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血溅射在雪泥地上,又被疯狂的野兽践踏而过,已经分不清棕黑还是暗红。
凌纵置身昏暗的树林,此刻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只有把野兽杀光,自己才能活命离去。再看野兽疯狂攻击,悍不畏死,那姿态就像自己召唤的蛇虫鼠蚁……
难道……
凌纵闪过无数可能,最终锁定一个生僻的称谓。
驯化术士。
听白婷提及过,化外六术各成体系,各自都有其明显特点,这些人初期强大,中期强大,后期也强大,但如果不兼修炼气,寿命都会很短,比正常人都要短。
但是没有人会在乎,生在乱世只求刹那芳华,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那么只好先看着别人去死好了。化外六术中的驯化术士就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拥有迷惑、培养、训练、召唤、支配野兽的能力,在必要时什么都可以舍弃,只求干掉目标。
凌纵不知道驯化术的克星是什么,就像他以前不知道蛊虫遗蜕可以克制蛊术士一样,所以面对各种各异悍不畏死的野兽,他只能报以更疯狂的反击。
树木在一次次交锋中折断,巨石在一次次撞击中坍塌。血越来越多,野兽的凶性愈发狂暴,渐渐地,除了野兽的血,也出现了凌纵的血。
他受伤了,峨嵋刺、丝线,只能单体杀戮的弱点再次暴露出来,野兽不受镜子影响,也不受气机影响,它们只凭嗅觉找到敌人,凭着丰富的猎杀经验。
终于,凌纵捉住一个机会,掷出长剑和斧头,硬生生的从围攻中撕开短暂的口子。
正当他要夺路而出的时候。忽然,“嘣”的一声颤音,它是如此轻微,却又无可轻视。
世界仿佛只剩下刹那的回音。
是箭矢!
凌纵急忙收起脚步,并扭腰腾挪,可是箭矢已经从左侧破空,顷刻洞穿了肩膀。
剧痛侵袭感官,凌纵被猛烈的冲击力,推得踉跄两步。但是他咬牙强自忍耐,并以最快速度转过身。可是箭矢射来的那个方向,只有树丫微微晃动,早已经没有了驯化术士的踪迹。
自出道以来,他从来没尝过这般深入骨髓的疼痛,差一点他就要放声狂吼。所幸在虚神洞天里有过激烈的打斗经验,实战经验令他明白,任何一个声嘶力竭都是干扰感官的行为,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然而!
敌人的狡猾和老练远远超过凌纵的预期。就在凌纵发现树丫人去留空的时候,脑后方弓弦乍动,破空之声接踵而来。
砰~
一面巨斧凭空出现,刹那挡在脑后,堪堪顶住了迅烈的箭矢。
巨斧震荡,凌纵再次踉跄两步,蓦地,他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我不信砍不死你。”
……
蛊虫虽然神异,但毕竟种类普通,哪怕因为豪门的原因能培育出庞大数量,但面对疑似通源境的修士还是力有未逮。
蛊虫“嗡嗡”乱飞,除了可以啃金咬铁的乌胀虫能产生点儿威胁之外,其它蛊虫连外放的气劲也顶不住,它们就像豆子般利索的掉落地面,生生的被震死了。
白婷无计可施,她这个炼气士有名无实,完全是为了寿命而修炼的境界,倘若蛊虫无能为力,她也就无能为力了。幸而乐衮在千钧一瞬之际施以援手,才使他们没在第一时间内毙命。
眼见这位见虚初期的修士状若疯狂,舍命强攻,只为了给自己制造逃脱的机会。白婷非常感动,然而敌人实在太过强大,三两招就让乐衮身负重伤,现在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此际,一个棉衣人跃上高空,双手紧握砍刀,高举过头,气势恢宏的立劈而下。
白婷绝望的闭起双眼。
忽然!
强烈的光芒宛如烈日,无处不在的光让闭起的眼睛都感到烫热,隔着鲜红的眼皮,眼睛甚至能感觉到有无数黑影飞掠。
一瞬间,白婷想到了什么。
她震惊了!
