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振凡曾看过极地北海的地形图,晓得这座书斋虽然也在上层,可与寒冰室一东一西,相距极远,没想光门一个传输,就把自己送到了这儿。
他侧目打量,惊讶地发现自己眼前居然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她一身黑衣,体态修长,容貌冷艳,薄薄的樱唇在挺直的琼鼻下抿成一道冰冷弧线,裸露在衣裳外的肌肤白得几不像人间所有,触手冰凉毫无暖意。
黑衣女子足不点地,驾轻就熟挽着华振凡出了书斋,三转两转又进了一间屋子。
华振凡暗自诧异道:“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居然对极地北海的地形如此熟悉,甚至能运用传输光门带我脱身,恐怕醉天涯他们也未必知晓。”
冰屋内一片漆黑,华振凡功聚双目,勉强能看清里头供奉着七八尊冰雕塑像,左首最后一个,从相貌穿着上揣测,倒与那冰棺里的极海仙圣有八九分相似。
黑衣女子突然松开华振凡,在这间好似祠堂的屋子中间摆放的一个冰蒲团上轻盈地屈膝一点,旋即起身望向头顶上方一幅华美精巧的巨大冰雕画卷。
“嗡……冰雕表面白光一闪,如水波般向四周扩展。
黑衣女子再握住华振凡右臂,轻轻纵身,穿顶而过。
华振凡只觉眼前一花,脚已落到实地。
黑衣女子放开了他,冷冷道:“跟我来。”
华振凡一时猜不出这黑衣女子的来历,但想着对方既然将自己救下,应该不会心怀恶意,于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条十丈多长的甬道,黑衣女子推门进了一间冰室,弹指射出一束银芒点亮屋里的灯盏,伸手指着里头的冰池道:“你把她抱进转轮冰池里。”
华振凡轻轻地将含烟轻轻托到冰池前,迟疑了下问道:“会不会冷了些?”
黑衣少女冷笑道:“你若不相信我的话,何须多此一问?”
华振凡脸上一热,小心翼翼将含烟送入池中,手指碰到池水,非但一点不冷,反而感觉有一股温润的灵气透入指尖,甚是舒服。
再看含烟师姐的娇躯平稳地半浮半沉在水面上,呼吸均匀悠长,显然伤势已有好转,只是直到现在依然沉睡不醒,应该是先前受伤甚重之故。
黑衣女子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从袖口里取出只小瓷瓶,将两粒玫瑰色的药丸倒入掌心,和水吞服了下去。
华振凡望着她,忽地脑海里灵光乍闪道:“难不成她就是沈冰琦?”
那黑衣少女收回瓷瓶,迳自在冰椅上盘膝而坐,漠然道:“不错,我就是沈冰琦。”
华振凡讶异道:“那在山庄留书的人,也是你?咦—……”他望着黑衣少女蓦然失声道:“我只在心里那么想了一下,你怎么会晓得?”
黑衣少女双手虚托在胸前,头顶升起淡淡水雾,回答道:“这有什么稀奇?北海门里本就有一门读心术,所以任何人都休想骗得过我。”
吸魔虫将信将疑,“你也是极海仙圣的弟子?修为可比那那些饭桶强多了。”
黑衣少女一边行功,一边分心两用,答道:“极海仙圣是我师侄,他的师父才是我的大师兄。”
华振凡瞠目结舌,揉揉眼睛盯着沈冰琦瞅了半天,苦笑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吸魔虫深以为然道:“连极海仙圣都得叫你小师姑,那你岂不成了三五百岁的老巫婆,又怎么可能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沈冰琦道:“那是因为我修炼了本门至高绝学‘容颜重铸之术’的缘故。”
吸魔虫好奇道:“容颜重铸之术?你听说过么?”
华振凡茫然摇了摇头,沈冰琦道:“你们有闲心在这儿东拉西扯,不如抓紧工夫疗伤。那些人没抓到咱们,是不会轻易甘休。等养足了精神,咱们再去救人。”
华振凡一喜,道:“你肯出手救醉天涯他们?”他闻听对方语意里有出面相帮的念头,这一声脱口而出,却是叫得千肯万肯了。
沈冰琦道:“那些家伙再不济也是我的徒子徒孙,让人给抓了,北海门颜面何存?”顿了顿,又问道:“你这身本事是跟谁学的,醉天涯决计教不出来。”
华振凡照实道:“晚辈的师父是天心阁的天一上人,不过早年我爹也教过我一些家门的绝学。”
沈冰琦蹙眉沉吟道:“你爹?谁?没听说过。”
华振凡回答道:“我爹是我们秦朝的重臣,修为不凡,连我也佩服他。我师父是天心阁的天一上人,我更是佩服他。”
沈冰琦“哦”了声,冰冷的眉宇间不经意地掠过一丝怅然,低语道:“那时我才修炼到法诀,因着一时好奇,随师兄偷偷跑出去上看了几天热闹。而今我终于炼成了容颜重铸之术,只觉一晃眼的工夫,师兄却已去世百多年了。”
华振凡粗粗一算,从容颜重组之术到最后完成,这位老得不能再老的曾老太婆,竟然用了将近两百年的光阴,真不晓得她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这漫长孤寂的岁月。
他却不知,那容颜重铸之术实乃这世上最为神奇的功法之一,亦是北海门的不传之秘,连沈冰琦的大师兄都无缘修炼。
须知大凡修仙之士,无论修炼何种功法,终须虔心参悟,苦修不辍。
偏偏这容颜重铸之术反其道而行,想前人所不敢想,为前人所不敢为,利用转轮冰池的特异灵力,剑走偏锋,开创出一套迥然不同的心法天地。
这容颜重铸之术顾名思义,分作了九大境界,每一境又可分作“生”、“死”两端。
所谓“生死”讲究的是坐禅参悟,体会阴阳滋生、万物枯荣之妙,于整套功法中占据的比例仅不到十之一二,关键却在于其后的死修行。
一旦进入死段便形同假死,完全融入无我无欲的先天境界,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六十年,就在那座“转轮冰池”内日夜沉睡。等到功德圆满自行苏醒,就如蛇蜕皮般脱胎换骨,晋升至上一层的境界,大大规避了渡劫的风险。
而于修炼者而言,便似大梦初醒,浑不觉身外百年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