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后怕这个小女人,简单的两个字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心底有了底,她下一句要说的,绝对能将人推到万丈深渊。
她说:“也许我说过吧,但我也对沈之城说过,那都不作数的。我说我爱你,但我没说只爱你啊。”
但没说,只爱你。
欧南看着她黑漆不透光的眸孔,眉目转淡,娇弱的身子仿佛同昨晚的她不同。
“嗯,我多想了,不管你爱不爱,但你现在需要我。”他哑声道,“那就够了,你需要我。”
他有钱势力,而云逸独自一人在异国连生存都困难别说找人了。
她包里的黑卡还是他的。
云逸的睫毛动了动,渐渐垂下眸不说话,坐在壁炉旁的软垫上。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那样的话,也许是脑中忽然闪过手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令她想起他护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那么可恶厌烦,所以才给予恶言故意寒他的心,让他即便出门,浑身都得是冷的。
过了会,欧南把一些特色甜点放在藤木编制的笑桌山,只淡淡地告别:“我先走了,下午会有人来陪你的。”
云逸没有吭声。
他站了会,踱步去门边,一旁的助理提醒:“总裁,外套。”
欧南嗯了声,很快出门。
听到关门声,云逸才缓缓地抬起头,透过小窗看到外面可以在雪地里驰骋的奔驰。
他旁边站了助理,但总给人形只影单的错觉。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复杂起来,看到奔驰的门都关上,忽然疯了似的站起来。
门旁站了人,看到她,诧异道:“太太你要出去吗……”
云逸没有吭声,连雪鞋都没换,就飞奔到奔驰后面。
奔驰已经起步,她的手刚碰到车尾就被脱离,大喊一声却没有被里面的人听到。
坐在后座的欧南微微眯着眼睛,副驾驶上指路的德国朋友呱呱介绍滑雪的事项。
只有司机用英语低低说了声:“哦,兄弟,后面有人在追车。”
车刚行出五十米远而已,离后面的小女人相差二三十米。
欧南的眉头微微蹙着,大脑空白几秒,忽然命令:“Stop,停车,停车!”
奔驰很快停下。
男人想都没想就打开车门,转过头看向后,除了在雪地里驰过的车印,还有一个脸被冻紫的小女人。
他愣住的时间里,云逸已经赶了过来,喘着粗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话的同时已经将手覆在她的脸上。
都冻僵了。
她的皮肤本来就嫩,稍微捏捏就留下红印,现在被寒气摧残。
他的心蓦地一疼。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逸吸了吸鼻子,眼泪不知怎么被冻下来,“在家会很无聊的。”
她想说出口的明明是关照他要小心点之类的话。
怎么忽然变了。
“不行。”
男人只用两个字拒绝,下一秒已经把外套脱下来,将小女人打一横抱起来。
云逸看到他只穿淡薄的几件,心头一下子慌了,“你干嘛啊……不冷吗。”
他的唇际弯了弧度,算作回答。
“快点穿上啊你要是冻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她笃定了口吻。
“我要是冻死,你恐怕会哭晕自然没有力气收尸。”
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这样的话。
欧南把她抱回屋内,刚放下,外套就被小女人脱下还给他。
“我不跟你还不行吗,穿上后快走。”她没好气道。
他嗯了声,转身要走。
她还是没忍住,小手不禁将他的袖子拽住。
“还有事吗?”他似笑非笑地看她欲语还休的模样。
云逸低头垂眸,声音低得像是蚊子,“路上小心。”
“什么,我听不见?”
“路上小心点。”
“还是没听见,奇怪,这里还有蚊子吗?”
云逸恼气地拍了下他,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我说,路上小心点,现在听到了吗?”
“还是没有,不如你亲我下,来个心理感应。”
“想得美。”云逸小声地哼了声,看向旁边使劲憋住笑的助理,“你们说说,听没听到我的话?”
“这个……”小助理为难犹豫了会,“没……没听到。”
欧南笑出声,“你看我没有说谎吧,你的声音太小了。”
下一刻他竖了个OK的手势,低低道:“好样的,加工资。”
云逸黑沉着脸,转身要回房,肩忽然被人转正,唇瓣被人轻轻按住,湿润的齿咬在柔软上。
欧南没有多耽搁,夺了吻就出门。
云逸怔在门边,等男人走到奔驰便,忽然挥手道:“小心点。”
男人没有回头,但明显怔住的身子还是表明他听到了。
奔驰座里,德国朋友转过头张开牙齿笑了笑,用德语道:“舍不得,你的漂亮老婆?”