……
方圆十丈,寸草不生,野兽绝命。
肆掠的风刚刚消逝,寒光凛冽的断剑又变回锈迹斑斑。
锈蚀的痕迹愈发明显。
凌纵喘着气,一剑,只需要一剑,就斩出可怕的空气波纹,摧枯拉朽,统统都在波纹之下拦腰斩断。
“这就是通源中期的威力!”凌纵震撼不已,同时也对这柄【寄魂灵器】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他收起断剑,在数十上百的野兽尸体里,翻开两截人类的尸体,他是一个中年人,一个身穿平凡棉衣的中年人。身上没有任何事物,干干净净,连铜钱都没有。
他就只遗留下一柄木制长弓,以及一壶箭矢。
凌纵收起长弓和箭矢,继而走到一棵拦腰折断的空心老树前,伸手往里掏了掏。
一个三足铜鼎。
三足铜鼎便是虚神洞天予以的最后一个奖励,它能够在强大的剑气之下毫发无损,足以表明其本质的强硬。但是凌纵没心情仔细查看,他顺手收了起来,继而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来路返回。
忽然,远处一道强光冲霄,并牵引了什么漆黑的事物从天而降,狂暴的气息相隔甚远也令人感到心悸。
“比断剑更加可怕。”
凌纵做出最直观的判断,然而下一刻,他双眼圆睁,醒悟到是白家姐弟的所在。
……
当凌纵踉跄的跑现场,只见一支支巨大的‘长矛’斜插在大地之上,高余十丈,斜指苍天。这里就像被上天讨伐过的罪孽之地,插满天神的箭矢,已是满目苍夷。
长矛在逐渐虚化……
长矛下没有牛车,只有满地碎屑。没有还能站起的人,统统都倒在地上。
牦牛、十一个饥民和两名壮丁已经死了,另外还有三个陌生的尸体。
乐衮满身是血,他颤抖的,从尸体里爬出来。当见到凌纵,张开嘴还没说话,便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大坏蛋,你终于回来啦。”
白毅趴在地上脏兮兮的,但他和白婷都是现场中最完好无损的人,小屁孩甚至还有力气跑入废墟的核心,去搜刮战利品。
凌纵不禁凌乱了。
现在的小孩是怎么养的?死了那么多人都不怕吗?
白婷来到凌纵身边,撕开裙角给他伤口敷药,同时解释道:“幸亏白毅带了【寄魂灵器】,不然我们已经死了。”
凌纵瞧着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小屁孩,忽然觉得,穷人和豪门的差距是如此明显。不过既然有这么强大的秘宝,为什么不早些亮出来,震慑沿路那些牛鬼蛇神?
白婷似乎看懂凌纵的疑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父亲把【战兵】交给了白毅,不过【战兵】虽然位列归真,但每发动一次都要两天才可以恢复灵气。”
她看着凌纵,又道:“多亏乐衮先生舍命相救,白毅才有了释放秘宝的时间,我、我想带他一起离开,可是你的伤……”
凌纵摆了摆手,肩膀的伤口已经在真气的刺激下止了血,现在敷上药,冰凉冰凉的,疼痛正逐渐缓解。他们走到乐衮身边,把所有伤药都倒在他身上,并对白毅喝道:“别玩了,动静太大,我们要立即离开。”
白毅嚷嚷了几句,嘟起嘴跟在白婷身边。
一路上,白婷的状态很奇怪,发现问题都是先问过凌纵,再做决定,这其中还包括弟弟白毅的事。
她仿佛成为一个无助的弱质女子,充满傍徨,以及对凌纵的依赖。
女强人变成小猫的反差让凌纵感到意外,但他没有问,现在找到下一个县城才是当务之急。伤药需要补充,自己和乐衮都需要一位郎中。
就这样,他们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带着一伤一幼,沿着泥泞道路走下去。
……
崎岖的道路上,一骑快马风驰电掣,它载着一个青年人探过路边,奔上山顶,看着主人推开巨石,又载住主人奔向树林。
马儿是世上一等一的好马,从小被驯化术士精心培养,并教导一些吞吐纳气之术,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都是家常便饭。更重要的是它极具灵性,好比此刻,它明显感觉到主人的愤怒,所以一声不吭,屁都没敢放一个。
然而,它的主人却咆哮了。
“我一辈子的积蓄啊,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
滕正脖子青筋暴跳,双眼发红扫视八方。
作为郑国公族宗亲,他从小就明白,非嫡房所出的自己无法继承郑国公爵的位置,所以他十岁经商,凭着官商勾结揽下丰厚财产。他知道,当成年之后,家族选定好继承人之后,自己这个有点儿竞争力的次子就要离开家门,去某个偏僻的山乡当贵族,然后一代代的下去,最终成为只有头衔没有实权的一系旁支。
如果没有宏厚的财力让本家发展下去,那么下场就只会跟祖上那些旁支一样,为了生存,只能落户在祖地,最终成为庶民的一员。
从出生开始,有些事就已经无可避免的注定了。
滕正没有争夺郑国的野心,他只想自己和后代都过得好一点。但是,原以为藏在穷乡僻壤会很安全的财富,还是被人发现了,十多年的汗水,十多年的累积一朝梦幻,哪怕他养气功夫再好,也忍不住暴跳如雷。
“混蛋……我发誓……”
吼着吼着,滕正蓦地瞳孔一缩,盯着狼藉的树林。
“有强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