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跟赵家父母住在一个相当于一般家庭的住户小区的大宅子里面。赵家主宅在正中央的位置,四五栋别墅远远围绕主宅矗立着,个别是供给逢年过节时期来走亲戚的亲朋好友们居住的客用别墅。
赵家属于比较传统的家庭,赵家父母都不希望赵熙跟百念搬出去住。七月跟赵熙结婚之后也是要跟着搬入赵家宅子内的。
每次七月穿过花园小径走向赵家主宅,经过养了各色鲤鱼的池塘面前,都会情不自禁地脑补宫廷剧中勾心斗角的戏码。例如假装怀孕的小主设计陷害得宠的女主角,伪装失足掉入水中,最后胎儿不幸流产,女主角被打入冷宫,与皇上相爱相虐:“你如果爱我你就会相信我!啊!”
七月仅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坐在赵熙的车里由他带进去的,今下还是第一回自己一个人到这宅子里来。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
陆翊开车抵达赵宅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从外面望入内,主宅的主要照明已经熄灭,想来是赵家父母已经睡下了。
陆翊的车驶至宅门栅栏处,凭着一张赵熙好友的脸刷过了门禁,站岗的保安将陆翊的车放行通过,七月不禁吐槽道:“真害怕我一个人来的话被门禁大哥关在外面。”
雪岩听见这句话在车里大呼小叫:“他还没有带你回过家见过父母吗?!不是都订婚了?”
七月缩了缩脖子,吐舌道:“来是来过啦,可是门口保安大哥不一定能认出我吧。”
陆翊将车驶到离主宅稍远处的一栋独立小别墅,回过头对七月说:“赵熙一般住小别墅里边,赵家父母比较注重养生,很早睡下的。他怕晚上应酬晚了回来惊扰父母睡眠。最近也确实应酬比较多。”
七月向陆翊道过谢后下车,原本藏在心底的那点心虚在墨色夜幕之下逐渐扩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到赵熙家里来,大抵是突然很想见到他,希望他满身疲惫地回家之后看到有人在家等他吧。
周边的路灯亮着,将七月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楼道里的灯也都亮着,周遭却偏生还是一片黑夜的凄静,七月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前进一步,心里逐渐扩大的心虚就像黑洞一样将她拖入未知的恐惧之中,七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凭着最初想要见到赵熙的心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眼见七月走进别墅的门,摁亮了大厅里的主灯,陆翊才把车子驶走。七月在屋内听见跑车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心底生出些许暖意。
站在屋子的门口,七月有些失神,屋里太安静了,偌大而空荡,似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
七月把脚上的高跟鞋脱掉拎在手里,光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走了几步又把脚踮起来走,大晚上的在一所空落落的房子里面听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声实在是瘆人。七月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将鞋子放在脚旁,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要做些什么会显得很窝心呢?捧着一杯热水等他回来时候递上去说:“辛苦了,多喝热水。”又不是来姨妈了多喝热水个什么劲儿啊?!
七月十指插到头发里面抱着头,纠结得把头发揉得一团乱,还是没有想到靠谱的主意。七月跟卓瑶之间的相处向来是粗枝大叶的,暖心的举动从来少有,关心对方的时候都是用骂骂咧咧的方式,这下真是难住了七月。
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地走进,像是怕惊动了猎物的猎人,然而七月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七月心里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最终鼓足勇气将头转过去,脸上准备好了一副狰狞的表情,决定不管对方是谁,先吓唬对方为上着。
七月还未看清来人,对方已经轻声开口唤出她的名字:“七月。”就像在心里呼唤过无数次那般,喊她。
七月一下子囧住了,世凡站在原地,并不靠近。他穿着红白格子的睡衣,左手拿着空杯子,右手拿着药盒。
世凡见到七月的一瞬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他在国外上学期间向来睡得很少,身兼数职,只希望能早日还清欠下赵家的资助,能够脱离他父亲为他定下的约定……却被命运的绳索越缠越紧……
世凡回国之后不须像从前那般牺牲睡眠,但是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迷迷糊糊能够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七月对他陌生疏离的微笑,他起身下楼来打算倒杯水服下安眠药,居然见到了真真切切的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世凡却很快反应过来,声音依旧很轻地说道:“赵熙住到另外一栋楼里了,他让我和百念住在这里。”
说着走近七月,女人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坐远了一下,世凡眼中一黯,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继续说道:“百念睡下了,我带你过去赵熙屋里。”
七月攥紧手指,同样低声道:“好。”
两个人走在路灯昏黄之下斑驳树影之间,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两个人下了晚自习绕着校园小道一遍又一遍地走,因为担心会被学校老师抓个“异性之间行为过密”的把柄,二人之间总是隔着两指宽的距离。
七月走路向来是走不成直线的,走着走着肩膀就碰到世凡胳膊上了,又急忙地拉开距离。那时候年少的他们,却以为这样就可以走到永远。
夜里的寂静唯有虫声喧嚣,还有七月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叩击地面的声响,七月一直注意保持着距离,暗道这条路怎么那么漫长。
世凡却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不断压抑自己想要牵住七月的手的冲动,一如年少时走在这个女孩身边就生出的冲动,唯有出声打破了平静:“你跟江雪岩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要好了?”
“唔……”七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作答:“我们分手之后……”声音里面带着歉意,她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世凡眉头一跳,意识到身侧这个踩着细跟高跟鞋走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仍然平稳的女人,已经不是那个穿着粗跟高跟鞋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小女孩了。
他一个转身,错过了她多少时光。
七月见身边的男人沉默下去,故作语气轻松地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啦。”
世凡停住脚步,压制住哽咽的声音,低头道:“对不起。”不让七月看到他的表情。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了而已。”七月反倒安慰他。尽管当时再深重的疼痛,被抛弃的那个人曾经哭得多撕心裂肺,也都是曾经了。
七月也许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稀释那个痛楚,想问清楚他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那样从她的世界消失,重遇这个男人的第一面的第一反应又却是想躲开。这样相处之时强按下一切涌动的情绪,尽量把他当作普通朋友那般对待。
世凡很想告诉七月当初他执意分手的原因,告诉她自己还爱她,十年里从未改变。但是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沟壑,并不是各自的婚约,而是他们都不是年少时候的彼此了。世凡也不再是那个七月认定的人了。
七月,是赵熙的未婚妻了啊。如今世凡正是要亲手将七月送向没有自己的未来。世凡看着七月走向那栋房子的身影,抬起手在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的头上摸了一下,很快又把手缩回。
两个人在今夜之后应该是达成了新的默契,虽然表面上仍是陌路,但是那股尴尬不自然的气氛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