“当然。”欧南敛起方才的笑,转为严肃郑重,“我很爱她的。”
“看得出来,不然,你也不会把她故意弄感冒留在家中,这次路程的惊险程度比黑色雪道还大。”
滑雪雪道的难度级别中,黑色虚线最有危险。
欧南阖着眸,并不接话。
昨晚,他确实将她弄感冒,为的是有理由将她留在这里,不让她一同前去冒险。
来奥地利之前,他拨不通她的手机,就连着日夜赶过来。
老医生住的地方容易发生雪崩,尽管联系好救援人员做足充分准备,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受到一点危险。
所以他要赶在她知道之前,把老医生请来,不管结果如何,罪是他受的。
开车的司机路上很少说话,只是被德国朋友感染,也说起自己的妻子孩子。
德国朋友消停了,只在嘴里低喃:“GuteReise(一路平安)”
云逸的视线停在奔驰消失的拐角处。
后面有助理恭谨地道:“外面冷,太太还是进来吧。”
靠近阿尔卑斯山脉的这里,必须要穿足棉服才能外出,不知道男人在车里会不会冷。
云逸轻轻地叹了口气,撤下身上的貂皮,淡淡道:“给我换其他保暖的披肩吧。”
她不喜欢皮草。
助理忙应,去里屋拿衣服。
云逸呆在壁炉旁,看请来的婶妈做曲奇,偶尔听到火苗啪啦的声响。
不知下午何时,爱丽丝抱着狐狸来串门。
她拖着大箱子,里面是杂七杂八露在外面的画具。
云逸看到的第一眼,脸色骤变。
爱丽丝不知情况,随意的用英语解释:“我可以住进来吧,少生一个炉子,而且好想吃中国菜。”
她自来熟得好像同云逸是多年的朋友。
云逸没有起身迎接,她不知自己是介意爱丽丝给欧南的拥抱,还是盗用自己的笔名。
“我不做中国菜了。”她不知道自己用英语是否表达清楚。
但女孩显然很随和的样子,带着诧异和惋惜:“为什么,你的菜烧得好棒。”
云逸肯定这个女孩不知道中国母语的潜台词。
她也没必要解释,只是友好地拿出婶妈的曲奇招待,顺便丢了块给狐狸。
女孩咬着曲奇,悠悠地拿出画笔画架,兴致勃勃道:“你可以当我模特吗?”
云逸不作回答。
见此,女孩耐心地解释,“我把你画出来,然后再给你,你长得很漂亮。”
云逸结合了东方女孩的美,骨子里多多少少透着王雪梅的媚气,加上她温淡不露痕迹的体现。
艺术家喜欢这样的模特。
“你以什么名字来画,Alice?”云逸撩起唇角,“这个名字原先是有主人的。”
“对……就这样,坐着不要动,带上狐狸一起……”
女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专注于打量。
云逸没了兴致,抬脚将狐狸面前没动的曲奇踢开,烦躁地坐在把半个身子淹没的软沙发上。
爱丽丝看出了她的不悦,神情呆愣,缓缓地踱过去,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不开心?”
她不说话。
“不开心应该说出来,给朋友分担吧。”
云逸这才抬眸看了眼,心头温热,没想到女孩把她当朋友,身子往旁边挪了些。
爱丽丝咧开嘴角,往空地方坐下,侧身盘着腿,一脸严肃:“你是不是想你的丈夫,才不开心?”
“丈夫……”云逸起先忘了丈夫这个词,缓了会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是吗,我就说,你们两人那么恩爱,怎么会发生矛盾而不开心。”
“恩爱……从哪里看出我们恩爱?”
“哪里都有啊,昨天吃饭时你们望对方的眼神,藏着好深好深的感情。”
云逸视线不自然地移开,见狐狸绕到脚下,忍不住伸手将它捞入怀中。
爱丽丝继续说着,“你有这样的丈夫,难道不觉得幸福吗?”
云逸苦涩地一笑,从哪里觉得幸福,她有时会后悔遇见他。
她斟酌好词句,才问女孩,“如果你的爱人,间接毁掉对你最重要的东西,你还爱他吗?”
问完后她才发现自己问的是,还爱他吗。
爱丽丝已经回答:“爱。”
“假如,他毁掉的是你画画的手呢……”云逸又问,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像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问这类问题。
爱丽丝这回迟疑了,很快抬头笑得灿烂,“既然已经没有了手,如果不爱他失去他,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