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神色一震,面上神情难掩悲痛之色。
“这信你给赤练烧去,让她看看。”慕挽歌淡淡吩咐了一句,绿茵应了一声是后就拿着信笺转身走了出去。一走出房门,绿茵前行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转了一个弯,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拿出毛笔,铺开纸笺,沾饱浓墨之后绿茵便模仿着赤练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写好后吹干上面的墨汁,绿茵便揣着信走了出去。
“小姐,大小姐求见。”赤练死后慕挽歌就将画屏给提到了内屋伺候。此刻画屏垂着头,半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说到。
“请她进来。”慕挽歌从榻上直起了身子,微微拉了拉裹在身上的大裘,眉目凛然地看着撩起帘子步步婀娜走进来的慕挽月。
“不知大姐姐来这清音阁所为何事?”慕挽歌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眉目无波地看着面色淡然的慕挽月。
“最近一直天降大雪,边关百姓苦不堪言,牲畜更是被冻死不少,我于心不安,所以准备明日便动身去觉明寺为边关百姓祈福。”慕挽月嘴角微弯,勾着淡笑,声音轻柔,她伸手轻柔地握住了慕挽歌的手,言语关切,“我这一去只怕要一段日子才会回来,府中的事情就多劳你费心了。”
“大姐姐能有这番心意真是让人佩服。”慕挽歌嘴角也勾出笑意。她既然还要这般装模作样地与她虚与委蛇,那她也不介意与她演演姐妹情深的戏。
“寺中青灯古佛,日子清苦,大姐姐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不知能否受得了那里的苦?”慕挽歌眉目未动,声音一片沉静。
“无论多苦,只要能够为边关受苦的百姓祈一点福,我心中都是开心的。”慕挽月这话说得大方得体,如果慕挽歌不是深知她的本面目,倒还真会被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欺骗了。
“大姐姐既然有这份心,我又岂能阻碍?只是,大姐姐在觉明寺里万事还是小心些。”慕挽歌面上含着关切的淡笑,心中却冷然一片。
如今帝都城中,她慕挽月的名声比起她曾经的名声而言,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她想抽身而退,借着这次雪灾之际,前往觉明寺为边关万千百姓和战士祈福,将她心中大义体现得淋漓尽致。到时,若雪停灾缓,那就是她慕挽月诚心感动了天地,如此一来,慕挽月可不就是北辰国的大功臣了?那个时候,又有谁还记得她如今的种种不堪事?
她这个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可她又怎么会让她轻易得逞呢?
觉明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如果,她在那里做出什么有辱佛门之事,是不是更好玩呢?
慕挽歌嘴角微不可察地勾出淡淡的笑意。
慕挽月,这次的佛门之行,我要你彻底的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地!
“我自会多加注意,这府中事情就劳二妹妹多加操心了。”慕挽月说完也不多加逗留,起身就向慕挽歌告辞。慕挽歌也不挽留,吩咐画屏送慕挽月回皎月院。
待慕挽月离开后,慕挽歌身子侧侧一躺就又倒在了软榻之上,她微眯着眼,眼眸流转,思索着什么。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她。
赤练临死之前说的那个“腿”字。
她开始想着赤练极有可能是被那夜要取花祭渊性命的黑衣人震碎了五脏六腑,可是……那人一举一动间目标如此明确,招招都是直取花祭渊的丹田处,那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费心思去对付一个小丫头?而且,她确实想不出赤练身上有什么他要的东西。
所以,现在仔细想来,说是那个神秘黑衣人震碎了赤练五脏六腑的假设却是有些站不稳脚跟的。
那么除了那个人,腿有问题的还有什么人呢?
“腿有问题……”慕挽歌低低呢喃了一句,一道闪光划过她的脑海,她想起了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几日前她还随沐大哥去了七殿下的容华殿,当时他的腿也是受了很重的伤的。所以,会不会是……“不,不可能的。”那个念头还没在她脑中成型,慕挽歌就自己否决了,“七殿下那般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而且赤练与他无冤无仇,他何故要那样做?”
他万一跟那个神秘黑衣人是一伙的呢?或者,就是同一个人?
