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
三十。
西郊临园。
临园曾经是沐春国前贤王的别院。在贤王参与谋反被斩首于菜市口之后,这别院就由皇浦玄鹤收了回来。
后面不知皇浦玄鹤是怎么想的,将别院的院墙大门都拆了去,又修缮了一些景致,拆除了一些寓舍,却建了茶庄似的小屋子。之后便对外开放了。
本身临园的景致就是极尽奢华和精致的,所以一时间不少文人墨客,或有闲情逸致的人,都喜欢到临园来品茶,作诗,甚至定期还有一些茶会,诗会类型的小聚。
临园是安排了侍女、书童在里面负责管理茶室和剩下的寓舍。另外则有一些老仆妇洒扫和搬运杂物等一些粗活。
也安排了厨房,里面长期有主厨两位和几位小工,便是有在临园里游玩的客人需要一些吃食,也都是能随时叫了侍女或书童安排的,只消出些银钱便可。
所以当南宫敬、成珏一行人到临园的时候,却是发现,今日的临园竟然除开他们便没有了其他人。
被书童引领着来到一个颇算大的茶室。茶室里已经布置的井然有序,满室清茶的香,门窗皆敞开,主位上坐着两人,一男子,一女子。
女子便是秦音。
而那男子相貌不凡,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衬着眉角那肆意搭着的调皮的细碎纯黑的发丝,头顶束发戴冠,额角有意勾出一缕发丝搭在肩头。
眉下是一双细长却蕴藏着精光锐利,宛若幽黑深潭一般的双眸。棱角分明轻抿的嘴唇,许是刚饮过清茶,正泛着诱人的光泽。
身上穿着一袭天蓝色精致的长袍,衣襟、袖口的位置绣着精致且繁复的古朴的花纹。男子看上去大概同成珏、南宫敬差不多的年纪,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般。
男子抬眼,见了站在门口的众人,微微一笑,道:“南宫公子,成公子,周家主,竟是提前来了,幸而某提前准备了。那就莫要站在门口,都进来坐了一起品尝品尝秦姑娘指导某家丫头做的点心吧。甚是味美。”
男子也不见外,仿似很是熟悉一样的招呼他们。
“凤九。凤阁主。素问居主人。”成珏抱拳一礼,便率先抬腿迈入茶室内。
“成公子果然深藏不露的很。”凤九看着成珏自顾的坐在了左首下方第一个位置上。
南宫敬坐在了成珏对面。众人也依次进了茶室做了下来。
“凤某还真的是惶恐的很,竟然能邀请到这么多的能人异士共享这一壶清茶。对了,还有秦姑娘喜欢的桃花酿。”
众人根本懒得听凤九说什么,都是一双眼睛紧紧凝胶在秦音身上。
一时间,茶室里溢满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凤九自然感受到了这怪异的气氛,不过他也只是垂下双眸,端起面前的茶盏优雅的喝了一口。
秦音一一看过众人:“你们都这么看我作甚?我很好,吃好,睡好,喝好,没瘦,还胖了。”
瞬间,空气里好似传来一种什么东西细碎的破裂声。众人满脸的关切之情立刻变成了忍俊不禁的轻咳声。
南宫敬右手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又看向凤九,说:“凤阁主,我们既然都来了,不知我家小妹可还于我们了吗?”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南宫公子如果还记得的话,凤某应该是说过,南宫公子可不要空手来哟。”凤九那种不自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秦音皱眉,她最烦听见凤九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凤九自然是看见了秦音皱了眉头,于是夹了一快杏仁酥放在她面前的磁碟上:“尝尝,今天做的可比早几次的味道更好些?”
秦音不自觉地抽了抽眼角,这人,做戏也做的太投入了些。
见秦音没搭理他,他又望向众人,说:“如今南宫公子应是没带礼物来咯?那秦姑娘不妨再到凤某的素问居多住些时日,左右不过素问居的厨子们也是很欢迎的。”
“你!”南宫敬正待发怒,便瞥见成珏轻轻摇了摇头。他只得按捺下怒气。
这凤九把秦音当什么了?厨子吗?
成珏看着面前的清茶和糕点,没有吃,抬起头来,一副这种东西已经吃过太多次了的态度,说道:“凤阁主稍安勿躁。反正时间还早呢。”
成珏向后靠在了椅子上,竟是闭目养神起来。
秦音没有忽略他眼底那浓浓的黑眼圈,不止他,南宫敬,白夜,甚至二师父顾鸿儒都是。
顾鸿儒看了秦音,丫头没事,他也安心一些,不过却是没看到橙儿。于是他问:“凤阁主,不知我家另外一位小徒儿橙儿在何方?”
