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张成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房子牵动着,只要是单位里有一个人一提房子这两个字,张成马上就竖起耳朵,像一只警惕的长颈鹿。张成和王欣欣两人商量了一下,认为还是应该到张成单位的领导家去一趟,尽管两人对这次行动都很打怵。挑了一个晚上,张成和王欣欣提了点水果去敲领导家的门,开门的是领导的爱人,并告诉他们领导不在家,张成忽然觉得轻松了,好像他心里一直盼的就是这个结果。两人走下楼,忽又想起,一起折回身,再次敲门说要把水果留下,领导的爱人却执意不肯,但态度比原来热情,说领导一会儿就能回来,让他们进屋等,张成刚想迈步进屋,王欣欣忙在后面拉了他一把,说:“不了,我们就在外面等吧。张成和王欣欣一起站在楼对面的一排树下面,注视着每个进出那个单元的人,他们觉得那个方方正正的大门充满了威严。天已经完全黑了,还是不见领导的影儿,蚊子得意地在他们周围飞舞,张成不时替王欣欣扇着。王欣欣有些伤风,不时用手帕擦着鼻子。“你冷不冷?”张成问。王欣欣点了点头。张成伸出手臂,将王欣欣揽在怀里。两人已觉得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亲热过了,但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两个人都变得很焦躁,一会儿,王欣欣终于忍不住开始小声埋怨起来:“都是你,也不事先打听打听,害得我们跟傻子似的空等一晚上。”“我怎么知道他刚巧不在家,我又不是故意挑的这时候。”张成也觉得胸口有一股火在向上窜。“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胆小鬼,见到领导就害怕,你当我不知道你呀。”“不愿等你就走。”两人对望一眼便不再做声。本来,张成觉得在这种朦胧的环境下,两人该说些温存的话,但沉重的心事使两个人很快就哑口无言了。
周末,张成来到王欣欣的宿舍,张成这一次进门,见除了王欣欣,小杨正坐在床上打毛衣。张成突然感到气不打一处来,王欣欣从食堂打回了饭菜正等着张成,吃了饭,王欣欣很难得的情绪比较好,但小杨一直没有走的意思,于是王欣欣提议去看电影,张成“霍”地站起来,走过去说:“小杨,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王欣欣有点事要做。”小杨翻了翻白眼,见张成正虎视眈眈地站在自己面前,才磨磨噌噌地收起毛活,下床穿鞋走出去,门被使劲地摔上。张成使劲地把门锁上,把窗帘拉上。“干什么你,你疯了。”王欣欣小声说。“脱。”张成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脱完,见王欣欣依然没动,便上来帮王欣欣解。王欣欣使劲地掰着他的手。“你快点,磨蹭什么。”张成不耐烦地说。王欣欣低着头,张成见她的眼泪一对一对地掉下来,眼泪滴在裤子上,很快就不见了。王欣欣今天好像还刻意地打扮过,浅浅的脂粉上留下了清晰的泪迹。张成轻轻地托起王欣欣的脸,他感到自己的眼睛也很湿。“你说我们这是图什么呢?”张成和王欣欣互相爱抚着,像两只受伤的鸟。张成单位果真分房子了,但僧多粥少,论资排辈张成还差一些。张成怒不可遏地找了分房委员会,大声陈述了有人有几套房子,有人无处安身的不公,但主任平静地告诉他,别人有房子是因为人家够级别,应该享受,你没有是因为你还没到时时候。“年轻人,你应该正视现实。”最后,主任语重心长地说。紧接着一个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王欣欣告诉张成说她已经半个月没来例假了。两人都被这个现实震呆了,忙到医院做了化验,果然,不幸的消息被证实了:王欣欣怀孕了。王欣欣哭了一个晚上,张成本想安慰她,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根根地吸着烟。“你说怎么办哪?”王欣欣擦着眼泪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做掉他。”张成说。王欣欣进了手术室已经半天了,张成紧张地在门口徘徊,他常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刀叉剑戟的声音。自从一踏进医院,王欣欣就开始哆嗦,几次想转身,都被张成抱住。张成紧紧地搂着王欣欣的肩膀,此刻,王欣欣显得那么瘦小,红肿的两眼还浸满了泪水,张成一再给王欣欣打着气。王欣欣临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张成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孤独无助的眼神。手术室里突然传出了王欣欣的喊声,高一声,低一声,张成的眼泪涌出了眼眶。虚弱的王欣欣被扶出来,张成见她的额上都是冷汗。他轻轻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很疼吧。”张成说。“唉。”王欣欣闭着眼睛说。“我听你喊得真吓人。”张成小声说。倒在他的肩上的王欣欣突然无声地笑了:“人家说,只有结了婚的人做流产才敢大呼小叫,刚才一个女的,做时一声没吱,她肯定还没结婚。”“你少管闲事吧。”张成也笑着说。他们都感到很轻松。“真的,”王欣欣倦怠地睁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我好歹比她强,我还有丈夫陪着呢。”王欣欣把手插进张成手中,两人的手心都湿湿的。晚上,王欣欣宿舍的几个姑娘都悄悄地出去了。张成用门口简易的炉具为王欣欣下了面条,煮了几个鸡蛋,王欣欣笑嘻嘻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倦意,十分兴奋地冲张成讲着自己的痛苦经历。“张成,你知道今天几号?”王欣欣突然问。“七号吧,怎么了。”张成说。“我们过生日啊。”王欣欣说。“可不,我都忘了,这几天净发愁了。”张成说。“六年前,在学校,我们一起过生日……”王欣欣和张成回想起往事,不由得一起嘻嘻笑了。“那时我们多逗。”王欣欣说。“是啊,多逗。”张成说。“那时我们多傻。”王欣欣说。“是啊,多傻。”张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