慕挽歌极力想否决自己脑海中这些荒唐的想法,可这突然窜上心头的话却让她面上神色一僵。
自她重生以后,她的性子就变得多疑了许多。
虽然北辰卿多次维护于她,可这个时候,慕挽歌心中对北辰卿还是有所怀疑。她想对北辰卿好,可是,她不想像上一世一样,将自己的感情错付,所以她要先确定他的虚实!
慕挽歌用这个借口说服了自己,眼眸一转间就计上心头。
第二日,慕挽月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李后就颇为招摇地离开了慕将军府。
她带着两个自己的贴身婢女,乘轿前往觉明寺。
一时之间惹得帝都众人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北辰烈和慕蝶舞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慕挽歌告辞,两人上了软轿之后就一路悠悠地回了五皇子府。
原先还热热闹闹的慕将军府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
李姨娘被禁足,柳侍妾和萧侍妾也经常闭门不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慕心语时不时地倒还会来清音阁坐坐,与慕挽歌聊几句,不过她话不多,两人往往说一会儿话后便陷入沉默,然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看着窗外飞雪,时间静静流淌,也是一种静谧的美好。渐渐地,慕挽歌心中对这个安静的女子,好感渐深。
慕挽歌觉得,慕心语是个沉静聪慧的女子。
北辰卿在宫外安置了一座宅子,名唤禾苗居。他时常在禾苗居中居住,甚少在容华殿中。
慕挽歌因有心要试探北辰卿一番,所以裹了狐裘,打着一把竹骨油纸伞就径直前往禾苗居了。
绕过几条长街,大约在雨雪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慕挽歌便来到了禾苗居前。禾苗居乃是一个一进二出的院子,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四周没有店铺林立,甚至连一个其他的矮小房屋都没有,如同一个遗世而独立的佳人,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白雪之中,门前也没有个守门的人,只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将青石砖砌成的台阶埋没其中。
慕挽歌拾裙上阶,软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慕挽歌用门环轻轻地扣击着门扉,不过一会儿门就“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慕挽歌当先望进了一双碧海蓝天般的澄澈眸子,只觉得自己被一汪暖意融融的湖水包绕,异常舒适。
“歌儿,是你。”北辰卿嘴角微微上扬,“嘎吱”一声将门拉开了一些,侧身让出一条道,声音清凌如同玉石,“外面的天冷,你进来。”
慕挽歌勾唇一笑,声音清脆,“你的腿可好些了?”
“没什么大碍了,那日劳你担心了。”北辰卿微微一笑,慕挽歌只觉得瞬间冰雪消融。
“那就好。”慕挽歌笑意盎然,“冬季的鲈鱼最是肥美,肉质鲜嫩,一想起来,我还真是流了一地的口水。”慕挽歌眯眼笑得狡黠,脆声发出邀请,“不知道七殿下有没有这个闲情陪挽歌去湖畔垂钓?”
北辰卿嘴角笑意加深几分,略微凝固的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乐意之至。”
话音还未落,北辰卿就从院内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垂钓用具,外面披上了一袭青色大麾,和慕挽歌并列着就往城外的静灵湖走去。
一望无垠的一片雪白上,留下了蜿蜒而行的两串并列而行的脚印,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并列着一起走向远处。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来到了静灵湖畔,湖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冒着凛凛的寒气。
“湖水结冰了呢。”慕挽歌语气中难掩一丝落寞。
北辰卿闻言眉目不动,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般情况。他薄唇轻启,声音淡若浮云,“这个天气,湖水本该结冰了。”
“唉……那我们今日只有无功而返了。”慕挽歌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双眼底写满了失望。她目光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北辰卿的腿,眼底闪过别样的情绪。
慕挽歌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却被北辰卿突然一下捉住了手腕,他带有薄茧的大掌紧紧地按住慕挽歌的手,“别走。”
慕挽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不过顷刻间,“嚓”一声巨响传来。
慕挽歌寻声望去,北辰卿屈膝半跪在地上,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冰面之上,冰面如同皲裂的土地一般裂开,破了一个大洞。而他的拳头正通过那个破洞,深深地陷入下面涌动着的冰湖水中。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毫不在意那已经被冻得通红并且微微肿起的手,起身向着慕挽歌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薄唇轻启,声音虚无缥缈得好像来自极远的地方。
他说:“歌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