“橙儿公子?这会应该是由芍药陪着在外面玩吧。”凤九向外面看了一眼。
“如此便好。”顾鸿儒说着起身,“凤阁主不反对老夫去寻徒儿吧?”
“当然,顾先生请。”凤九一点也不组织他。
李大胆很是不懂,但是其他人都没问,他也不好插嘴问什么。
忽然成珏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向门口。
众人也都顺着他一起望着。
洪稠抱着一身白色锦袍,带着纱帽的拂风公子进了茶室。
秦音有些疑惑:“拂风公子?”
洪稠将他放下,扶着他站在众人的中心。
“这真是无上荣幸,竟是连平日里不出归云山庄的拂风公子都来了。来人,速速给拂风公子设座。”凤九甚是玩味的说道。
“秦姑娘是拂风的朋友,自然是要来的。”拂风公子右手还搭在洪稠的肩上。
秦音听得他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而站立的他也有些身体不适的样子,便问道:“拂风公子,可是有些许身子不适?不若让成珏帮公子瞧瞧?”
“秦姑娘无须担忧,拂风无碍,只不过旧疾而已。”拂风公子在添加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洪稠站在他身后。
众人沉默无语。
没多久,顾鸿儒牵了橙儿回来,又给他在自己身边添了个位置坐下。
凤九说:“这会子算是都来了吧?成公子?”
成珏起身,朝着凤九的位置,微微躬身一礼,说:“凤阁主,我们这边的人是自然都到了,不过凤阁主您那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凤九大笑出声:“成公子果然是不能小觑呢。好似你知道的比我猜想的要多很多。成公子你真的只是月影山庄的总管吗?或者你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瞒了秦姑娘呢!”
秦音听了这话沉下脸,转头看着好似就要笑出眼泪的凤九,说:“他不是我月影山庄的总管,难道凤九你是?”
凤九顿时收声,跟这女人说话,还真是总能恰到好处的给他泼凉水。不过他发现,秦音护短很是严重。
顿时茶室里又陷入一阵莫名的沉默的怪气氛中。
“既然我空手来的,那便将事情都讲清楚如何?”南宫敬出声打破这怪异的沉默。
“南宫公子想要怎么个讲清楚?”凤九笑着反问,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鄙夷。
“当年我南宫家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尽数灭门,到底是何人所为?这人怕就是你幕后的主子吧!素问居不是从来只买卖情报吗?什么时候也干起杀人灭门的勾当来了?”
南宫敬厉声指责。
“素问居其实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谁给钱都行。素问居自认在江湖里算不上名门正派,所以也不比遵守那么多破旧的江湖道义。”
这话听在南宫敬的耳朵里很是刺耳。
字字句句都好似在嘲讽当年父亲的所作所为一般,那时候沐春国的武林是平和无争的。
“有时候,你用双眼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有些事情只是传言而已。”凤九捏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父亲是霍野大陆上公认的最正直,最公平的武林盟主。试问四国的武林盟主,除开父亲,谁能有如此的声誉?”南宫敬很是气不过。
“是吗?那他曾经对你母亲的许诺呢?到中年却又迎娶了霍野第一美人柳如烟,并且育有一子,也就是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又当如何说?还是最公平,最正直?”
凤九一一道来,竟是丝毫不差。
“有些事情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但是不一定能瞒过素问居,情报可是素问居最擅长的。”凤九冷笑。
“你……”南宫敬再要说什么却被成珏抬手打断了。
“凤阁主这么清楚当年的事情,必定自身参与过?”成珏问。
“怎么可能?看我年岁也定然知道的,我与你和南宫公子两位的年岁相仿,那么那年我便也还是孩童而已。”凤九大笑。
“是么,当年南宫敬父母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了,如果你说我们年岁相仿,那么十八岁的你很难说是否真的没有参与。”成珏垂下眼皮,淡淡的说。
“成公子平时也喜欢做白日梦?”凤九讥笑的说。
瞬时气氛凝结了,一股子冷飕飕的凉风吹过茶室。
这次的静谧僵持了很长的时间,便是没人想要打破这种暗藏风云的静谧。
秦音看着成珏,成珏感受到她的目光,逐抬头望了过去,两人静静的在这风云暗涌的静谧中互相对视。
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在他们对视的双眸中传递着。
就在此时,有人轻咳了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若听我讲个故事吧。”拂风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