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丽君也不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方才在昭华面前,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但是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绝对会答应铁穆所请。别的且不说,就是铁穆的那一份信任,她就无法拒绝。纵然是飞蛾投火,自己也顾不得了。
但是,为什么要为这个问题斥责王长虹呢?
也许,是因为铁穆竟然将书信交给王长虹却没有给自己来几个亲笔字迹?孟丽君不明白自己。但是很自然的,她就将话说出口了。出口立即后悔,但是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只好默默等待王长虹回答。
王长虹望着孟丽君,突然“扑通”跪下了:“望先生千万要答应殿下所请!”
孟丽君不由又是大吃一惊!这姐弟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都有动不动就跪下求人的习惯!
虽然做了好一阵人上人,但是对于王长虹的大礼,孟丽君还是不习惯的;当下急忙道:“将军快起来!”伸手要去拉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子身份,又将手缩了回来。
这一伸一缩,自然落在王长虹的眼睛里。心中不免又有了些误会,心中酸涩,悠悠说道:“先生如不答应,末将就不起来。”
腔调与皇甫少华一模一样。果然不愧是姐弟!孟丽君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此事有多少风险?”
王长虹说道:“长虹虽然年少,但也知道,今上最痛恨的,就是结党争权。且不说那个对手会如何对待我等,就是今上,即使属意殿下即位,恐怕也容许我们这些羽翼不得。”
想不到王长虹见事如此明白,孟丽君忍不住颔首,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为殿下传信到此?只要你一传信,就是介入了党争。”
王长虹看着郦君玉,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先生智者,难道不知道五十步不可笑百步的道理?长虹当日被招安,就是殿下一力做主。长虹即使不帮助传信,只怕今上也已经将长虹看做殿下的私人了。”
听得此话,孟丽君也不由默默不语。她知道王长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其实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铁穆其实已经笃定自己与王长虹不会拒绝。自己与王长虹曾经在铁穆麾下做事,这一生已经摆脱不去“燕王下属”的烙印。如果拒绝,那么铁穆落败之后,对手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而如果铁穆成功,那自己在他眼中就成了叛徒,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除非自己决定远离官场。但是自己这么一赴举,铁穆也已经确定自己不会离开官场了。
王长虹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而自己,在这一点上,反而不及王长虹明白通透。为什么?
却听王长虹继续说话:“殿下也曾有话,说是先生如若不愿,就不要勉强。但是,长虹却想请先生勉为其难。我家深冤,先生也知晓。如今昭雪的希望,就寄托在殿下身上。殿下如若落败,我家只怕再也没有昭雪希望。”
孟丽君看着王长虹,叹息道:“是的,殿下是曾说过‘皇甫老将军不见得真叛国投敌’这句话。在安南问题上,殿下见事也算明白。但是你也知道,殿下的王妃是谁家的女儿了。你如今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殿下身上,却未免……”
王长虹听郦君玉话音里,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不由着急起来。知道如果不能将事情全盘托出,只怕在先生心中留下一个“少不知事”的印象,今后要取得他的帮助就难了。将儿女羞涩收起,心一横,从怀中取出铁穆书信,呈递给郦君玉:“先生请看!”
孟丽君看着王长虹,略一迟疑,还是接过了书信,抽出信笺,却发现是很厚的一沓。见到那熟悉的笔迹,到底忍耐不住,伸手展开,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如果孟丽君是一个男子,他也许不能从这书信中看出异样。但是孟丽君是女子,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子!
书信中的话语,与王长虹的陈述基本没有区别。但是孟丽君发现,殿下的书信,对于那一场火灾的描述,实在太过详细!
早在王长虹陈述之时,孟丽君已经感觉到,对于火灾的描述,实在太详细了些。但是却没有料想到,殿下的书信里,比王长虹的描述还要详细!
这根本没有必要。这不像是上司向下属交代事务,却像是一个男子向情人夸耀自己的胆略与功勋。孟丽君只觉得满嘴苦涩,合上信笺,递还给王长虹,说道:“学生倒要先恭喜将军了。请起来罢,与你一般,我难道还有脱身的余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