智帮他向彭万年争取到了四门虎蹲炮。虎蹲炮是由明朝著名将领戚继光于嘉靖年间,在碗口炮与毒虎炮的基础上改进而成,因为形似虎蹲,被戚继光形象的比喻为“势如虎蹲,威拟将军。”因此而得名。
虎蹲炮身长约两尺,腹内粗二寸二分,重约三十六斤,外用五道铁箍箍住,安放的时候,将炮尾抵在三四寸深的土坑内,以消减后坐力,前面两个铁爪用大铁钉钉地,然后用双爪尖绊,捆在第四道铁箍之后,再将前后箍都前抵炮身第一道铁箍之处,可以有效防止因发炮而产生的后坐力,伤害附近的炮手。
王定光将这四门虎蹲炮一字排开,摆在本阵前方二十步远的地方。这种火炮步兵使用的时候,一般由四个人操作。虎蹲炮管壁较薄,体积较轻,后座力比较小,有效射程可及百步,一般在三十至五十步远的地方发射,一炮就能打出一百多个小弹丸,是实施高密度面积打击的利器。
虎蹲炮既可以放在厢车里使用,也可以运用于骑兵营,成为骑兵炮。适用于山地作战,机动灵活,由于前装,可以大仰角发射,和今天的迫击炮有异曲同工的之处。
八个散兵小队在开战之后,有负责保护炮兵的任务;等到快要短兵相接的时候,还要掩护炮兵撤退。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负责监视清军的夜不收传来信息,清军已全部过河,正在石桥南边整队。紧接着,清军的哨骑开始频繁出现在王定光的视野内,孙建立即派出夜不收上前驱赶。那些清军哨骑并不与夜不收接战,只是远远地兜着圈子观察他们的阵形,等到夜不收逼近了,就仓皇地打马跑开了。
这种无聊的哨骑游戏进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榆园军夜不收一边打着马,手里一边摇着小黄旗,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这是探马来报,敌军将至的信号。
远处北面的地平线处隐隐出现了一道道黑线。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黑线渐渐变为一个个移动的黑点儿。等到再近一些之后,那些黑点就变成了一个个正在赶路的人影。
清军在三百步远的地方停止了脚步。他们排成了数道松散的一字长蛇阵,这主要是因为对面的榆园军有四门虎蹲炮,如果排成密集阵型的话,遭到虎蹲炮的打击后,伤亡就会多出许多来。但是他们这种松散的阵型对上王定光的密集型方阵,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是非常吃亏的!
王定光的中军摆在两个方阵中间靠后的位置,他身边有一队旗鼓手和传令兵,一队亲兵负责他的安全,另外还有两个旗的士卒作为机动部队。
下午的太阳从右侧斜斜地照射过来,暖烘烘地阳光照在身上,让人产生了几许懒洋洋的暖意。王定光骑在马上,右手打着凉棚,用来遮蔽并不太刺眼的阳光,目不转睛地眺望着远处的清军。
“全军注意!准备战斗!”王定光向身旁的旗鼓手发出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